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尾刀俠VI 第五章 (下)

魔女第一次提出要馬修泡咖啡的明確要求，哪怕她不信任米迦勒的手藝，既不請求與她親近的尼莫，也不自己動手，而是明確要求世界首富服務，這點相當不尋常。

魔女非常明白馬修的身分地位，與他在魔女相關任務和後續管控上的絕對權力。可說魔女命運全繫於金眼男人的一念之間，反過來說，魔女所到之處社會安危也是。

理論上剛到新國家的魔女應該會對咖啡這個風靡全世界的飲料感興趣，然而她和尼莫喜好相似，並未將咖啡與茶和國家文化及身分認同掛勾，單純當成生存必需品，並把她在石塔的飲茶習慣帶來湖心別墅。

尼莫教會她不同茶葉種類和CP值應採不同沖泡方式，美國華人也幾乎不喝魔女在新疆使用的便宜茶磚，特別進口光運費就夠奢侈了，魔女索性入境隨俗更換茶葉品種，剛開始定居人工島只能使用別墅現有的昂貴高級紅茶時，魔女便改採先泡再煮的節約方式，但她仍然要製造大大一壺奶茶，冷了再加熱來喝，咖啡則是偶爾跟著其他人喝換換口味，也和尼莫一樣必須加糖加奶。

尼莫成為超英後喝奶茶多於紅茶，其實夾帶隨時補充能量的現實考量，否則他在穿越前以及單純當廚師下班後，其實同樣喜歡喝不加鮮奶只略添蜂蜜的紅茶，魔女則是長年習慣盡量在室內自炊又想省事，時常以奶茶為餐。咖啡對他們來說不到討厭，更接近不在乎好壞的提神飲料，不在優先選擇範圍內。

美國人馬修常常盯著一壺自己泡的咖啡，倒完馬克杯還有剩，憂鬱地目睹尼莫和魔女依然手腳麻利地用沖奶茶互相請對方喝。

這對義兄妹理所當然認為馬修泡那一整壺都是自己獨享，用來加班提神，從來沒人想過拿空杯子過來討分一些。至於米迦勒，則是別人給什麼就喝什麼，但馬修的飲料總是排在最末位，除非他拿出主人風範和全套茶具泡英式紅茶替大家服務。

再怎麼說都是花花公子富豪，馬修對咖啡品味就跟其他奢侈飲料都屬於專家級，他泡的咖啡和那些苦澀提神黑水可不一樣，好咖啡反而要避免過度淬取保留芳香物質，可惜過慣粗糙日子的尼莫和魔女不懂欣賞，他們更喜歡厚奶香甜的濃郁飲料或清淡回甘的純茶飲。

魔女雖不至於味覺崩壞到相信沖泡包更美味，頂多認為咖啡豆磨出來制作的拿鐵咖啡比沖泡包好喝，首富對捲髮青年談莊園產地豆子等級烘焙技術都是浮雲，湖心別墅為何會有沖泡包這種畫風不同的存在，則是尼莫去地堡參觀時順道打劫的紀念品。

首富想喝咖啡只能自給自足，他當然沒放棄推廣分享，尼莫還警告過馬修要是敢偷渡貓屎咖啡惡作劇，他就斷了首富在別墅裡的三餐生路，尼莫不需要高級品，不想品嘗咖啡豆原味的前提只是徒增浪費，魔女也頗有同感。

綜上所述，原本就有意避免和世界首富產生互動的魔女，忽然提出希望喝馬修親手沖泡的咖啡可謂相當不尋常，暗示著她將要說出口的祕密與「馬修‧格林」有關，同時她指定的咖啡也是關鍵詞。

以一個幾乎沒受過教育的孤獨受害者來說，魔女這份細節舉止透露出貧瘠底層背景不應具備的特殊知性，這是單純力量提升無法達到的程度，看看米迦勒就知道了，首先得累積魔女生活細節習慣作為推理基礎，加上是智商與經驗遠超常人的馬修與天生移情觀察能力異常敏銳的尼莫才能發現這個細膩又隱晦的訊息。

他們接下來每一步回應則可能影響魔女瞬息間進退決定，宛若走鋼索般的投接球，考驗著彼此信任與理解能力。

「樂於從命，女士。」馬修按照魔女希望，不用咖啡機，而是拿出手沖工具，趁煮開水同時磨起咖啡豆。

尼莫對別墅存放的全套咖啡沖煮工具不陌生，從細口壺到冰滴咖啡用具樣樣不缺，茶具亦同。他和黑杉與沙拉曼達水訓時就曾借走幾樣去露營地使用，身為廚師還是懂得摩卡壺用法，另外兩個隊友就比較偏咖啡派了，但馬修泡起咖啡才叫一個行雲流水。

空氣中很快充滿現磨咖啡粉香味，比起喝咖啡，尼莫更喜歡咖啡香，魔女則目不轉睛盯著馬修一舉一動，與其說被馬修優雅流暢的姿態吸引，她的目光更像在觀察一場解剖實驗，專注而嚴肅。

