[原創] 聽雪譜九十 淒艷如火的血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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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章 淒焰如火的血陽
一座雄偉的殿堂,大門緊鎖,四面厚厚的簾布垂下,遮住外來的光明,內中
漆黑一片,唯有散落的幾根燭火,提供微弱的光芒,照亮方寸之間,讓黑暗中的
猙獰,隱隱被解開一層面紗。
殿堂正中,是一座邪異威嚴的祭壇!
祭壇一共九層,底座如同一朵盛開的蓮花,通體漆黑,每一片花瓣上,都有
一張猙獰恐怖的人面凸出。
再往上,形同八層寶塔,一層層疊起,每一層上頭,或是佈滿陰森詭異的雕
像,或是放有多種散發血腥與殺戮意味的法器,直到最上一層,空空蕩蕩,雕滿
了繁複奇詭的紋路,不知其用。
祭臺頂端,六名黑袍巫者圍坐,面目隱匿在黑暗之中,一起唱誦著詰屈聱牙
的咒文,節奏感極強,猶如唱歌,只是其意深邃,讓人不明覺厲,感受其中所充
斥的大法力,大神通。
祭壇之下,大殿之中,信眾成百上千,密密麻麻,猶如蟻群,卻不顯凌亂,
各自在位置上,井然有序圍著森嚴邪詭的祭壇,五體伏地,膜拜頂禮,隨著巫者
唱誦的節奏,不斷齊聲呼喊。
「阿米巴!」
「阿米巴!」
「阿米巴之星!」
千百信眾的忘情吶喊,聲音整齊劃一,匯成洪流,在大殿中迴盪,讓場面愈
發詭秘。
「嗚啊!」
突如其來的一聲痛呼,打亂了唱誦和呼喊,全場俱驚,上頭巫者們的吟頌頓
止,信眾連忙將頭顱緊貼地面,不敢妄自抬頭。
五名巫者齊齊看向剩餘那人,只見後者舉在身前的右掌,離奇起火,光焰熊
熊,照亮眾巫者的面目,更順著他的手掌,高速向上蔓延,大有要將這名巫者吞
沒的架勢。
「破!」
巫者冷哼一聲,左掌劈在右肩之上,整條燃燒中的手臂掉落一旁,被火焰吞
沒,血肉最終化作無數火焰飛蛾,四飛而散。
坐在最上首,白髮蒼蒼,滿臉褶子的年老巫者,揮了揮手,下方俯首的信眾
,如同得到赦令,紛紛起身,有序退出大殿。
很快,大殿變得空空蕩蕩,老巫者看向傷者,「擎羊,你怎麼了?發生了什
麼?」
擎羊摸著傷處,恨恨道:「竟被人破了法!擒殺興華會使者的計畫,功敗垂
成了。」
「嘿。」
老巫者一聲冷笑,陰森的笑聲在大殿中迴盪,「想不到…興華會還藏有這樣
的高人!先前北靜王對丐幫一輪掃蕩,竟沒能逼出此人…寧願承受大量人命損失
,也不肯暴露這位高人,看來這回……他們也所圖不小啊。」
眾巫點頭,正要討論,坐在老巫者左側的同志,好像想起什麼,眼露詫異之
色,指向滿天飛舞,漸漸消散的火蛾,脫口驚呼。
「不、不對啊!傷處如焚,血肉化作火蛾,這…這是三熾名鋒之一…」
一句話點醒了身旁眾巫,登時有人反應過來,「飛蛾!三熾名鋒之中的邪刀
飛蛾,殺人、傷人時候的徵兆,正是如此化血肉為火蛾!」
「還真是!我也想起來了,但…這刀不是失落很久了嗎?」
「對啊!」老巫者右側之人跟著驚道:「三熾名鋒是鳳引朋最高傑作,每一
把都有不可思議的威能,自他亡故之後,據說三鋒都已失落,怎會突然出現在此
,還傷了擎羊?難道…飛蛾落在興華會的手裡?」
「我看未必。」又有巫者搖頭,「鳳引朋唯一的後人,如今就在郢都,飛蛾
在此刻出現,自然只會與她有關。什麼失落…我呸!根本都是忽悠外人的,肯定
就在她手裡,故意到處放假消息,想要藏鋒才是真!」
「鳳婕?」最先認出飛蛾的巫者質疑道:「這位鳳凰天女打自出道以來,一
直八方不靠,怎會突然和興華會扯上關係?鳳氏如今尚在向朝廷提供軍械,是指
定的軍火供應商,她再暗中相助興華會,這不太合理吧?對她有什麼好處?」
「誰知道?但別忘記,那賤人始終也是漢民,是純血人族,朝堂上的那班蠻
