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Cristóbal Balenciaga：時尚帝國的誕生 (雷) Disney+西班牙

本劇 Disney+線上看連結，可 V去英法德西義等歐洲諸國平台欣賞，有英語字幕：
https://www.disneyplus.com/series/cristobal-balenciaga/55WZO9S4XJ4K

今年初就看很多時尚新聞談到今年三大時尚大師劇，分別是六月將上 Disney+的 Becoming Karl Lagerfeld (2024) 由「齊莫男爵」Daniel Brühl 飾演「老佛爺」卡爾拉格斐、以及二月開播四月播畢的蘋果劇《The New Look：時尚戰場》由班孟德爾頌與茱麗葉畢諾許上演「迪奧對決香奈兒」、還有一齣一月上架 Disney+的《Cristobal Balenciaga：時尚帝國的誕生》倒是由我們都不熟的西班牙大叔 Albert San Juan飾演我們也沒那麼熟的 Balenciaga...的確說起上世紀初眾家時尚大師中，人最低調外界也最不熟、如今形象最模糊個人風格也不復存的，恐怕就這位。
https://es.web.img3.acsta.net/pictures/23/10/30/12/52/3660049.jpg

我們中文世界把他品牌翻成「巴黎世家」也一樣模糊，劇中台詞直呼其名也被翻作「巴黎世家」更令人莞爾，但他為何形象這麼模糊已漸被世人遺忘？為什麼要找他傳記訪談甚至沙龍照片都不太好找？為什麼如今他的品牌已多樣紛雜看不出個人特色？當然他人這麼低調神秘也讓傳記影集怎麼拍都很難客觀忠實而必有強烈的主觀詮釋... 當然本劇引用史實事件顯然也是做足客觀功課的，種種他也無可否認的其言起行也是有被記錄的，頂多他的時尚哲思與人生態度較有後人的詮釋空間。即使如此，本劇也是優雅低調壓抑深沈的，絕無一絲勁爆翻案的語不驚人死不休。

這種調性就與蘋果劇《The New Look：時尚戰場》天差地遠，當然我也沒看完十集不宜下斷論，但我看了一集就覺得它運鏡節奏角色言行都很躁動勁爆、演技姿態與肖像攝影也頗浮誇作態，彷彿就是塑造兩個偶像南轅北轍要來「大師對決」般、更別說它都在營造二戰佔領的懸疑緊張而幾無時尚設計的深思細膩... 但這齣 Balenciaga 影集可完全不同：從第一鏡開始就是滿滿的台前走秀與後台手工、大師從放樣剪裁工坊指揮到談吐交際起居走路都是低調優雅、更別說六集六個不同時代議題全以「時尚」一以貫之！不過談他故事真能從「時尚」來談嗎？
https://wwd.com/wp-content/uploads/2024/01/Disney-Cristobal-Balenciaga-02.jpg

1937，風格問題，面對自我，手藝是核心

與其說「時尚」la mode 不如說「手工藝」l'artisanat ，但他工藝做到如此極致可稱「藝術」l'art 嗎？照本劇看來他也許比較偏向「手工藝」，很堅持我們做的「高級訂製服」haute couture 翻作英文就是 "high sewing"，且別稱「藝術」連「設計」dessiner都只是整個工作一小部分而已... 的確這就成了本劇 E01開宗明義角色定位的「風格問題」：史實他本於 1919 在西班牙開店、在馬德里與巴賽隆納都頗為成功，怎奈 1936 開打「西班牙內戰」只好黯然出走、於 1937 在巴黎開店另起爐灶，只是在巴黎時尚圈中他被批為「沒有特色」、又該如何找到自己的風格？

E01 "Cuestión de estilo" 《風格問題》就看他這巴斯克移民與內戰逃來的巴斯克金主夫婦 Nicolas & Virgilia 行走巴黎時尚圈迷惘又焦慮，尤其某次派對時尚女王 Coco Chanel 大開毒舌「Balenciaga 很會模仿別人修飾改善」令他難忍自卑與憤懣！但換個場合不在他面前，觀眾就知 Coco 把他當可敬對手要激他發光：「我們所有人都只是設計師、只有 Balenciaga 從小就是裁縫」從掌握人體到設計施工全一手包辦！此時人人對西班牙人都只看異國風情？甚至看畢卡索《格爾尼卡》把他們當戰爭難民？與其憤懣於別人的凝視、不如回歸本土尋找設計靈感誘發其注視。
https://wwd.com/wp-content/uploads/2024/01/Disney-Cristobal-Balenciaga-03.jpg