馬修很快泡好一杯黑咖啡遞給魔女，他沒就此停下，而是繼續泡起第二杯，延長這場實驗，也讓米迦勒和尼莫的視線有其他落點，以免魔女立刻感受過多壓力。

齊髮少女嗅著迷人異國香氣與那蒸騰而上的溫暖水汽，試探溫度地輕抿，確定不燙口後才飲了一口從來不喜歡的黑咖啡細細品嘗。

這時馬修已經又沖好了第二杯黑咖啡遞給尼莫，同時問魔女：「滋味如何？」

「如果用我喝過的好酒和好茶來比較，有些口感應該能說好喝吧？哪怕不喜歡也不到討厭，在石塔我也喝過咖啡，同樣黑咖啡還是喝得出品質差異。」

「但妳沒特別喜歡酒或茶？」馬修再度確認。魔女只要表現出特別偏好，如特定酒種茶類，肯定不缺這方面頂級物質享受。

「嗯，沒有特別喜歡的任何東西，但尼莫哥喜歡喝奶茶，其他人也喜歡，所以現在我比較喜歡奶茶。不過需要的東西都被拿走的話，我也會不高興，比如沒食物吃我會餓死，沒水喝死得更快，魔力讓其他人本能供養我，或者消除利用這種方式讓我感受生命威脅的人，石雲少將接管我之前已經不太有人敢這麼做。」魔女口中的「其他人」明顯指的是隔離安檢那夜和她同在研究船共度茶會的四名超英，她能接觸的外界人脈也就這麼一小撮人了。

「妳對藥草的興趣不是演戲，算是從前就嚮往，有機會親手接觸時一時新鮮與快樂？」馬修手上動作沒停，卻想起尼莫第一天對魔女的評語－－她不相信明天。

「我想可以這麼說，你現在清空藥草室，以後不讓我碰相關事物，我也不會抱怨或因此討厭你，我經歷過很多次這種實驗了，雖然我讀的書不多，但我看過大人怎麼馴服一隻狗，所以我從不期待別人給的東西真的屬於我，除了能吃進肚子裡的那部分。」

魔女基於傲氣用英語勉強對首富說出這段話，米迦勒專注聽著，尼莫則喝起黑咖啡。

喜歡的存在意味著會被奪走、測試、利用、破壞，同樣也是會帶來傷害的危險存在，魔女沒說出口的意思，對馬修和尼莫這類人要理解並不難。

「朋友呢？」首富一針見血的名詞讓魔女下意識瑟縮。

「預見者」這名從出生前就被戀童癖生父控制的原生超能力者都能憑空組一支噩夢小隊報仇並親手奪回自由，馬修不認為魔女在中共控制下找不到可鑽的縫隙，儘管能力不同，大致都可說都是心靈系強者。

儘管魔女的力量更像爆走鑽頭，不知哪國高層勢力何時會被她強制打洞，馬修好奇的是她是否也擁有隱密人際關係？如同KS是預見者最初建立聯繫的人類之一，特定對象的精神通路穩定時間可能長達數年，也和超能力操控技術有關。

「沙拉曼達表示過想和我交朋友，但我必須證明自己能被信任，但我也許不該交朋友，信任我只會倒楣。」魔女乍看沒頭沒腦的說。

「說看看吧！除了特種兵王和石雲少將，還有不是被魔力控制而是自主信任妳的人，妳想告訴我們的就是這個？」首富繼續聊天口吻問。

「我沒見過『她』，其實不能確定對方到底是不是『人』，但我知道她和我一樣被中共關著，在遙遠的東方海邊。你們帶我走之前我沒見過海，偶然透過獄卒交流精神連接到大海時，我難得好奇深入了，意外發現有個也被稱為怪物的女囚犯，『她』精神很不正常，就跟小時候我那些獄友一樣，不過她能和我隔空聊天，我喜歡她。」魔女又換回中文，求助地瞥了眼尼莫，後者點點頭表示會為她翻譯，進入正題後魔女不希望溝通障礙太多，此外看著義兄說話讓她感覺舒服多了。

馬修也將自己和米迦勒的黑咖啡泡好後，緊接著用手機打開google地圖調到中國東部，又將手機放在桌面推到魔女面前。

「能為我指出妳那位女性朋友被拘禁大概位置嗎？」金眼男人溫柔地要求。

魔女伸手放大地圖，毫不遲疑地點了點，她點的甚至不是一塊區域，而是細節放到最大的特定建築。

「大連造船廠。」尼莫輕聲說。中國海軍造船維修重鎮，連航母都是在那裡建造。

「尼莫，要不你替魔女妹妹介紹她指的位置有何特別之處？」首富笑嘻嘻出題。

捲髮青年點了下頭，用中文放慢速度緩緩說明，對魔女而言常識已經夠困難，十年前國防軍事在中國就屬於會犯法的禁忌話題，更別提準確資訊，就算用魔女熟悉的語言解釋，她也不見得能理解，大約聽個重點就不錯了。