夷,哪個會真正信她?她只要還有點腦子,肯定會有後計。」
擎羊剛剛被壞了事,正是憤怒當口,「她這回靠向北靜王府就很詭異,要我
說,壞我事的肯定是她,就該找機會給她一個教訓。」
眾巫有人點頭,有人遲疑,老巫者擺手:「關鍵時刻,顧不上旁生枝節,此
事需從長計議。」
「話雖如此,但既然鳳婕行為反常,又捲了進來……」有巫者沉吟片刻,驚
呼道:「會不會…她已經察覺到我們的行動了?所以才……」
「怎麼會!」
「我們做得如此隱秘,就憑她一個,怎能看穿?」
「那她為何突然跟興華會聯手?總不會這件事只是碰巧而已吧?」
眾巫者你一言,我一語,越說越是震驚不安,老巫者眉頭蹙起,一聲沉喝:
「給我冷靜!」
五巫安靜下來,神色各異,老巫者環顧眾同志,肅然道:「事情已默默進行
到這一步,無論什麼意外,都不能阻止我們成功!我們當下該作的,就是沉住氣
,繼續把工作完成就是。」
「是!」眾巫者點頭,齊呼口號:「血祭郢都,恭迎真神!」
「血祭郢都,恭迎真神!」
……
聲音迴盪在黑暗之中,讓一切更加猙獰邪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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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樂坊演藝大廳,湧入的群眾將周圍擠得水洩不通,甚至廳外還有大批擠
不進來的人,堵在門口、窗前,滿心期待,等著表演開始。
人群中,既有普通市民,也不乏江湖豪傑,龍蛇雜混在一處,倒也不分彼此
,唯獨西側一角,被留出了一小片空地。
這塊區域裡頭,站了十來個人,只憑身上的裝束,就硬生生清出了場地,讓
其他人遠遠避開,像是看見了瘟神,不敢靠近。
這十來個人,非富非貴,皆是乞丐打扮,用三角巾蒙面,手拿竹杖,穿著滿
是補丁的丐衣,形貌相當不堪,就是滿身丐衣洗得異常乾淨,清整如新。
若是往日,這些丐幫中人,通常是第一時間被驅趕的對象,絕無可能佔下這
麼大一塊地盤,但此刻卻自有一股氣勢,讓人不敢靠近。
站在眾丐之前的,是一名年紀甚輕的乞丐,看著空空的表演台,面無表情,
後頭緊貼站著的,是體型格外壯碩,站著便鶴立雞群的嚴無巨,氣勢奪人,剩下
的乞丐一個個腰板挺直,站成三角隊型,守得有如鐵桶,卻不見黃三出來露臉。
場中眾人,雖然對這群乞丐避之唯恐不及,卻不時投來目光,更竊竊私語不
停。
「那些人是丐幫?」一個書生滿臉疑惑,與同伴說話,「王爺不是正在掃蕩
他們嗎?現在滿大街上,半個乞丐都看不見,他們怎還這麼有膽子,大搖大擺,
公然活動,跑來聽曲?」
他的同伴點頭道:「是啊,不過,既然都跑來大庭廣眾之下露面,又為什麼
要蒙面?他們的身份已經是死罪了,不會以為沒被人認出身份,就可以沒事吧?
這究竟是什麼操作?」
如此對話,在場中各處上演,大同小異,而董珍珠也同樣在與金大執事說著
相同的話。
「這群乞丐,究竟要幹什麼?」
董珍珠戴上滿身金玉,配上深紫色長裙,看來雍容華貴,氣度不凡,她從後
堂小窗看向場中一角的群丐,眉頭緊鎖,不時露出驚懼之色。
「搞不清楚啊!也不知這麼群乞丐是怎麼來的?」金大執事皺眉,看向廳中
群丐,難以理解這群不速之客的大膽。
董珍珠怒道:「那就不管了。你趕緊帶人,把他們都轟走,不然等一下惹來
官兵,我們肯定要被連累!」
金大執事點頭,當即點了十來名保安,隨他一同從後堂側門出去,擠開人群
,來到群丐之前。
不知對方虛實,金大執事也不敢妄動,打定主意先禮後兵,朝為首的少年乞
丐拱了拱手:「這位,在下樂坊執事金……」
少年乞丐看也不看金大執事,揮了揮手,嚴無巨笑著從其身後站出,朝還沒
說完的金大執事拱手:「金執事嗎?在下丐幫嚴無巨。」
……嚴無巨?那是誰?沒聽過啊!
