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海上教堂 La catedral del mar (雷) Netflix 西班牙中古劇

Netflix 昨天上架西班牙中古劇《海上教堂 2: 土地之子》，我就先來補看前傳《海上教堂》La catedral del mar ，兩劇都由西班牙律師小說家 Ildefonso Falcones 原著改編，談他家鄉巴塞隆那的中世紀歷史滄桑。話說歐美影集中「中世紀」影劇很多，畢竟歐洲多國帝王將相戰爭宮鬥講不完，但這《海上教堂》是我看過的中世紀題材中極少數從底層平民出發的：它透過一個家族數代主角代代相傳、穿針引線見證各個不同角落場景的中世紀苦難，從鄉村農奴到逃亡城市、再由學徒做到工匠進入工會、成為市民履行義務加入戰爭、成為商賈翻身後還要面對貴族與教會壓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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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在學中世紀歷史尤其「城市的崛起」時，一個孩子出生如何「成為自由人」一直都是生動有趣又血淚斑斑的課題，大體上照 10 世紀前「早期中世紀」只有掛在王權之下與掛在神權之下這兩種出路，前者可當農奴一輩子或當僕童接近騎士階級、後者可送去修道院當修士甚至讀書上爬躋身神職人員，但到 10 世紀後「盛期中世紀」漸漸出現第三種出路：進入新崛起的「城市」接受其保護、找到作坊從學徒做起成為工匠加入公會，以公會組成的市政廳為治理單位、更以胼手胝足的生產貿易經濟能力壯大「市民權」，而與貴族的「王權」以及教會的「神權」分庭抗禮！

而本劇與其原著標題《海上教堂》La catedral del mar 則是巴塞隆納中世紀海岸區 La Ribera最重要的哥德式教堂「海洋聖母聖殿」Basílica de Santa María Del Mar ，它倒不真是有教廷派駐主教的「主教座堂」Catedral，而是由打造新聚落的市民工匠以公會為單位自己集資建造自找人民神父的教區教堂 Iglesia，我們雖沒有教會與王權鋪天蓋地的財力取得人力與石材、但我們有從奴隸翻身成為市民的 Bastaixos「大力士公會」從南郊海岸山丘 Montjuïc一塊塊搬來！更重要的是這裡供奉「海洋聖母」不但庇佑海岸城市討海人們，更撫慰無數城市孤兒當他們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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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個「海上聖母當我媽媽」的慈愛精神，就在 E02第二代主角 Arnau登場時感人呈現揭示本劇主題，因為「聖母當媽媽」與「人民蓋教堂」都與中世紀城市「市民權自治」的精神一以貫之：中世紀萬民生下來就是個悲慘世界，一出生就被傳統王權禁錮了身體自由、甚至還有傳統神權規訓了心理自由，但孤苦市民可以在城市團結互助爭取實質自由、甚至可以自找神父自蓋教堂爭取象徵自由。那麼到底人民與貴族的權利義務和與上帝的信仰奉獻關係應該怎麼樣、都再也不是貴族與教廷強勢定義而也要我們市民點了頭才算！

