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好萊塢背後的商業模式 Part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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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因為看到版上許多針對這次好萊塢大罷工的討論有許多不完全正確的地方，魯蛇小弟我上來分享一下自己知道的東西，我相信PTT臥虎藏龍，一定有很多比我更厲害的前輩先進們，有不一樣的地方勿鞭，畢竟在好萊塢產業許多東西沒有正確答案，都是個案
處理。因為字數很多怕像以前打一打斷線會很困擾，所以是先打在WORD在複製貼上。

首先說一下我的學經歷，在台灣貓空大學念管理相關的，後來工作個幾年後跑到洛杉磯有名的兩個世仇學校之一念財務，之後覺得沒有做一輩子的熱誠而轉到製片跟行銷。在美國念電影的台灣人不少，但念製片的幾乎沒有，是說也不意外，我自己到現在都還懷疑自己選錯了，因為要當製片不外乎要有錢、時間跟人脈，對一個台灣以觀光為主的商業小鎮窮人家出身的我而言，一樣都沒有，更別說到現在都快十年了綠卡仍在等待更是個大問題，但是頭都剃了不洗下去也不行。念製片念了一年後光要找個無薪實習免費幫人工作都很競爭，找了超過半年才找到，至於找到第一個之後就很好找是另外一回事。我第一個實習的是間小間的獨立製片，老闆是奧斯卡會員有權利頭最佳影片，合夥人有參與過舊X戰警的製片，但即便如他們，獨立製片界要找資金還是很困難。不像我一個第一學期學影視商業模式的教授是跟華納合作二十多年，修他課時巨齒鯊已經排定隔年上檔，幾乎每堂課都會叫我們記得要去看，但是這種等級的即便你認識他，他也不會隨便幫你，有什麼企劃案請透過經紀公司或法務代表跟他們聯絡。而我職涯開始可以說是18年下半年，過了一年多就遇上疫情，疫情前參與的製片全部停擺加上投資人都嚇跑了，即便現在疫情結束了仍視停擺。對大咖來說是少了2、3年，對我這種剛開始的人而言就是一切重來。這行業在成名前真的很辛苦，一堆人都是兼兩三個差來過活剩下的餘力才投入影視創作，更別說我這種外國人在就業許可上有許多限制，也是得想辦法找其他方式來謀生跟解決綠卡問題。更慘的是，好萊塢只會做表面，實際上對黃皮膚的歧視是深到骨子裡，很多是連自己在歧視都沒感覺，更是許多白人製片、演員聽到看到亞洲人就直接認定你英文不好，表情、口氣很明顯就變了。所以在好萊塢產業超過90%停擺之時，我好不容易等到跟幾大影業面試的機會也都被取消了，也因此覺得自己需要創造機會，在台灣跟美國都有註冊公司，希望能讓台灣的影視更國際化，也將許多東方的IP介紹的西方。但因為沒有資金其實也撐得很辛苦，時間一長，志同道合的朋友也為了生計得離開，但熱情夢想是讓我堅持下去的動力，也希望盡一己之力幫忙台灣影視產業這幅不起的阿斗，畢竟台灣是我的根，沒有根就無法開枝散葉。我目前做過開發統籌、製片、選角、經紀人等，看起來很雜，其實是我想各方面多學才能更了解整個產業而把好的制度引入台灣，當然也是因為為了生存所以必須多學些技能。而我本身會製片、編劇跟導演，製跟編都已經拿過許多國外影展的講，導是想之後再繼續進修所以沒有積極去應徵。

