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傳國王冕07

巴哈姆特好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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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瀰山遍野的果樹、以及錯落其間的小巧農舍，接著隨清風扶上鼻尖的、是沁入腦門的橙香。

山谷地勢四周高而往內越發低平，像個碗盆似的，又宛如古代乘酒的禮器。原來如此，無怪乎喚作橙「豐」呀，命名之人還真是位雅士。薇爾娜如是想著。

這一帶都屬橙豐鎮的範圍，谷地中央的低窪地帶炊煙裊裊、屋宇稠密，應是鎮上的熱鬧區域。

如此閑靜的田園景致，實在難以想像會與強奪國寶的凶徒扯上關係。

小徑匯入大道後，一行人將馬力催至極限騎往鎮中心去，但為首的法琳沒過多久便急拉疆繩、幾乎迫使座騎人立起來，整個隊伍也不得不停下。

「老兄，你這樣擋在路上很危險喔！」

原來是一名初老男性蹲在道旁修繕農舍柵欄，工具和身軀隨意地突出路面，多虧法琳及時勒馬否則恐釀成悲劇。

對方不以為意地回道：

「你們別騎那麼快不就得了？附近都是住家耶！昨天商會的馬車也是跟瘋了似地狂奔進鎮上撞斷我的柵欄，也沒下車看一下！幸好家畜沒逃走……」

「這樣啊，那真是過份！」薇爾娜聞言跳下馬背：「大夥幫忙一下吧，我同大哥聊聊。」

眾人聽到關鍵字，心照不宣地紛紛下馬。

「欸，小不點，算我拜託妳，利用他完成泰莫拉的儀式。」朔悄悄拉住薇爾娜：「敢情妳的倒楣傳染給我了！」

真是的，之前誰信誓旦旦表示不會給我害死呢？

「大哥，你講的商會可是法勒商會？」

老人見一群人浩浩蕩蕩朝他走來，不由得愣了一下：

「是、是啊，鎮子不大，就一家商號，瞧，那幢最大的房子就是商行。」他指著鬧區中央一棟兩層樓高的富麗建築。

「原來是那兒，我還以為是鎮長的宅邸呢，所以馬車往商行去了嗎？」

「一定是啊，這條路只能往鎮裡去。」

「你有沒有看到車上有位金髮的女性？」瑞兒也來提問。

「昨天進入鎮上的馬車有幾輛？又有幾輛離開？」理查追加問題，晴晴「唰」地伸展羽翼咯咯啼叫。

老人面對七嘴八舌的疑問整個人傻住了，瞠目結舌地瞅著晴晴。

「抱歉啊，大哥，我們幾個性子急，你慢慢想一下再說，要不要嘗一點？很好吃喔。」薇爾娜抓了片魚尾巴遞給他。

老農接過炸魚邊嚼邊講：

「……幾台馬車進出我不清楚，我也不是整天盯著馬路沒事幹吶，你們直接向商會打聽不
就明白了，至於女人嘛，我在屋裡聽到巨響出來瞧瞧的時候，馬車已駛遠囉！」

「謝囉大哥！」

薇爾娜轉頭詢問正在檢查柵欄的朔：「有何發現？」

「撞得不輕，斷裂處沾上一些未乾的綠色塗料，肇事馬車應是新塗裝且有明顯傷痕，很容易辨認。」

「太好了，那趕快修一修繼續前進吧。」

薇爾娜對老頭道：「大哥你儘管放心，我們去商會幫你念念他們！」

「欸，使不得使不得！我也只是發發牢騷而已，這點小事不提也罷、不提也罷呀！啊、感謝你們相助，這些在路上吃唄。」

老者分明不願得罪商會，又是送酒又是送肉，緊忙扯開話題。