這「海上聖母聖殿」從 1329 年由 Berenguer de Montagut設計並領導營造，直至 1387 年終於完成！以同等規模中世紀教堂來說已算蓋得挺快了，不過在這 58 年間也見證許多巴塞隆納海權興衰，本劇就透過經歷世代苦難的主角家族眼光娓娓道來。由於時間跨度很長，這故事場景很多進展很快而且主角常常換人做：E01-E02 是第一代農奴爸爸 Bernat 遠走城市掙扎求存的育兒日記、E03-E04 是第二代搬石工兒子 Arnau探索事業與愛情的小市民日記、E05-E06 中年發跡的 Arnau成為城市精英還收養了第三代養女 Mar、E07-E08 則要把苦難一生的衝突掙扎憤恨罪咎做個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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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1 從農奴人生談起：農奴生在貴族領地上雖有自己土地與財產，但一生生產生活全受貴族領主支配，以繳納農產與卑微服從換取貴族的武力保護。第一代主角 Bernat 當然可發展自己人生可繼承土地亦可娶妻生子，但一場田園浪漫的「農民婚禮」戲都有貴族強奪「初夜權」、自此展開全劇每位女主角100%慘遭強暴的蒼涼中世紀敘事！ Bernat 愛妻 Francesca不但被強暴到身心俱殘、還和新生兒子 Arnau一起被抓進城堡給領主兒子當餵奶機器，Bernat救不出妻子但救出了兒子逃到巴塞隆納投靠姊姊姊夫、以為棲居在他們的「陶器工坊」努力工作就可翻身為市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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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2 從城市的自由人大夢談起：城市雖乍看團結互助四海一家不分你我、但其實千百種人各有不同渴望、在階級流動的路上亦有不同道德品質。首先 Bernat 的姐姐以農奴錢財資助姐夫成為工坊主人、但姐夫只想當個體面市民而努力擺脫 Bernat 這過去的農民包袱；其次下代 Arnau雖和堂哥堂姐一齊長大承平時期看似一家親，其實真有挑戰來臨時人家切割犧牲謊言算計翻臉如翻書。不過 Arnau也遇到同樣失怙的底層孩子 Joan 讓爸爸收養為兄弟，兩人同樣「沒有媽媽」因為不分貴族還是城市都禁錮失德女性！於是「海上教堂」的海上聖母就來當所有孤兒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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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3 從市民的絕望與希望談起：同在市民間也有汲營上爬的新貴商賈、亦有胼手胝足的一般工匠與勞工，承平時期也許彼此還能各過各的秋毫無犯、但農產欠收排擠資源時就是生存競爭了，而舊日農村的「貴族壓迫」惡夢就在資源衝突時再次上演、膽敢領導暴動爭取生存權就武力鎮壓殺雞儆猴！許多城市孤兒就是這樣大量產生的。然而城市也會為本來死路一條的失怙孤兒打開新窗：來當學徒加入公會、建設教堂貢獻城市、成為工匠成家立業當完整市民！只是「成家」是婚配義務而非關愛情，夾在代表「婚配」的 Maria與代表「愛情」的 Aledis 之間應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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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4 從市民的權利與義務談起：夾在 Maria & Aledis 間、也反映了 Arnau & Joan 兩兄弟長大踏上的不同道路。Joan自小去修道院「見習」討得一口飯吃並學習上爬成為了「修士」，於是代表「神權」成為牧者教導萬民節制人欲履行上帝義務，不外叫你順從婚配穩定社會榮耀上帝，至於其他別求太多也別想太多；但 Arnau承繼爸爸遺志從農奴來當「市民」本就是個「人欲」的追求，認為我能自食其力貢獻社會盡了市民義務、就應有市民權利追尋自己的愛情與人生！但這愛情人生竟被打臭為「淫慾」令 Arnau心懷罪咎，逃避罪咎就「履行市民義務」去打仗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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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5 從置之死地而後生的翻身談起，Arnau 這次「打仗送死」竟天旋地轉奇蹟降臨：實質的奇蹟，是這趟送死的戰爭之旅竟打到了 1348 年「黑死病」大流行、本來留在城市的妻子與其家人都死了、本來出去打仗一心求死的 Arnau卻活了；黑死病造成基督徒的「反猶屠殺」以為殺完就會好、但逆向保護猶太人的 Arnau反結交貴友打開新窗成為富商躋身城市新貴！象徵的奇蹟，則是 Arnau的無緣愛情人 Aledis 與無緣母親 Francesca竟有緣相會，除上演殘酷大地絕望女性互助生存外、還有緣看見心愛男人圓夢翻身！只是「為了維繫這新生，我們舊人要永遠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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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6 從市民菁英的仁慈與殘酷談起：血淚半生爬到菁英的 Arnau，除了出錢出力蓋教堂做慈善並維繫城市繁榮與安全外、也要以愛心收容黑死病失怙孩子給她一個家，這在海邊失怙而名為「大海」的孤兒 Mar由古靈精怪小女生飾演、長大就是《伊莎貝女王》Michelle Jenner 一雙大眼燦爛笑容令養父都看得怦然心動 XD 只是身為市民撫育殘破人間的「愛」可做到什麼界線？而反過來說，Arnau 的血淚半生也累積了很多「恨」，曾經害慘他們的囂張個人與不公體制，他如今有錢有權都要代表受迫人民討回公道來！只是這公道對個人殘酷對體制激進，遲早引火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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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7 從市民菁英的服從與逾越談起，從最禁忌的「養父女之戀」展開：當了菁英被國王許配其養女Elinor、自己也為自己養女 Mar尋覓好男人託付一生，只是 Mar莫名其妙堅持一生不嫁因她「心底早有人」、Arnau 吞口口水能夠超越世俗枷鎖回應她的自主嗎？想想自己一生多少悲傷都肇因於身邊女性慘遭貴族與市民菁英的「父權婚配」剝奪人生、而今自己翻身後難道也要重複這市民菁英的無情遊戲？在此 Arnau & Joan 兩兄弟再次上演理念衝突：身為「修士」總是代表神權訴求節制欲求遵循律法維繫社會、但身為「市民」向來不就路見不平伸手互助改善社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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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8 從市民的原罪談起，請到最早期的「宗教裁判所」裁判官前來、要累積七集事件審判 Arnau多項罪行！不過這不是辯護法庭而是認罪法庭 XD 可說幾乎所有身為市民的「改革」都成了罪行：(1) 父親逃離貴族掌控就是罪、(2) 父親領導市民暴動也是罪、(3) 母親建立女性獨立社群是女巫、(4) 貴族說你害死貴族不用證據你必有罪、(5) 接受國王婚配卻沒履行夫妻義務也是罪、(5) 沒履行夫妻義務又跟養女同住顯然也有罪、(6) 為了哀戚友人而擁抱友人之女也有罪、(7) 保護猶太人支持異教徒也是罪... 幾乎可說根據宗教律法你身為市民追求改革本身就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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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劇對中世紀王權神權宰制的描繪極蒼涼殘酷，女性只要出身底層基本就是「100%要被強暴」躲都別躲了、置之死地而後生才能堅強冷靜面對問題；而屬於男性的置之死地而後生則是「當個好市民」的完美焦慮、只要你願看見邊緣願看見自主願追求自由願改革不公、就要抱著「100%是有罪的」這官司打也別打了 XD 反而要腦筋靈活繞過王權的榮譽遊戲與神權的法律遊戲、才能解放自己心靈提起自己武裝以硬實力見真章！如果王權的硬實力是「軍武鎮壓」、神權的硬實力是「精神宰制」，那市民權就要結合「金權」軟實力與「團結」硬實力逼對方乖乖退卻。