1940，納粹佔領，一視同仁，時裝是存活

很快地 Balenciaga 在巴黎站穩腳跟，更進一步從本土靈感的異國符號脫胎換骨，畢竟他獨一無二的長處是「尋找女性特徵雕琢女性身線」以服裝完美呈現，與其說風格式樣等視覺符號、還不如說就是身體線條布料技術一切做精美。不過接下來 E02 "La ocupación"《佔領》很快談到觀眾最津津樂道 XD 他們卻最不堪回首的「納粹佔領」四年時光：相較於友劇《The New Look：時尚戰場》關心堅持妥協反抗協力等「忠誠」問題，本劇更關心時尚產業的「存續」問題：納粹想巴黎時尚搬到柏林、戰時工業布料不足成無米之炊，一切該如何解決得保產業文化之不墜？

本劇從 E01就由《冰與火之歌》Gemma Whelan 飾演史實英國記者 Prudence Glynn，於 1971 香奈兒喪禮上堵到他來訪談回溯說故事，說到這「納粹佔領」既像是以被佔之姿告訴英國人、也像是戰火世代告訴我們未經戰火的下代觀眾：「時尚非關國家忠誠」就如民間百工各種產業般「只關於生存」！記得類似的「文化產業無黨無派」原則我也在台灣現代舞大老口中聽到過。本劇巴黎時尚圈有人堅持不為納粹做生意、有人認定世道如此大接納粹單，他則努力找到空間活絡產業維繫品質照顧人們、不論哪個朝代「Balenciaga不與任何人結盟」每一個人都只是客戶。
https://wwd.com/wp-content/uploads/2024/01/Disney-Cristobal-Balenciaga-06.jpg

1946 巴黎世家，迪奧之家，職人或偶像？

納粹佔領四年過去 Balenciaga 努力撐持毫髮無傷，如今他裁縫製裝男友 Wladzio設計帽子雙劍合璧，巴黎時尚蓬勃復甦將迎來文藝復興？誰知他以精緻典雅低調雋永不著痕跡的傳統作風走江湖之餘、1946 新崛起的 Maison Dior 竟長袖善舞華麗高調將時尚做成一場社交盛宴！更善用如雨後春筍的新興平面媒體塑造個人品牌形象！此劇選角帥度比 Ben Mendelsohn 輸一大截 XD 但是個神似本尊活力充沛的海派大師、彷彿只要有他就令整個戰後時尚朝氣蓬勃！當然他也才華洋溢和 Balenciaga 棋逢敵手惺惺相惜，但怎麼戰後時尚已漸忘了古典低調整個被他拖過去？

沒辦法世道在變，連前輩老友 Coco 都坦承「救我事業的是 Numéro 5」大家都須多角經營，你還覺得這是你童年時光跟媽學做的「裁縫小舖」嗎？的確看看 Balenciaga 獨門絕活就是觀察體驗設計製造一氣呵成的手工精神，訂製服這行就是深宮大院上流客戶享有最私密低調的精緻體驗，這套從「美好年代」到「戰間期」一路走來越做越頂他已是帝王、時代變遷新消費者難道已不再想要？他仍順應時勢學香奈兒推出香水 Le Dix 、也學迪奧面對媒體配合宣傳給拍沙龍照，然而他這時尚職人的心之所向究竟在何方？這集末 1948 男友噩耗，他時尚哀悼自以風格確認人生觀。
https://wwd.com/wp-content/uploads/2024/01/Disney-Cristobal-Balenciaga-05.jpg

1953 紐約量產，成衣時尚，推廣或流俗？

男友曾說「有人逝去就是你的爆發期」還真五味雜陳一語成讖，事業再度蒸蒸日上外銷美國市場！只是 E04 "Réplicas"《複製品》到 1953 他才要親赴美國瞧瞧品牌輸出做成了什麼樣：這年頭除了服裝本身各種附加產品也炙手可熱、他的衣服若有出版設計草圖很快就會被複製，仿冒品借他名字賺錢他也只笑笑、但若掛他名字還小改設計忽略細節就忍無可忍！直到拜會「美國批發公會」時才知他根深蒂固排斥「成衣」這回事：每件訂製服都是我與顧客一人的關係，觀其體態知其品味這才慢慢讓服裝成形，如今沒有具體顧客甚至一件件衣服不經我手怎可能完美？

如此完美主義既無法接受品牌授權，那就只好跟坊間其他成衣公司貓捉老鼠來場「複製」大鬥法，為了保護自己品牌形象不惜斬斷各類媒體公關築起高牆堡壘！也許 Balenciaga 的「低調」作風與「神秘」形象就於此奠定？只是低調神秘帶來的獨家尊貴、對比大方授權帶來的廣大市場，到底哪個才對風雨飄搖的訂製時尚真有助益呢？這集邂逅一見如故的年輕小友是 Hubert de Givenchy 他有創見才氣又能兼顧高品質是下代人才，只是他毫無畏懼開發「買了就穿」prêt-à-porter 的「成衣」，推廣提升讓更多人們都能體驗美，在這大眾時代共創雙贏何樂而不為？
https://wwd.com/wp-content/uploads/2024/01/Disney-Cristobal-Balenciaga-01.jpg

