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咬吐司的女孩

每天上班路上，我都會徒步經過一個車流量驚人的十字路口，因為附近除了辦公大樓之外還有許多學校，因此有不少學生也會跟著一起等紅燈過馬路。

每次經過這個路口的時候，只要行人的燈號一轉變成綠燈，兩邊湧出的行人就會徹底將斑馬線淹沒，而且因為綠燈時間很短的關係，每個人都是小跑步往前衝，慢一點就來不及了。

這天早上，我一樣來到那個路口等著過馬路，紅燈時間還有三十幾秒，身邊其他人幾乎都在滑手機打發時間，我則是不經意地朝對面路口看了一眼，而就是這一眼，讓我看到了一幕有趣的畫面。

在對面等著過馬路的行人中，有一名女孩嘴裡正咬著一片吐司，雙腳不斷原地小跳步，像是迫不及待等著要過馬路了。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沒想到現實中真的有咬著吐司上學的學生，還以為這畫面只會出現在日本動畫裡呢。

不過我沒看過那女孩身上的制服，旁邊其他學生的制服也都跟她不一樣，不知道她是哪間學校的學生？

再看她的髮型，是復古的妹妹頭，這髮型讓我想到以前還有髮禁的時候，當時男生的規定就是要剃平頭，女生則只能剪這種妹妹頭，她的制服也是，比起其他學生特地打扮的模樣，她那身制服就像是從舊電影裡穿出來似的……

我剛想到一半，燈號就變成綠燈了，兩邊的人潮蜂擁而出，與其說我是在過馬路，不如說我是在被人群推著走。

對面咬著吐司的女孩也開始過馬路，但因為人潮實在太多的關係，行人間難免會有擦撞，一個幾乎是快跑前進的上班族撞到那女孩的肩膀，她張開嘴巴驚呼一聲，嘴裡的吐司也跟著掉到了地上。

這個時候，綠燈只剩下十秒了，其他行人都像是沒看到似的，各自趕路前進。

而我剛好就在吐司旁邊，看著掉在我腳邊的吐司，我腦袋突然一片空白，該幫她把吐司撿起來嗎？但撿起來好像也沒什麼意義，因為掉到地上的吐司也不能吃了呀。

各種想法還在我腦中互相衝突時，我的身體已經自己做出動作，彎下腰把吐司撿起來遞給那女孩了。

女孩愣了一下，彷彿她也沒想到真的有人會幫她把吐司撿起來，她接過吐司後對我輕輕點頭，說了一句：「謝謝。」

這時的綠燈只剩幾秒，旁邊的汽機車已經開始催油門準備往前衝了。

我來不及說話，只能揮一下手致意，全力跑向對面的人行道，趕著上班去了。

******

午休時間，公司樓下就有一間特約的美式餐廳，員工用餐有打折，因此我每天都在那間餐廳吃飯。

點完餐後，我拿著剛製作好的漢堡套餐坐到座位上，準備填飽肚子。

這時我想起了早上的那名女孩，不知道她今天有沒有遲到，那片吐司最後又怎麼了呢？

我甩甩頭，算了，還是別想太多，專心吃飯吧。

然而，就在我要把漢堡送進嘴裡時，我的雙手卻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餐廳門口，正是那名女孩。

她站在門口盯著我看，手上還拿著早上的那片吐司。

在以上班族為客群的餐廳裡，穿著制服的她顯得特別引人注目。

我愣住了，不知道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下一秒，她拿起手中的吐司，輕輕咬下一口。

然後，她笑了。

幸福的笑容在她臉上綻放，彷彿她吃的不只是一片吐司，而是世界上最珍貴的美食。

「啊……」

我放下手中的漢堡，發出不可思議的驚嘆聲。

就在她咬下吐司的瞬間，許多畫面一一從我腦海湧現，那些都是我年輕時，在人生不同階段的快樂回憶。

有我在高中運動會的大隊接力擔任最後一棒，最後逆轉對手、衝過終點線奪勝的畫面。

有我大學時跟同學窩在網咖打遊戲，一起配著泡麵享受勝利的片段。

還有大學畢業典禮上，我跟同學們一起把學士帽拋向天空的時刻。

這些本該是只屬於我的回憶，但這些畫面中，我卻看到了那女孩的存在。

大隊接力的奪勝畫面中，她就跟班上同學站在一起，一起慶祝我衝過終點線的瞬間。

網咖裡，她坐在不遠處的座位上看著我，睜大的雙眼像是在好奇這些遊戲真的那麼好玩嗎？

大學畢業典禮上，她就站在我旁邊，用羨慕的眼神看著飛舞在天空中的學士帽，像是她自己也想成為其中的一份子。

隨著她咬下每一口吐司，她在我記憶裡的存在就越來越強烈，彷彿當時她人就在現場，跟我一起經歷那些記憶中的喜怒哀樂……

直到她吃下最後一口吐司，這些記憶畫面才告一段落。

她像是吃到哭出來似的，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隨即低下頭來，輕輕鞠躬，像是在向我道謝。

為什麼她要道謝？我剛才看到的畫面又是怎麼回事？我還沒回過神來，這時一名剛進餐廳的上班族從女孩前方晃過去，兩人身影交錯，眨眼間，她的身影便從門口消失了。

剛才那些畫面……是真實發生的嗎？還是我的幻覺？

我愣愣地低下頭，看著自己手中的漢堡，然後突然間，我似乎明白了什麼。

漢堡的麵包表皮上，清楚印著我剛剛拿漢堡的指紋。

指紋……對……搞不好就是這樣子……

麵包跟吐司，這兩個東西只要稍微用力一壓，就能留下指紋。

早上幫那女孩撿起吐司時，我的指紋也一定留在了上面。

我想到了小時候看的哆拉A夢漫畫，只不過當時還不叫哆啦A夢，在我小時候，那是一個靜香還叫做宜靜，小夫叫做阿福，胖虎叫做技安的小叮噹時代。

漫畫裡有個道具「記憶吐司」，只要把書本的文字印在吐司上，吃下去就能記在腦裡，

那女孩……她吃掉了有我指紋的吐司，接著出現在我的記憶裡，像是她也一起參加了我的人生。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但我想她百分百不是人類，而是來自過去的鬼魂。

這樣一來，就能解釋她那一身復古的制服跟髮型，還有記憶裡的她為何總是一臉羨慕跟好奇的樣子了。

因為她在那個年紀就離開了世界，還有很多事情沒體驗過。

不過我想，她一定跟我一樣，都看過小叮噹裡的記憶吐司。

所以她才會選擇這樣的方式，把人生的遺憾交給漫畫中的神奇吐司，讓她能夠暫時進入別人的回憶，彌補自己來不及體驗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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