「攻台戰爭中共雖取得勝利，但海軍元氣大傷，其中台灣軍方取得的重大戰果之一就是針對大連造船廠的源頭打擊，當時歲修中的遼寧號雖然沒沉但也被毀得差不多，目標是為了盟軍援台反擊事先破壞解放軍航母母港之一和軍艦維修能力。中共沒料到國軍第一波攻勢就包括大連造船廠，還是飽和攻擊，其實台灣軍方已經預見台海飛彈互轟，台灣終究不是對手，空軍也轉場保存戰力，遲早擋不住。」尼莫剛穿越時下過苦功研究這個平行世界台海戰爭，可說廢寢忘食，還曾經因此不識世界首富大名，連流星雨和超能力現象都曾被他拋到一邊。

「啊，是尼莫哥的故鄉戰爭。」魔女低呼。

「後來反登陸奪島作戰並沒發生，盟軍不曾集結，台灣政府選擇投降簽訂和平協議，中共則封鎖被破壞的大連造船廠，暫時不予重建，象徵不再動武的誠意，其實是真的沒錢又因為外憂內患自顧不暇，反正先進國家們也都因為流星雨事件火燒眉毛，大家都是選擇優先解決內政問題。」尼莫當然記得大連造船廠，畢竟台灣飛彈就是瞄準待修船艦和建造中的新航母不炸白不炸，雖然中共不承認損害，堅稱飛彈沒擊中航母，但根據美軍情報，遼寧號目前只剩下海上博物館功能，更卡住一個維修位置動彈不得，新航母建造計劃持續停擺中。

破壞大連造船廠終究沒對台海戰爭造成重大影響，但就跟偷襲珍珠港意思差不多，給中共帶來不小的心理陰影和軍費傷害，甚至有一說，駐韓美軍同時偷射了不少飛彈到大連和青島海軍基地，反正台灣外購飛彈常常保留原本塗裝沒變，印著USA就射出去了，還來不及發貨的軍購直接發射也說得過去。

肇因流星雨衝擊，全世界衛星雷達都壞得差不多，還有能力監控第一島鏈戰情的國家都是同盟，當然當沒看到，中共明知被偷打，為了硬吞台灣只能咬牙忍了。

流星雨事件造成世界大亂，情勢不是只有中國獨好，解放軍打得再精彩，在世界地圖上只是侷限於台灣海峽的小區域戰爭，同時在其他戰區反而異常保守低調避免與他國起衝突，務求降低周邊國家援台意圖，政治上極力避免多線開戰，對大連造船廠輕忽大意亦是當時中共政權不惜代價軍事管制全國與兵力重押台海的後果之一。

「從台灣成為中國獨立州迄今，大連造船廠一直都是神祕禁區，中國軍事迷不敢提，討論航母損害在內的台海戰事和禁區話題直接犯法，起訴吃牢飯算幸運，被消失很正常。此外也是全中國因為流星雨事件和維穩因素類似禁區起碼有幾千處，如果不是台灣人還真不會特別追蹤留意大連造船廠。」尼莫補充。

首富作勢鼓掌，尼莫在說中文時馬修當然要偷塞翻譯耳機，別墅監控連線AI功能會幫他做好資訊處理，然而馬修時常讓尼莫現場擔任翻譯除了不想讓監控程度過度明顯，也有趁機觀察捲髮青年反應的用意。尼莫這邊自然清楚無論即時或事後，馬修總能釐清別墅裡一切語種對話，但只有一個人能引導魔女的對話順利進行，尼莫不得不擔任居中協調的角色。

捲髮青年果然沒讓他失望，漂亮地通過隨堂小考，也讓馬修對尼莫的記仇程度再次有所體認。

金眼男子看向魔女，輕鬆地提議道：「我明白妳的憤怒，妳想告發中共祕密罪行，卻不確定該告訴我多少？但我希望妳知道，我馬修‧格林能將妳的情報最大價值化。如果我猜出妳那位女性朋友被禁錮的罪名，妳願意說出所有關於『她』的事嗎？」

「你試試。」魔女又喝了一口黑咖啡，咖啡漸漸變涼後有些苦澀。

馬修當然記得研究船上沙拉曼達與霧鐘充當安全考官和魔女閒聊時套出的一切異常細節，直到今天，鑰匙和鎖孔都合上了。

「渤海灣怪獸，這就是『她』的罪名。」世界首富語帶憐憫道。

「是的。」魔女一一看過眾人表情，沒人大驚小怪，該說不愧是對怪獸或魔女都司空見慣的首富和超英們嗎？

齊髮少女頭痛愈發劇烈，止痛藥加咖啡因半點效果也沒有，或許只剩下盡情抱怨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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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最近的社會新聞讓我又幾乎無法喘氣，就像我一直深信的，怪物就在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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