介紹完自己來開始介紹好萊塢影視產業，首先，我個人將其分為兩大類，一個就是獨立製片，就是有人想要拍一個電影或影集作品，想辦法去製作、找人來寫劇本、找人來導，弄企劃、拍前導，甚至整部拍完在努力推銷賣給代銷或發行商；另一種就是影業製片，就是以好萊塢主要大公司，從以前的好萊塢八大到六大，再到迪士尼買走福斯後的五大，基本上業界所講的影業(studio)就只有這五家，其他中小型影業發行商跟串流雖然類似但都不算studio，但因為商業模式類似，所以這裡歸為同一類。這類影業製片基本上是發行商想拍，去找合作多年的製片商們來開會開誰有興趣，早期是影業自己一條龍拍攝，但近年因為商業大片成本太高加上行銷費用暴增，影業都會找幾家大家製片來分擔風險，但主要還是以影業說了算。一般大家看到的商業片就是影業製片，這種除了常見的”合作、創作理念不合”之外，通常都會很順利地上戲院，所以各家製片商擠破頭想要跟studios簽
First-look deal，我個人稱之為”優先過目權”，就是說有個製片商有個案子想推，必
須先把案子給有簽優先過目權的影業看，如果該影業說沒興趣，製片商才可以跑去跟別的發行商推案子。基本上這類能簽優先過目權的製片商老闆都是替影業工作過的，像是有名導演、演員自己開的製片公司，真正獨立製片的製片很難簽到，一個原因是因為這些影業基本上都有一兩家自己的獨立製片公司(所謂獨立製片就是幾大影業之外的製片公司)。到目前大家應該可以發現影業的權力很大，基本上一個作品到戲院是什麼樣子都是影業高層說了算，所以這就是為啥有很多作品會發行導演剪輯版，通常就是最後上映的被高層改的跟之前主創團隊想呈現的差異不少。說到影業高層，以前的影業高層真的就是從基層做起，但近一二十年的高層大多是商管出身，或是像從我的學校的EMBA (Entertainment MBA)出身的，基本上這些人實習都是直接去影業實習做為以後的高層，但是這些人許多都沒有電影製作經驗，所以漫威的凱文能打造漫威宇宙真的是靠他是製片主修跟專業出身的能力，製片的重要是台灣產業一直沒有在乎的，這之後再提。

再來跟大家講解好萊塢電影是怎麼賺錢的。這就不得不提製片都定要知道的財務瀑布
(Finance Waterfall): https://imgur.com/a/gGNV50u，以下是以獨立製片為主，但影業製片流程差不多:

首先電影最主要的收入就是從電影院，一部電影最後的總票房由發行商跟戲院拆帳，發行商通常第一週拿到最多6-7成，但要看影業的(惡)勢力，像邪惡帝國敵視你再發行星戰七時霸道要求拿超過七成。一般為方便粗估，都是算發行商跟戲院五五分帳，這也是為什麼一部電影的票房至少要是製作成本的兩位的才能打平，當然不可慮行銷，因為以前行銷成本可以跟其他收入打平，那當然現在行銷成本暴增是另一回事之後再說。電影院之外再來是的收入就是非電影院的部分，這邊指得是非在電影院內的電影撥映，像是特別活動啦，學校放映啦，各種活動場合放映的租金都算在這裡。再來是大家很熟悉的家庭娛樂部分，就是DVD、藍光啦，租片啦，還有網飛的起家的郵寄，有些電影的家庭娛樂收入是大於戲院發行的，所以很多非商業電影以前直接走DVD發行。再來就是電視上的撥出跟重播，也是演員跟影視人員重要收入的部分也是這次罷工的一個源頭。上過電視之後就是隨選平台了，這個現在大家都很熟悉，像是iTunes, Google Play這些，台灣就是什麼MOD、Friday影音。最後的其他，以前大宗就是飛機上的授權，當然還有各類商品的授權金，所以這就是為什麼好萊塢玩IP玩了幾十年賺爛了，許多電影不靠票房回本而是授權金，而台灣IP概念還在剛開始。這些所有的收入要等個3-5年才會收齊，發行商會先扣掉花費，像是以前各戲院要撥發的帶子到現在的數位撥映的檔案到海報、立牌等，剩下的就是發行商發行這部片的總收入，而這總收入呢還要再扣掉發行商的費用，而這費用因為是在簽約時就要確定但又不可能事先知道確切會花多少錢，所以都是用票房的20~30%來寫進合約，至於實際多少要看製片商跟發行商的關係，有的一開始甚至會超過30%，但通常以30%來計算。發行商扣掉自己公司要賺的發行費後會把錢撥給代表製片商找上發行商的代銷，代銷會先扣掉銷售時產生的費用，像是差旅費、住宿費、一些需要打通關的必要花費，都得由製片商出，那有的代銷遇上小製片會先墊錢再從發行商拿到的錢扣除。扣掉之後的錢要再算代銷的費用，通常是發行商撥給的收入的7.5%~15%，一樣看交情。扣掉之後才是給製片商的錢，製片商拿到之後扣掉拍片的花費才是自己的利潤。