「幾位旅行者從方向看是從普隆斯特過來的？這季節許多人都去普隆斯特參加祭典，怎麼會想到來我們這種小鎮？」

「我聽說這裡有項特產很棒，怎樣也得來見識見識！」

薇爾娜應得模棱兩可，但沒有人會討厭故鄉受到讚美，果然老者撫掌稱是：

「妳真內行！橙酒就是要現釀鮮喝，什麼陳釀、蒸餾都太過豪華。」

法琳耳朵抖了抖，手上動作頓時加快，三鋸兩鎚迅速修好柵欄。

「鎮上可有推薦的酒館？」

「哈哈哈，那得是是芭雅婆婆的店囉，在商行旁邊。」

這人都這般年紀了，叫人家「婆婆」？

「那我們就去她的酒館叨擾啦，謝謝喔大哥，再麻煩你件事。」

因朔不斷地使眼色，薇爾娜笑吟吟地取出金幣：

「請陪我玩個小遊戲，也算是為我們的旅途祈福？」

駛入城鎮鬧區後，許多人家將一桶一桶削好皮的橙子堆在路旁，使道路更顯狹隘，冒險者只得下馬牽行，每幢建築物都散發著熱氣，讓氣溫較山谷略高幾許。

法琳拭去額上汗珠：「這裡午餐也開灶嗎？」

「不是午餐，是妳最愛的物事。」薇爾娜從老者話語與去皮橙子，已知鎮上主要產業：「這幾間都是釀酒工坊。」

順著道路來到密集地帶最核心的一處小廣場，中央栽著一棵特別高大的年老橙樹，枝上結實皆未採摘，果皮反射著暖暖秋陽，如同燈塔似的。

拴好座騎，觀察一下週遭，廣場以老橙樹為界分為兩端：

一端有著一些販賣蔬果食材的攤位、一間酒館、鐵匠鋪、一棟看起來像鎮長居所的長屋；獨佔另一端的則是較其他建物大上不少的法勒商會，從展示窗可窺見店內商品，以及穿著整齊制服的行員。

「這鎮的確是不大，希望就在此地解決。」朔咕噥著。

「卡利歐有無補充？」

沉默寡言的騎士搖搖頭：

「閣下指示調查行動由你們主導，我只要確保沒有人藉機逃亡即可。」

果然和艾莉卡合作是很愉快的，那麼「通情達理」的騎士可不多。

由於鎮上並無神殿敲鐘，薇爾娜示意同伴把沙漏歸零：

「我提議各自找中意的場所打探情報，盡量做得自然些，一小時後在酒館碰頭。」

法琳瞬間便衝向酒館「打聽打聽」，想必是贊成了。

理查見狀聳了聳肩，踅至長屋拜訪鎮長；朔一溜煙往鐵匠鋪補充箭矢。

「哈，大家真的是很急耶，瑞兒妳想先到哪裡逛逛？」

「去商行囉，他們應該不會察覺我們在調查他們，運氣好說不定能直接逮到什麼。」瑞兒躍躍欲試。

「就是喜歡妳這點。」薇爾娜牽起瑞兒的手朝商行走去，回望卡利歐：

「你要監視誰呢？」

「必然是盯緊妳，放心、我不會發言。」卡利歐面無表情地跟上。

「呵，正確選擇。」

隨著接近商行，薇爾娜一行注意到眼前建築比乍看更加華麗，外牆及樑柱粉刷成綠色，大門上更是雕以精細的刻飾，洋溢著古老風情。

薇爾娜進屋環顧，發現基本上家具、食器、皮件、鞋子、衣物、珠寶什麼都賣，難怪鎮上除鐵匠外沒有其他工匠鋪存在，它們全被法勒商會這家百貨行取代了。

此時店內無其他客人，一男一女兩位行員四處走動巡視，見外地人光臨也毫無異狀，神色自若地行了個禮。

薇爾娜晃了一圈，來到珠寶區域，架上陳列了一些做工優良的飾品，更有一串精緻的銀項鍊擺在室內最顯眼的玻璃櫃裡。

薇爾娜此時感到瑞兒的掌心有些濡溼，瑞兒淺淺一笑，彎腰湊耳對薇爾娜低聲道：

「項鍊款式跟凱蒂的很類似。」

薇爾娜心中一凜，那得拿在手上仔細端詳端詳，可怎麼辦呢？立刻想到瑞兒講話的姿態在外人看來、活脫脫像是千金吩咐丫鬟，卡利歐也可充作護衛，於是橫生一計、順勢頤指氣使地呼喊行員：