1960 世界喧嘩，皇家雋永，已臨別秋波？

別人可以但他絕不行！不但絕不授權批發涉足成衣、媒體公關壁壘更高大門更緊、連布料產製也要一手掌握絕不容「撞布」！這集 1957 他孤高獨行連金主老友 Nicolas & Virgilia 都賣股求去、他卻初次一人掌控隨心所欲真如魚得水、難道他心目中高級訂製的美好年代只能孤芳自賞容不下旁人？誰知即使進入 1960 仍有這集 E05 "Vestir a una reina" 《為王后治裝》，大眾年代仍有恍若隔世的「皇家婚禮」找上了他一見如故：西班牙貴族出身的 Fabiola自小也經歷流亡，客居異鄉與 Balenciaga 一般作風低調，即使自忖身材外型乏善可陳 (?)但有大師巧手必容光煥發！

尤其在這八卦狗仔橫行無阻的大眾年代、許多王室已不得已隨波逐流討好媒體時，這比利時王室還能全套陣仗嚴格保密軍用車隊全程護送？這樣低調慎重才是他老派訂製一生追尋的理想尊榮！只是與王后私密一回的訂製浪漫、也許已是美好年代的臨別秋波，轉頭看這一頭栽向明星八卦成衣批發的大眾年代、世界早已隨波逐流連高級訂製老友 Coco 也不得不低頭... 也許他並沒生錯時代、只是時代已走得太快：回憶鏡頭裡都是他 12 歲幫王后祖母裁縫心動的「第一次接觸」，整個小鎮都嘲笑他但女士滿意回眸一笑就已是永恆，是否他一生都只想埋首裁縫遠離這俗世？
https://wwd.com/wp-content/uploads/2024/01/Disney-Cristobal-Balenciaga-08.jpg

1967 法航空服，機械異化，迎六八學運？

閉關自守不問世事的美好年代，他仍致力開發材精進技術減低人工於無形，布料輕巧得到自由展開「人與服裝拉開空氣」的三角新關係！這不是什麼「藝術家」的天縱英才創作揮灑、而純粹就高級訂製求真求美的職人本色呀。只是時代進步傳統精英滄桑轉型中、精英品味快速下濾成大眾文化、歷史進程已二十年 (!)唯 Balenciaga 仍如活化石般固守象牙塔？當世界已漸行漸遠一去不返時、大師興嘆不如歸去也只差臨門一腳：1967法航機隊急速擴張人人搶著當空姐、未來都是法國門面值得最尊榮設計、還有誰比 Balenciaga 更有資格當法國時尚大使？

這是本劇 Balenciaga 臨到老來初次紆尊降貴加入量產新時代！只是儘管法國生產線比起第三世界血汗工廠只算無害小咖、這集攝影剪接音效節奏卻處處「異化」一記記重擊 Balenciaga 老派孤心：你身為高級訂製卻不再看見一個個女性、環肥燕瘦人人都已被化約為尺寸數字，甚至布料已被化作方塊 sample 毫無質感觸感空間感、滿堂縫紉機滴答鏗鏘馬不停蹄宛如機械帝國幾令他崩潰！就算法航很給面子讓他親身接觸每個空姐雕琢其體態、他不但忙到累翻還赫然發現自己從不懂空服員與廣大勞工的工作服需求... 難道不是人們不懂時尚、反而是我從沒懂人們？
https://radiohache.com/images/noticias/63587.jpg

最終還是時下風起雲湧的「六八學運」，嬉皮男女服裝潮流他不甚苟同就一笑置之、但他們「從沒工作過一天」還聲嘶力竭「共產主義」可令老派職人眉頭一皺、甚至街頭暴力打到我們 Maison Balenciaga 座落的時尚殿堂 Avenue Montaigne？同一個巴黎已改朝換代，這瘋狂世界他已不懂也毋須去懂，儘管小輩聲聲鼓勵「您是我們時代標竿」「好大一間 Maison 百工要顧」甚至「弟子已準備好接棒傳承」能將您的 Balenciaga 發揚光大！但對他來說 Balenciaga 無關品牌而是他自己的名，「我從不是個藝術家」遑論一顆品牌圖章，一路走來仍是那個 12 歲小孩為裁縫醉心。

只是為了 "Balenciaga" 這作者簽名絕不為品牌異化，是否他心底深處仍自詡「藝術家」頂天立地絕不流俗？劇末看他身後選址可見其自絕於世，工坊說關就關作者人格絕不容侵犯，只是若不像 Chanel & Dior他們讓品牌代代傳承維繫其精神？未來自有牛鬼蛇神挪用操弄面目全非 (!)連他自己也不識... 但也許我們觀眾如他小輩一般惋惜怨嘆時，他自己可堅持自我圓滿一生呢？至於後世人們對他浮光掠影的捕捉與側寫，就如劇末訪談終成一場空 XD 任人想像解讀... 本劇本著「低調」「神秘」「雋永」「堅持」等核心精神化作影音風格真令人遙想！推薦 D+ 外國平台欣賞。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UVH3YT_QTD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