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K] 短篇故事《最後的教堂》─腥血教史(7)

〈腥血教史〉

「讓我告訴你一個故事，一個發生在數千年前的故事。」啟示說。

他們沿著教堂北側的耳堂行走，在盡頭步上通往上層迴廊的螺旋梯。啟示跟在烏利亞的身
後，一邊拾階而上，一邊說道。

「這個故事是關於一群基因培養的牲畜，最後是如何導致了九百多人死亡的慘劇。」

「是發生了什麼踐踏事件嗎？」

「不是。修澤爾曾經是座由諾達弗雷克教團領導的大城，有天，一群飢餓的動物從修澤爾城外的畜牧圍場裡跑了出來。」

他們步上階梯，沿著迴廊走去。兩側的牆面漆黑而冰冷，由石板鋪成的地面蓄積著厚厚的灰塵，燭台上還放著一根靜靜燃燒的粗蠟燭，但烏利亞卻不記得自己是在什麼時候把它點上了。

「修澤爾？我去過那裡，」烏利亞說道。「至少聽當時的嚮導說，我眼前所見的那片廢墟就是修澤爾。」

「很有可能。總之，這些飢餓的動物從一處聖所穿堂而過，那做聖所屬於某個教派，是修爾澤地區的眾多教派之一。這個被稱為「修澤爾聖儀團」的教派認為，那些由基因培育所產出的肉類，對他們所崇拜的神而言是種污辱，他們將這次褻瀆聖所的意外事件，歸咎於另一個名為「烏帕什塔爾」的敵對教派。聖儀團隨之發起了暴動，刺傷、毆打了所有他們可以找到的烏帕什塔爾教徒。當然，烏帕什塔爾馬上發起了報復行動，騷亂於是蔓延到了整個城市的所有角落，最終造成將近千人死亡。」

「這個故事有什麼重點嗎？」在聽完啟示的故事後，烏利亞問道。

「當然，它顯示了一個普遍的現象，出自於人類有史以來一直反覆出現的宗教行為典型。」

「這例子有點牽強，啟示。一個獵奇故事不能證明相信神的存在就是一件壞事。我的這種信仰是道德秩序的基石，它賦予了人們度過漫漫長生所需要的品格。如果缺少神的指引，整個世界都將陷入無序的狀態。」

「可悲的是，烏利亞，數百萬人都曾經抱持著這樣的觀點，但這個古老的主張並不正確。人類過往的歷史紀錄表明，只要某處有著強大的宗教勢力，就會在當地造成殘酷的暴行。強烈的信念會產生強烈的敵意。只有信仰失去力量後，人類社會才有可能變得人
道。」

「我不相信，」烏利亞說道，他在迴廊的一處拱門之前停了下來，俯視著中殿。塵埃在地面上盤旋，隨著狂風吹過，彼此追逐於教堂的四周。

「我的聖典教導人們如何活出美好的生命。它蘊含著人類所需要的教訓。」

「你確定嗎？」啟示問道。「我讀過你的聖典，其中大多是有關血腥與復仇的內容。你會嚴格遵循裡頭的那些文字過生活嗎？還是你會將書中人物視為行事坐臥的典範？無論如何，我懷疑其中所主張的那些道德律令，會讓大多讀者感到恐懼。」

烏利亞搖搖頭。「你沒有抓到重點，啟示。其中大部分的文字都不能按字面上的意思去理解，它們要嘛具備著象徵性，要嘛具備著寓言的性質。」

啟示打了個響指。「這正是我的觀點。你可以挑選書中某些部分，用字面
上的意思去理解它，其他部分則是作為象徵意義來閱讀，而這個選擇是個個人決定，並非是神的決定。相信我，在過去的歲月裡，有太多人們按照字面意義」去理解他
們的聖典，從者如雲，並造成了難以言喻的痛苦與死亡，因為他們真心且全然地相信，那些他們所閱讀到的文字。宗教的歷史是一段恐怖的歷史，烏利亞，如果你對此表示懷疑，只要看看人類在這幾千年以來，以神的名義所做過的事情就可以了。幾千年前，在馬雅叢林中發展起了一個崇拜羽蛇神的，血腥的神權統治國家。祭司們會將少女淹死在聖井裡，並挖出兒童的心臟，以取悅這個邪惡的神。他們相信這個羽蛇神有一個存繫於塵世的神體，所以神廟的建造者會將第一根用以建廟的石柱刺穿少女的身體，來安撫這個不存在著生物。」