「那條項鍊給我看看！還有店裡所有適合我們家女士的東西都端出來，快點！」

薇爾娜觀察行員們的反應，並不慌張失措，未受動搖。

行員快速打量了三人穿著打扮後，男性行員開口：「不好意思，客人，那件項鍊是敝行的鎮店之寶，需要請示分行長，還有其他適合幾位的商品，要不要先看看？」

「我是來消費的，你只管開價，錢不成問題，儘管去請示。」

薇爾娜跋扈地擺擺手：

「其他適合的東西我也要，別讓我一再重複同樣的話！」

兩名行員對望一眼後，女行員鞠了個躬走進櫃台後的門，男行員從盒子取出一對銀製翅膀造型的耳環。

「我絕對相信您的財力，那麼請您品鑑試試這套耳環。」

男行員引導瑞兒至織滿柔軟絨布的座位就坐，並貼心準備了一張板凳後，將耳環遞向薇爾娜。

薇爾娜站上板凳，小心翼翼地撩撥髮絲、為瑞兒別上耳環。

瑞兒歪著頭，側臉對著薇爾娜微笑：「如何？」

不知是天生麗質，還是行員眼光獨到，耳環襯托著瑞兒飄逸的氣質，讓她的光芒閃耀得更加璀璨出眾，薇爾娜不禁屏息凝視、思緒完全凝結！

行員大力拍手鼓掌：「真是太適合您了，女士！您原先就美麗可人，戴上這耳環簡直是女神下凡！」

「喔、喔喔！」薇爾娜老半天回過神：

「哼，你的推薦還不錯嘛，這個我要了！我會記得這間商行的。」

「這是我的榮幸。」男行員比了個「二十五」的手勢：「價格就這樣可以嗎？」

「便宜得很！」薇爾娜兩眼發直，都快要忘記本來目的，自己到底是為何來這裡？

瑞兒刻意以行員聽得到的音量對薇爾娜抱怨：

「話說回來，行長還沒來嗎？」

行員露出一絲為難表情：「我們已經去請示了，不好意思，請再稍候片刻。」

「咦？要讓我等多久呀？」

薇爾娜這才大夢初醒，跟著幫腔：

「喂，你不能想想辦法嗎！」

「這、我──啊，總管，您來了！」

「聽說有客人想要見分行長？」

一名身形清瘦的中年男性推開櫃台後的門走入，他有著尖挺的鷹勾鼻、蓄著山羊鬍，綁著長度可作披肩的時髦頭巾。

男人捻了捻鬚：

「幾位貴客，我是總管莫高，分行長現有要務在身，不在鎮上，行內事務由我全權代理。」

「你就是總管？我是薇拉，尊貴的迦蘭諾德女士的僕人，從艾芙堤那大森林遠道而來，貴行這項鍊請報個價唄！」

「嗯……實不相瞞，這件寶物是分行長於多年前所購入，就連本行最資深的在下也不知該
如何定價，實在非常抱歉。」

「沒關係，那咱們就在鎮上叨擾幾天，你快派人問他就是，反正對精靈而言，這點時間也算不上什麼。」

「哈哈哈，我們人類的壽命苦短，不會耽誤女士太久的，幾位於鎮上停留期間，開銷皆由敝社負責，鎮上最好的物品，不論首飾抑或醇酒，敝社都會為您竭誠供應。」

此時自後台傳來一道粗魯的聲音：

「妳是哪來的，快回去！講什麼東西！聽都聽不懂！」

莫高皺了皺眉：

「不好意思，似乎有些騷動，在下得前去處理，如果還有什麼需求請交代行員便是，失陪了。」

「好，你先去忙。」

「總管慢走。」

「小兄弟，你也聽到了，我們會在鎮裡滯留些時日，需要找個辦事勤快機靈的女孩來服侍我們，你有沒有辦法幫我們介紹幾個人選？」

「我們本地大多是務農的不然就釀酒的，真要有這種女孩，也早被普隆斯特的大戶人家給雇用了吧。」

目前為止行員應對進退得非常得體，但薇爾娜覺得流暢得未免過頭了，實在不像小鎮的商會行員擁有的素養。

薇爾娜與瑞兒對視一眼，兩人微微點頭，同意多半也問不到什麼，而且時間差不多了。

「唉，你們這個沒有那個也沒有，罷了，我們之後再來叨擾。」

薇爾娜放下三十枚金幣便帶著瑞兒及卡利歐離開商行，眼角餘光瞥見行員深深行禮後隨即往後台望去。