金大執事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丐幫甚至江湖上有這號人物,正要發難趕人,
驟然眼前一花,腦袋發暈,一股威煞從對面海潮般湧來。
天旋地轉,眼前的無名壯漢,身形好像飛速膨脹起來,轉瞬之間,就化作一
道巍峨的山脈,橫斷天地,擋在面前,而自己卻不斷在變小,就好像是一隻微不
足道的螞蟻,渺小若微塵。
雙方之間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計,對面只要呼一口氣,就能將自己吹死!
背後汗毛倒豎,心中狂跳不止,本能提醒金大執事不能妄動,只能傻傻地站
著,全身冷汗冒個不停。
「非常感謝,閣下這麼好說話,我們由衷珍惜你的理解!」嚴無巨笑了笑,
將手放下。
湧來的威煞止歇,金大執事勉強回神,全身冷汗涔涔,半句話也不敢再說,
勉強抬手,示意眾保安跟上,轉身就走,領著眾人退回後台。
這一路,手痠腳軟,走得格外艱辛,好不容易回去後堂,金大執事已面色煞
白,渾身無力,扶著牆壁,站在面色大壞的董珍珠面前,艱難開口,聲色沙啞:
「外頭…那、那是……真正的高手……惹不起……」
「這該如何是好?」董珍珠見金大執事的模樣,也知樂坊拿那些乞丐沒辦法
,但看外頭眾人緊張議論的氣氛,也知此事拖不得,沉吟片刻,最終喊來一個保
安。
「你……趕緊出去,主動報官!就說我們這裡有丐幫份子出現,實力很強,
我們不敢妄動,只能穩住他們,讓官府快帶人來……一定要表明態度……希望能
把團裡人摘出去吧……」
董珍珠說完,便是一聲長歎,面色發青,保安應聲而去,她則與金大執事相
視苦笑,暗忖這下只能聽天由命,希望等下表演能夠安穩收場,否則,稍微出點
差池,都是整個樂坊死絕的收場。
沒曾想,保安剛剛跑出去,一名小婢就跑了進來,急匆匆來到團長面前報告
:「團長,剛剛燕兒來說,琥珀小姐今天身體不適,不克前來。」
「什麼……」董珍珠一聲驚呼,腦中一陣強烈暈眩,險些直接坐倒,總算扶
住牆壁,勉強撐住。
小婢連忙將董珍珠扶住。
「……天要亡我……」
董珍珠面色煞白,光潔的額頭冒出冷汗,酥胸起伏,喃喃道:「演出的人不
在,又惹來了這群乞丐,說不定…等下還要惹上太乙真宗和靜王府……今天難道
要全團人都死在這裡嗎?」
內堂陷入慌亂,外頭大廳中的群眾,見久久沒有人登台演出,甚至沒人出來
說明情況,只有幾個保安出來,繞了一遭又回去,而時辰將到,便漸漸鼓噪起來
,連連開聲催促。
外頭情況不妙,內堂金大執事手足無力,光靠那些護衛,連震懾都未必能夠
,董珍珠在婢女攙扶下,坐到一張椅上,正不知如何是好,珊瑚與瑪瑙從後門進
來,看看情況詢問情況。
「團長,究竟怎麼了?」
「不是說姓白的小子要表演,他人呢?」
董珍珠伸手捂臉,一聲長歎:「人沒了,大家今天一起死在這裡吧!」
……
後堂的梳妝間裡,空空蕩蕩,本該伺候的婢女和僕婦,都已發現不對,跑了
出去查問狀況。
外頭亂哄哄一片,在梳妝間的角落,潔芝獨自一人,坐在鏡台前,對著面前
的圓鏡,散髮梳妝。
少女的素顏極美,本就無需化妝,此刻她面前擺開的,並非胭脂,而是幾碟
油彩,她用筆沾著油墨,一筆一筆往臉上塗抹,看鏡中的樣貌漸漸改變,掩去本
來容顏,腦中思潮起伏,雜念紛呈。
在面上抹過新的一筆,筆尖忽然劇烈顫抖,險些將臉畫花,潔芝猛地回神,
及時將手甩開,卻不由自主回想起……數年來始終在腦內最深處迴響的警告!
『放棄吧!妳如果再敢登台,再繼續唱下去,妳早晚…就不是妳了!」
緊張而急切的女聲,彷彿又在耳邊響起,潔芝渾身顫慄,眼角滴下淚花,卻
不禁想起初識白夜飛的那一幕。
那時,夕陽斜下,那個對自己動手動腳的少年,被保安群毆,他的血手覆蓋
在自己白鞋上,留下的那一抹赤紅,在夕陽下,是那麼契合而淒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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