在好萊塢一部片從一個構想到上映通常要至少5年，有人可能會說怎麼有的續集兩年後就上映，那通常是在規劃第一部時就已經有續集規劃，這類通常是大家會看的影業製片。而在台灣，如果有拿輔助金，這個過程被要求是三年，這也是台灣作品比不上好萊塢作品一個很大地方，3年內就得匆忙上映，很難去修出好劇本，畢竟好萊塢獨立製片的劇本都是花個5-10年修改出來的，這也是為什麼很多獨立製片票房未必好但評價都普片較好。以上的財務瀑布也適用在影業製片，但通常就是省去代銷的部分，但是很多影業會用自己旗下的代銷公司來處理海外發行，所以左手花的錢從右手拿進來。以下就以我的製片教授提供的鋼鐵人3為例來看發行商多黑:

鋼鐵人3於2013年發行，總票房超過12億美金，北美跟海外跟好是標準的1:2，也就是4億跟八億美金，由於海外發行每個大區或國家的拆帳都不同，大部分都低於50%甚至40%，像是中國的話發行商就只能拿到25%，為方便計算，海外發行的部分假設發行商只能拿到大約三分之一。所以鋼3的話敵視你的票房收入是北美2億鎂加上海外大概2.67億鎂方便計算算3億，總共是5億鎂。按照上面的圖，首先要扣掉那些廣告、撥放的費用，但這些跟電影院以外的收入可以差不多相抵，所以直接算敵視你的發行費，合約上的票房的30%也就是3.6億鎂，扣掉之後，收入只剩下約1.4億鎂。敵視你把1.4億交給代銷，因為是自己家的，所以代銷花費可以不算只算代銷的佣金。假設是老交情算7.5%，那也要再扣掉1千萬，就只剩1.3億鎂，而鋼3的預算是2億鎂(基本上網路上能查到的預算都不是真的，都是放出的消息)，就算鋼3是敵視你要拍的可以跳過代銷，獲利也就1.4億鎂，少製片成本2億鎂足足有6千萬鎂，所以敵視你告訴那些滿懷希望拿到分紅的製片商說，不好意思鋼3賠錢所以沒有分紅。這是真實發生在好萊塢的故事，至於確切數字是多少，教授不敢給怕我們散布出去，但這就是個血淋淋的例子，一部破10億鎂的電影發行商可以跟你說沒賺，就算票房沒賺，其實授權金像是玩具、週邊等也都只有入發行商口袋，製片商又不能要求敵視你公開帳目，一來是基於商業機密不公開，二來是敵視你就是造合約算給你看你也沒輒，最重要的是，沒人敢跟敵視你鬧翻，不然以後沒機會合作了，更別說獨立製片常常連破億都沒有。當然啦，如果是影業製片，發行商會給製片商成本的錢，但是分期給，像是開發期
(development)10~20%的錢，進入前置給多少、開拍給多少等等。所以當看到拍憤怒道的喬治爺爺告華納不透明A了他該得的票房收益，我是一點都不意外，因為在這個產業只要是跟大影業合作就是要被A，是喬治爺爺已經沒再怕了，以他的等級跟年紀就算以後便華納黑名單也不重要了。而這種商業模式造成製片都是對發行商敢怒不敢言，所以當網飛初期以不同模式跟製片商合作時大家都愛死網飛了也造成跟網飛交流過的人都說網飛的態度比敵視你要跩的太多，比起來敵視你就像好人好事代表。