來到酒館，約定時刻還沒到，其他人尚未現身，矮人牧師坐在裡面一言不發地慢慢飲酒。

「怎麼啦！法琳，學長身人喝起悶酒了？」

「所以矮人不會這樣？」法琳心不在焉地搖晃杯子。

「呃……我說錯了什麼？」

「妳自己想！」瑞兒以手刀敲了薇爾娜的頭，輕嘆口氣：

「法琳，在妳眼中，我是精靈還是人類？」

「瑞兒妳是──啊！我明白妳的意思了，哈哈哈……喔！妳的耳環也太美了，好適合妳！
」

「謝謝！如果妳不嫌棄，可以跟我們聊聊，對不對，小薇？」

瑞兒的眼神刺得薇爾娜點頭如搗蒜，喚來跑堂女孩訂了最好的酒菜。

「是和任務無關的事喔。」

「反正大夥也沒到齊啊。」

法琳指指櫃台：

「妳們進來的時候有注意到芭雅嗎？」

薇爾娜這才往櫃台瞄去，有個老嫗正與鎮民談笑風生。

哦？等等，原來她是矮人，髮型及臉龐打理得同長身人一般，差點給看漏了。

──啊！跟初遇法琳的情況如出一轍。

薇爾娜好像理解了點法琳剛剛的奇妙反應，兩位在長身人社會打滾得太久的矮人相見，不知道會講些什麼。

「我向她請教氏族名，她笑說早在一百年前就忘啦。」

「這還真是徹底呀。」

矮人是氏族社會，成員大多以氏族自豪，走到拋棄族名這步田地鐵定有什麼隱情。

「我無意深究他人過去，但我想起我的父母也是於一百年前左右移居帝國，當時他們肯定沒料到帝國會演變成現今模樣。」

一百年前，帝國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國，近年來在崇尚武力的皇帝登基後以新興軍事國家身分崛起，吞併週遭領土後，成為可與王國匹敵之強鄰。

「在長命種族的一生中，國家興衰算稀鬆平常吧。」

「就是這樣！所以我過去都忽略、甚至從來沒思考過──」法琳大口灌下麥酒：

「──一百年前黑鐵王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我父母呀以及芭雅如此遠離那兒。」

「這……」薇爾娜也沒考慮過，畢竟黑鐵王國──戰後碩果僅存的矮人王國位於東方大陸
，真的非常遙遠。

法琳兩手一攤：「講完了，謝謝妳們聽我說，真的是突然想到而已。」

「我們之中不是有個從更遠地方來的人嗎？可以問她。」

瑞兒玉指纖纖伸到桌下一撈，揪出一個戴著兜帽的嬌小軀體。

「欸痛痛痛──我肩傷未癒，妳輕點！」

「朔！妳一直躲在桌底下？」

「所以妳來王國的途中有經過黑鐵王國嗎？」

「我根本進不去那地方好不好！妳們不要動不動就把我當作矮人！」

朔揮開瑞兒的手，張望一陣後氣呼呼地坐下。

她腰間不知為何多了把長劍。

「妳想改行當騎士？除了欠套鎧甲，還得有騎士願意冊封妳。」

「「「可沒有這麼鬼鬼祟祟的騎士！」」」卡利歐、法琳、理查異口同聲。

「哇，理查大人來了，而且騎士們相當不以為然！」

「嘎！矮子！笨蛋！」

調查隊於芭雅婆婆的酒館齊聚一堂，此時已接近午間，酒客逐漸變多。

正欲分享彼此所得時，女侍端上一大盤帶骨的烤豬肉及好幾罐酒，冒險者們都沉默下來。

「料理手續繁複，讓客倌久等了！本店的招牌菜橙汁豬肉！請慢用！」

朔本就細長的雙眼幾要瞇成兩條線：

「好香喔！這什麼呀！」

「……我們吃完再講？」

這提案當然無人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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