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 首次參加U23世界盃就打進四強，中國棒球

首次參加U23世界盃就打進四強，中國的棒球真的崛起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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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視界

在剛剛落幕的U23世界盃棒球賽中，地主中國隊首次參賽就一舉拿下第四名，在網路上引發熱烈討論。究竟中國棒球是否崛起？距離「棒球強國」還有多遠？且看本文整理中國選手旅外發展及參與國內聯賽的現況來加以解析。

作者：達爾文的冰原狼

在上週日（9/15）剛剛落幕的U23世界盃棒球賽中，地主中國隊在預賽打出3勝2負的佳績，成功晉級複賽後又陸續擊敗實力不俗的委內瑞拉和尼加拉瓜，一舉打進季軍戰。雖然中國在季軍戰中輸給了復仇成功的尼加拉瓜，但首次參與U23世界盃就拿下第四名，無疑是相當出色的成績。而由於台灣代表隊本次表現不佳，最終僅拿下第八名，一時之間關於「中國棒球實力是否已追上台灣」的話題也在網路上掀起熱烈討論。

筆者無意否定這次中國代表隊出色的表現，但網路上某些斷言中國棒球崛起，甚至實力已超過台灣的言論，卻也顯得過於武斷。因此，筆者將在本文簡略介紹中國棒球的發展現況，並且嘗試對中國棒球的整體實力做出較為合理的評價。

成為棒球強國的條件

托爾斯泰在其知名著作《安娜．卡列尼娜》的開場白裡如此寫道：「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卻各不相同。」這段話也被生物地理學家賈德．戴蒙（Jared Diamond）引用為動物馴化的「安娜卡列尼娜法則」，亦即「能被馴化的動物都是相似的，無法被馴化的動物則各不相同」[1]。

稍微扯遠了，總之筆者想說的是，棒球這項運動在一定程度上也遵守同樣的法則。棒球強國或許表面上看來球風各異，但在根本上都是相似的，必須滿足相同的條件：「有足夠多資質優異的選手，在高水準的聯盟中持續出賽」。

這也不難理解，畢竟棒球比賽最重要的核心是投打對決，無論是投手還是野手，都必須在大量的實戰中累積經驗，才有辦法持續成長。一個野手即便能透過苦練把身體素質、揮棒機制、棒頭速度練到幾近完美，如果沒有透過實戰，永遠不會知道自己能不能辨識和突破高階投手的投球，這也是為什麼在野手養成過程中這麼強調「餵PA」的重要性。而對於投手來說，球路設計和投球策略有沒有效果，也同樣需要透過實戰來調整。

因此，棒球這項運動很難有那種「閉關苦練十餘載，一朝出關天下知」的情形發生，選手要進步就是要大量實戰，而且最好是在有一定強度的聯盟實戰。目前能夠在一級國際賽事打出佳績的「棒球強國」，要嘛自身國內就有高強度的聯盟（美國、日本、韓國），要嘛就是讓大量有才能的選手到美國職棒的體系養成（多明尼加、委內瑞拉、波多黎各等），很難有另闢蹊徑的做法。

釐清這點之後，要合理評估目前中國的整體棒球實力，其實就應該觀察究竟有沒有「足夠多資質好的選手，在有足夠強度的聯盟持續出賽」。接下來，筆者就針對中國選手「出國發展」和「留在國內」這兩個情境來分析。

因為提到餵PA，所以放一張本季初被廣大球迷認為PA餵不夠的王念好。（運動視界圖輯）----------------------------------------------------------------------------

中國選手在美職體系發展的現況

雖然中國曾經徵召在韓國職棒發展的華裔韓籍選手朱權參與2023年的經典賽[2]，但這畢竟是相對罕見的特例，中國近十餘年內較具系統性的「旅外途徑」還是以美職體系為主，因此本段就先針對中國選手在美職體系發展的現況進行分析。

