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林鳳小考

林鳳，又名林阿鳳，原籍潮州府饒平。早年盤踞在中國南澳群島，自萬曆元年（1573年）起林鳳勢力逐漸坐大，後來並打倒大海盜林道乾，併吞其部眾與船隻，其船隊經常騷擾福建及廣東海面，官兵乃協力會剿。萬曆二年（1574年），林鳳被明朝總兵胡守仁追擊，逃竄至澎湖，然後又到臺灣魍港（八掌溪口）。在官軍追擊下，林鳳揚帆南奔，改往菲律賓。

1574年11月，一支由62艘中式戎克船阻成的大艦隊突然出現在北呂宋外海的伊羅哥群島；哨探的一艘西班牙槳船(galliot)一下子就被戎克船上拋出的大量火彈給燒成灰燼。帶著敵意、不加掩飾大搖大擺來襲的艦隊驚動了戍守馬尼拉北方的費爾南德鎮(Villa Fernandina)的薩爾塞多(Juan de Salcedo)。長年隨著黎牙實比東征西討，薩爾塞多直覺這樣一支艦隊絕對是馬尼拉一大威脅，趕忙糾集了54名士兵南下增援，但艦隊的行動速度太快，11月29日便抵達馬尼拉灣口，夜半中卸下了400精兵(一說600，一說700)，帶著火繩槍、戰斧、拖著長矛便殺向馬尼拉。

隨著黎牙實比四征不平的西班牙主將 哥依提(Martin de Goiti)住在城郊，此時臥病在床；原住民前來哨報，說來了一大叢汶萊戰船，哥依提一聽便笑，說來報人肯定醉了，風向不順，怎麼可能？全不提防。哪裡知道早上9-10點之間，哥依提私宅突然殺來一群人，頭戴竹盔、身穿厚棉襖，腰裡別著幾把匕首、手裡提著大刀(cutlass)，只光著腳不穿；每十人一面大旗領著，旗綁在肩上比頭高出兩掌；戰鬥時火槍手在前方拉開散兵線，拿著戰斧的人則組成小隊(squadron)，人人一副東方面孔，領頭的看得出是個日本人；哥依提披甲執劍，一夫當關，力戰而死。

西班牙人這時候才搞清楚這是海盜林鳳的隊伍；據說林鳳帶了整整2,000士兵、2,000水手、1,500婦女、許多農夫與工匠、整船整船的傢俱、農具、種子、家畜，以及其他所有建設國家的必需品。哥依提雖然戰死，但他和他老婆(負傷且逃脫了)拖延了海盜的步伐。帶隊的日本人叫作Sioco，胡炳熊在民國時期出版的《南洋華僑殖民偉人傳》裡譯為「莊公」
；莊公自以為行蹤隱藏得很好，直殺向城內的堡壘，但城內的西班牙人已經動員起來，火繩槍一排排開放，擊退了突襲，海盜遺屍80多具，而西班牙戰死了13-14人。大部分是為了好準頭靠得太近的火槍手，被海盜集中擲來的戰斧砍死。

這麼點小挫折當然阻止不了林鳳。12月2日，林鳳親臨前線，主力1,500人還是莊公由領軍，兵分三路，兩路從北面接近城堡，另一路強攻；莊公立下毒誓，不是馬尼拉降，就是他亡。另一方面，薩爾塞多的54人援軍及時趕到，趕忙用木板、木樁和填滿砂土的木箱木桶加固防線。莊公先是放火燒屋，引誘對手出擊；發現西班牙人不上當，只好開始強攻，成功地打開一道缺口。

大約80人衝入城內，但薩爾塞多帶領著長矛兵短兵相接，把人全戳死不說，還越出陣地追擊，擊殺了莊公。林鳳派出400後援接應，西班牙人也不敢緊逼，槍砲掩護下便退回。

林鳳損失得不輕；西班牙人說華人被打死了兩三百。至於西班牙人，只有兩三人被一發特大火彈引爆火藥堆炸了。海盜們找了附近的原住民報復尋仇，隨即揚帆出海，轉移到更北方的班詩蘭(Pangasinan)築城立寨，把附近居民挨個打了一遍、打得個個入貢降服，林鳳宛然以王侯自居；海盜四處放話，說道西班牙人已經被打敗，林鳳才是菲律賓之主，要眾人速降。

確實有不少島民起來造西班牙人的反。當局雖然暫時安撫了原住民，但放著林鳳不管絕非善策；數十年來維持統治的是西班牙無敵的威名，西班牙人集結了256名士兵、1,500名(一說2,500)土著戰士，於1575年3月出征，非把名聲挽回不可。

林鳳的居城建得十分紮實，主城牆是整根圓木構築，外圍還有木板築就的城臺(counter-fort)，城內據說有三千守軍，城外河道中有數十艘戰船。西班牙人夜半殺到，打算襲取幾艘海盜船沉入河道，先阻滯林鳳艦隊。計畫執行失敗，但到天亮時，渾然不覺的華人準備出航打草穀，西班牙艦隊卻突然出現，逼得35艘海盜船緊急回頭，幾乎擱淺。海盜們紛紛跳船逃回城堡，讓西班牙人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戰船通通燒了。然而接下來強攻
敵壘，西班牙人的表現一般，雖然能攻占部分城壘卻守不住，只好守著外圍，把出來交戰、手持長矛、火繩槍的海盜給逼回──西班牙人誇口說一個西班牙戰士就能趕跑十中國海盜。

但讓林鳳真正傷腦筋的是沒預料到敵人會攻城，城中壓根沒有儲備糧草；倒是火砲有些個，大砲3門、小砲(culverin)無數，火力比只帶了4門砲的西班牙人還利害，打出的開花砲彈(exploding shell)在西班牙防線上製造缺口，降低了西班牙人以饑餓逼降的效果。薩爾塞多與林鳳交換信件無數次，始終誰也不服誰，戰局僵持了五個月；儘管林鳳曾提議雙方放下刀兵，一起合作征服中國，雖正中西班牙人下懷，但雙方並不信任，這討論無疾而終。

到8月時，城中殺出一群海盜，正與西班牙士兵糾纏當中，應該被燒掉的船舶上卻載著林鳳等大股海盜從河道突圍而出，不知去向，把西班牙人都看傻了──原來林鳳從中國帶來了不少工匠，船燒了再造就有，海盜們一面在圍城中伐木造船，一面偷偷地把西班牙人在河道中沉埋的木樁拔除。西班牙人這才後悔不該把船都燒了，該沉到河裡才對 。

力禦強寇的薩爾塞多經此一役，準備打包行囊，返回新西班牙；此行沒能成，染上熱病後不久便客死異鄉，得年才27。無論如何，西屬菲律賓的最大危機是渡過了─劫。

林鳳走後，西班牙人仍然擔心主力完整的海盜又來，不少堡壘都重新修固；但來自中國的海盜入侵，只有虛影，再沒有實現過。此後西班牙人在菲律賓面臨的海盜威脅，不在北侵，而自南來──來自蘇祿、汶萊等蘇丹國的摩洛海盜，將伴隨西班牙的統治，擾攘數百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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