烏利亞驚恐地望向啟示，並說道：「你不是認真的吧？拿這種異教的野蠻行為來類比我的宗教？」

「我不能這麼做嗎？」啟示反駁。「一位聖人曾以你們宗教的名義，發動過一場戰爭，他們口中高呼著『Deus Vult』，在舊地球的某種古老語言中，這段口號意味著『以神之名』。他的戰士們肩負著任務，要去消滅盤據在遠方王國裡的敵人。但他們首先攻擊的，卻是在自家的土地上反對發動聖戰的人。他們把數以千計的人們從自己的家中拖了出來，並砍死了他們，或是將他們活活燒死。在確信自己的家園已經穩定無憂之後，狂熱的大軍便浩蕩出行，踏上了長達數千里的掠奪遠征，最終抵達他們意圖解放的聖城。在到達目的地之後，他們屠殺了城中所有的居民，以『淨化』這座在象徵意義上被汙染的城市。我記得他們其中的某位領袖說過，盈滿聖城的屍血高漫至膝蓋，甚至染紅了韁繩，而這正是上主公正而美妙的審判。」

「那是段古老的歷史，」烏利亞說。「你無法知道事情的真相是否早已佚散在時間的迷霧之中。」

「如果這是單一事件，我可能會同意你的觀點，」啟示回答道。「但就在大約一百年之後，另一位聖人向他自己教會的其中一個教派宣戰。他的戰士們圍攻了那個教派在古弗朗克的據點，在城市陷落後，聖人麾下的將軍詢問這名領袖，要如何區分俘虜中哪些是信徒，哪些又是叛教者。這位追隨你們上主的人向他的戰士們命令道，『把他們
全部殺光，主自會分辨誰是祂的子民。』近兩萬民男女老少遭到屠殺。更糟糕的是，教會為了追獵任何自圍城中逃出的人們，最終建立了一個名為『異端審判所』的組織，這是場可怕又令人髮指的集體歇斯底里，就像瘟疫一樣四處散播。審判官可以自由地用魔鬼般的暴行，將受害者施以拉肢、焚燒、穿刺與斷骨之刑，拷問器具迫使他們承認自己背教棄信的罪過，並供出其他違法的異端人士。在大多數教敵被追捕並殺害之後，異端裁判所將焦點轉向了女巫狩獵，教士們折磨了數以千計的婦女，迫使她們承認自己與惡魔行了非自然的邪行，之後她們便會因為認罪遭到燒死或絞死。這種歇斯底里在十數個國家之內肆虐了長達三世紀之久，這種瘋狂導致了無數城鎮的徹底毀滅，成千上百的人們因此而死。」

「啟示，你挑選的是過去那些最極端的例子，」烏利亞說道，對面這些充斥著殺戮與流血的故事，他盡力保持著鎮定。「時代已經不同了，人類如今已不再以用這種方式對待彼此。」

「如果你這樣認為，就代表你已經關在這座通風良好的教堂裡太久了，烏利亞，」啟示說道。「你一定聽過唐樞機吧，他是一名發起過大屠殺的君主，他在當時實行著殘暴的優生政策。他那些血腥的計畫與死亡集中營，最終導致了印多尼西克聯盟中數百萬人的死亡。在短短不到三十年前，這名暴君在死去之前曾效仿異端裁判所，燒死了那些在宇宙觀上與教會相矛盾的科學家、數學家與哲學家，試圖讓世界回到前科技的黑暗時代。」