MLB其實一直都有在中國推廣棒球、開拓市場的企圖，2007年首先設立了MLB北京代表處，2009年在無錫建立第一座MLB中國發展中心（MLB DC），之後陸續設立常州發展中心（
2011）和南京發展中心（2014）。這些發展中心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挖掘中國境內有潛力的年輕選手，並協助這些選手打好基礎。除了美式風格的棒球訓練外，也會有英文口說、簡報表達等相關課程，讓這些選手更有機會前往美國發展[3]。

十餘年的耕耘下來，確實也有一些中國選手成功被MLB球團簽下，並前往美國小聯盟體系，不過成果仍相對有限。依據網路上能查到的資料，自2007年起至今，一共有12名中國選手進入美職小聯盟體系，但大多數都只停留在新人聯盟的層級（表1）。其中發展最好的選手應為趙倫，這位最快球速能達到95英里的右投手出身南京發展中心，在2018年被密爾瓦基釀酒人隊（Milwaukee Brewers）簽下，曾經被評為釀酒人隊農場排名前10的新秀，並在2022年升上1A層級，成為第一位達到這個層級的中國選手。不過他因為傷勢反覆，已在2022年宣布退役[4]。

若以時間軸來看，中國選手在美職體系發展最蓬勃的時間點應為2019年，該年有包含趙倫、宮海成、寇永康、強巴仁增等多達7位中國小聯盟選手參與MLB春訓，連台灣媒體也紛紛報導[5]。不過隨著新冠肺炎在2019年底爆發，小聯盟賽事在2020年全面停擺，這批選手在美國的發展也受到重挫。疫情過後，這批選手大多沒有再返回美職體系，而中國選手旅美的情形也遠不如疫情前踴躍。目前已知仍在美職體系奮戰的應僅有2022年簽約、隸屬聖地牙哥教士隊（San Diego Padres）體系的左投秦子墨，他也是繼趙倫之後第二位能升上1A層級的中國選手。

總結來說，MLB雖然在中國耕耘已久，但以實際產出球員到美職體系發展而言，成效僅能說是差強人意，不僅人數不多，也都沒辦法晉升到2A以上的層級，遑論成為大聯盟層級的戰力。2019年雖一度看到蓬勃發展的跡象，但隨後受到新冠疫情重創。考量近年中美關係急遽惡化，美國人赴中或中國人赴美都遭受愈來愈多的限制，未來中國選手要走旅美這條路的前景恐怕仍不樂觀。至少在短期內，應該很難期待美職體系協助培育更多能在高階國際賽貢獻的中國選手。

表1、自2007年後赴美發展的中國選手列表（筆者依據網路資料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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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仍在美職教士隊體系奮戰的中國左投秦子墨（來源：SkillShowVideos YT頻道）
https://youtu.be/M5ZHFaQEHOw

中國國內棒球聯賽的現況

中國境內目前最重要的棒球賽事是中國棒球協會所舉辦的「中國棒球聯賽（China
Baseball League, CBL）」，今年一共有9支球隊參與賽事，包含老牌球隊北京猛虎、天津雄獅、上海金鶯、廣東獵豹，以及新球隊福建海鯊等。2019年時該聯盟一度宣布要正式職業化，改稱「中國棒球職業聯賽（China National Baseball League, CNBL）」，不過近兩年的正式名稱又拿掉了「職業」兩字，目前應該還是比較接近業餘成棒的性質。

無論職業與否，中國棒球聯賽能夠讓中國境內有潛力的選手獲得足夠強度的實戰經驗嗎？目前看來有相當的難度，因為該聯盟存在以下幾個問題：

1. 無法穩定辦理賽事

中國棒球聯賽最早於2002年以四隊規模開打，隨後歷經幾次擴編，在2009年已達到7隊規模，看似發展順遂。但在2008年北京奧運打出不錯成績，達到階段性目標之後，該聯賽所獲得的資源也陸續減少。2011年因「不可抗力因素」取消第二階段賽程，2012年更是賽事完全停擺，直到2014年才重新舉辦比賽。2019年宣布職業化之後，馬上受到新冠疫情衝擊，又直接停擺了3個賽季，直到2023年再次重啟。