至於電視方面其實模式跟上面其實差不多，只是發行商從影業換成了電視網(TV Network)，製片商多加了電視台(TV Station)。業界認定的電視網只有五家- ABC, CBS, NBC,
Fox, Warner TV(也就是變成後來華納跟CBS合資的CW，最近又賣給一家地方電視網)，而這五家基本上背後都有影業，也就都有自己的電視台，電視台要做一部劇時會先製作reel或teaser，有錢的直接製作試映集也就是pilot，所以到現在每年春季都還是有全世界百萬計的演員飛到好萊塢為了pilot season試鏡。而電視台在推銷一部劇時通常會先找自家的電視網，而電視網對自家的劇標準也會放低，因為這樣賣下撥映權的錢最後還是回到自己家，如果自己家的推不成才會找其他電視網，這也是為什麼常會看到有部劇被取消之後要找別家平台接手就是因為拍的跟撥的即便是同一個集團也還是不同公司，好萊塢五大裡面就只有Sony沒有自己的電視網，可能因為這樣也不想弄自己的串流平台。在電視網買下一部劇時會給製作的電視台錢，一樣是分期而不是一次給，給的比例會依季數越多越高，而通常100集是一個門檻，因為超過100集的劇該劇組就有更大的資本可以跟電視網談判要求加薪，所以很多電視劇都差不多在100集時被砍，以以前一季超過20集來看就是第五季如果收視率已經下滑不少通常就沒了。有興趣的可以去查一下，我以前就有注意到我自己好幾部喜歡的劇都是在第五季完甚至是在100集後被砍。電視時期，首播的錢在一開始製作時就給了導演跟演員，但是有工會的人，尤其是演員工會的，只要一部劇有重播時該劇的主創跟主演們只要是工會成員都可以分到錢，支票是由工會發給演員的，上面還會列出細項但不是主演的話錢真的很少(我帶過演員我看過這種支票)，海外撥映的更少因為中間好幾層皮剝掉了，但是火紅的劇就不一樣啦，像是電視界的天花板Friends就是後來每個主演每集都演出報酬都是一百萬鎂，一季二十多集下來就比串流前的電影演員天花板2千萬鎂還多，而他們到今天都還是可以因friends在全世界不斷重播拿到錢，The Big BangTheory也是有三位主演拿到每集1百鎂的資格，而且六人行這麼多年後天花板還是1百萬鎂。至於到多小咖可以拿到錢就看當時是不是有加工會，有的話工會會去盯然後從發行商那邊拿到錢寄支票給你。大多數這種上戲院、上電視的作品都是有加工會的人才可以出演，但是有例外，因為這類拍攝有時會僱用沒加工會的人，以演員工會來說，不是隨便一個演員都能加，必須是有演出工會演員限定的製作(union project)，然後經該劇組的導演、製片推薦才能加入演員工會然後繳三四千鎂的年費來享有工會提供的保險等資源。所以非工會演員是可以演出工會限定製作，但只能一兩次，然後工會就會寄信要求加入工會不然永遠不能參與工會限定製作，加上演員工會是要求非常嚴格的工會，所以不管是演員或是製片基本上都會照工會規則，不然只要名聲傳出去沒人敢用，在這行業，製片怕演員工會勝過政府規定，但怕不代表會願意接受改變的要求，因為製片們怕工會規定越多就會造成成本越高限制越多。既有限制項是對童星的保護要求就很多，尤其是在加州，加州製作的項目童星一天只能演5個小時、凌晨不准演、一週只能五天，而且現在一定要雇用老師讓童星在休息時能夠在拍戲現場學習不至於幾個月後回學校嚴重落後等。從這裡來看，現在影集季數變少、集數也變少，串流還不給重播費的情況下對編劇跟演員其實很傷，少數A咖的可以透過經紀公司去談但不是每個人都談得到分紅，這也是為什麼演員工會會在這次以超過編劇工會的支持率決定罷工，即便對演員來說他們從串流拿到的錢已經比編劇好太多，畢竟一部劇紅的時候大家愛的是主演誰會知道編劇叫啥，而這行業就是以誰知名來決定報酬的，所以編劇工會是編演導三個工會裡最常罷工的原因也是如此。至於導演工會沒加入，基本上一部片就一個導演，以前電視時期，每集導演不同，編劇比導演重要，但現在串流的短篇影集基本上都同導演或是兩三個互換，導演的重要性自然能讓他們在一開始就獲得比較好的條件，對導演們來說實在沒必要罷工。

現在已經洛杉磯的午夜了，我先寫到這邊，之後在跟大家分享串流的商業模式跟其他的工會為啥沒聲音。
因為每天事務繁忙所以我基本上不會看推文，所以有錯需要指正的或是想多了解的可以站內信，但我不一定有時間回就是了，哪天如果人數夠，可以當個油土伯開班授課讓台灣年輕人不用出國就可以學好萊塢影視的製作模式。
如果錯字太多請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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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18 2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