本劇節奏總是一明一暗連連虐心，主角總是深受壓迫絕望奮鬥、苦路到底終見希望曙光，但幸福人生不到十分鐘又急轉直下、陷入下一條苦路等看下一道曙光然後再次被剝奪小小幸福... 從「農民婚禮」「市民工坊」「人民教堂」「情竇初開」「四海一家」「奇蹟翻身」到「吾家有女」等一次次美好生活心花怒放的描繪、都成了苦路遙遙的一關關美麗誘惑看得著卻摸不到。關鍵也許還在主角兄弟倆 Arnau & Joan 的理念分歧了：以宗教維繫社會的謙卑觀點看、那都是「誘惑」吸引你逾越犯罪，但以市民追求自由的進步觀點看、那都是「美好人生」考驗你改革勇氣。

而在前半季農奴學徒「底層求存」的黑暗蒼涼、繼以後半季翻身上爬「不改其志」的焦慮探索後，還要把各類「體制內改革」都試過也檢討過後、才要痛定思痛另闢蹊徑來場「破壞性創造」的階級革命！歐洲 11-13世紀先後不等的「盛期中世紀」High Middle Ages，其特色就是「城市的崛起」Rise of Cities市民權獨立！這風潮在地中海周遭與北海沿岸風起雲湧中，而商業城市的繁榮與獨立就體現在「哥德大教堂」，這風潮中較後進的巴塞隆納其「海洋聖母聖殿」恐怕還算樸素呢。此季市民權歡欣接管了巴塞隆納、續作《海上教堂 2: 土地之子》又將面臨什麼新挑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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