烏利亞再也站不住了，只能蹣跚地走向迴廊盡頭，通往前廳的階梯。「你選擇專注於流血與死亡，啟示。但你無視了其他透過信仰得以實現的一切美好事物。」

「烏利亞，如果你認為宗教是一股向善的力量，那麼你就是無視於那些遍布於歷史長河之中，種種迷信而野蠻的暴行。」

「確實，在萬古長夜降臨於世之前，宗教逐漸失去了它對於凡民生活的影響力，但它就像最陰狠的毒藥一樣，徘徊在萬民的心中，並助長著分裂。如果沒有這份面向神的信仰，分歧自會隨著歲月的流逝而逐日模糊。新一代的人們將會適應新的時代，彼此交往通婚，並逐漸忘卻那些古老的創傷。但就是這份對於神明與神聖存在的信仰，使得人們繼續彼此疏遠，任何分裂人類的行為，最後都會產生不人道的暴行。宗教是人類內心的膿瘍，它致力於如此醜陋的目的。」

「夠了！」烏利亞厲聲說道。「我已經聽夠了。沒錯，人們以神的名義對彼此犯下過令人髮指的暴行，但人們也曾在不訴諸自身信仰的情況下，對彼此犯下暴行。接受諸神的存在與來世的想望，是我們之所以能夠成為今日的我們，這段過程中至關重要的部分。如果你要把信仰從人性中剔除，那我請問你，要用什麼樣的事物來取代它？在我擔任聖職者的這麼多年以來，我照顧過許多垂死的人，宗教對於他們，還有那些被留下來的人們來說，可以在情感上帶來安慰，此等益處不容小覷。」

「你的邏輯存在著瑕疵，烏利亞，」啟示說道。「宗教的安慰力量並不會賦予宗教本身任何的可信度或正當性。對於一個垂死的人來說，相信他即將動身前往某個豐饒而充滿無盡喜樂的天堂，或許會是種安慰。但即使宗教讓人們在去世時，臉上可以帶著一抹燦爛的笑容，在宏觀的視角下，這種事情也是毫無意義的，其本身也不是事實。」

「也許是這樣吧，但當我的時刻來臨時，我會帶著我主的名號死去。」

「你害怕死亡嗎，烏利亞？」啟示問。

「我不害怕。」

「真的嗎？」

「千真萬確，」烏利亞說道。「我也背負著屬於我的罪孽，但我窮盡一生盡力侍奉我主，我相信我的侍奉忠實且良善。」

「那麼，當你前往訪視那些緊抓著信仰的垂死之人時，他們為什麼卻懼怕著生命的終結呢？聚集在一旁的親友難道不應該歡欣鼓舞，慶祝親人的離世嗎？畢竟如果有處永恆的天堂在生死的彼岸等待著，他們有什麼道理不滿懷歡喜地期待著呢？難道他們內心深處並不相信有這等好事嗎？」

烏利瓦轉過身去，心中的憤怒與沮喪帶給了他些許力量，讓他能夠拖著僵硬的四肢步下通往前廳的階梯。一陣刺骨冷風自門外吹入，他聽見外面傳來了陣陣低語，以及金屬摩擦的聲響。

雷岩教堂的前廳是一個簡樸的所在，石牆上設有許多壁龕，裡頭安置著諸位聖人的雕像，這些聖人在教堂建立後的幾千年之間都曾走訪此處。天頂上懸掛著一盞搖曳的燭台，裡面沒有蠟燭，烏利亞多年以來都沒有爬上儲藏室的階梯，去更換燭台裡的蠟燭。

他推開教堂的大門，僵硬地沿著中殿走向祭壇。他早些時候點起了六根蠟燭，其中四支已經熄滅了，第五支的火焰，也在隨他身後吹入的寒風中消逝而去。

只剩一根蠟燭在時鐘旁燃燒著，烏利亞朝那火光走去，同時聽見啟示跟在身後進入教堂的足音。

烏利亞來到祭壇前，艱難地跪下，並在祭壇前低下頭，雙手合十。

「人類之主是光，主也是道路，主的一切工作都是為了祂的子民，亦即人類的福祉。因此我們教會奉行我主的聖言，最重要的是，主會賞賜護佑予......」

「沒有神明在聆聽你的祈禱。」啟示在他身後說道。

「你說什麼我都不在乎了！你來這裡是為了做你覺得你該做的事，我不會再繼續配合你，繼續餵養你的自傲與鄉愿了！所以就讓這場鬧劇結束吧！」

「如你所願，」啟示說道。「就讓這場鬧劇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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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夏。

人々は溶けかかったアスファルトの上に己が足跡を刻印しつつ歩いていた。

ひどく暑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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