對於任何職業運動員來說，都不會樂見自己的生涯面臨空窗期。畢竟在沒有比賽的情形下，要持續維持身體強度和競賽技術是相當困難的。而且要是空窗期間沒有收入來源，被迫要轉換跑道從事其他工作，那對於生涯發展更加不利。從這個角度而言，中國棒球聯賽光是沒辦法做到「每年穩定辦理賽事」這點，就對整個國家的棒球人才養成產生了不利的影響。

2. 比賽場次有限

中國棒球聯賽每隊每年的比賽場次大約落在10場至30場之間，最高的一年也僅僅36場。這比賽場次和中華職棒（120場）、日本職棒（143場）、韓國職棒（144場）、MLB（162場）都存在相當大的差距。就連經常被批評比賽場次不足的中職二軍，每隊每年也會進行約80場出賽，遠高於目前中國棒球聯賽的場次。比賽場次不足代表能分配給每個球員的出賽機會和打席數不足，通常也就會導致球員養成不如預期。

3. 比賽強度不足

中國棒球聯賽的實際強度如何，其實很難有準確的評估。不過今年8月剛剛舉辦完的「海峽兩岸棒球交流賽」或許可以提供一些參考依據。在今年的賽事中，台灣派出了3支業餘成棒球隊，包含合作金庫、台中台壽霸龍和全越運動；中國則是有北京猛虎、廣東獵豹、江蘇鉅馬、福建海鯊、希望之星（U23培訓隊）等5隊參賽。在總計18場「台灣業餘 vs 中國球隊」的比賽中，台灣業餘球隊的戰績合計為17勝1負，唯一的一場敗仗是全越運動以1：2輸給了希望之星。

如果再把近幾年由中職二軍出戰業餘成棒的「未來之星邀請賽」賽況考慮進來，中職二軍面對業餘成棒幾乎都是取得壓倒性優勢。由此可合理推估，目前中國棒球聯賽的強度應該略低於台灣業餘成棒，台灣業餘成棒又再低於中職二軍。以這樣的比賽強度，若說要訓練出足以匹敵中職一軍的選手，恐怕是難度極高。

曾效力富邦悍將的王詩聰今年在福建海鯊隊出賽，也可以從這類選手的實戰表現衡量中國棒球聯賽的強度。（運動視界圖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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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論

看好中國棒球的人常常會這麼說：「中國有14億人口，怎麼可能找不出可以打棒球的人才？」

這句話並沒有錯，但他們沒說的是，找到人才只是第一步，能不能讓這些人才持續獲得充足且高強度的實戰才是關鍵。而以目前的情況來說，中國似乎還沒建立起一個合適的體系，讓國內有潛力的棒球好手能透過各種管道（無論是旅外或參與國內聯賽）取得應有的養成和實戰歷練。

中國棒球確實是進步了，他們不再是那種在國際賽任人予取予求的軟柿子，也偶爾能夠在一些非一級的國際賽事中取得不錯的名次。但是在他們建立起人才培育體系，在中國棒球聯賽能夠把比賽場次、穩定性和競賽強度至少提高到中職二軍的水準之前，要說中國足以挑戰台灣甚至日韓的棒球，確實是還太早了一點。

附註

[1]〈斑馬、不幸福的婚姻與安娜．卡列尼娜原則：為什麼有些大型野生哺乳動物就是不 能變成家畜？〉。《槍炮、病菌與鋼鐵》第9章。賈德．戴蒙（1997）。
[2]〈張育成同意打經典賽引日媒關心 韓職KT巫師投手朱權加入中國隊〉。羅惠齡（2023 ）。TSNA。
[3]〈大聯盟在中國/六朝古都裡的美式教育〉。TSNA編輯部（2018）。TSNA。
[4]〈「美」夢破碎！無緣成為中國第一人 20歲趙倫宣布退休〉。體育中心（2022）。自 由體育。
[5]〈中國17歲左投與教士隊簽約 偶像是道奇王牌克蕭〉。體育中心（2022）。自由體育 。

（封面圖：2019亞錦賽台灣與中國交戰。來源：運動視界圖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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