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隨筆-古典名將列傳:福基翁(1)

這一篇主要的參考文本為普魯塔克著的希臘羅馬名人傳和海上霸主這兩本。因為背景因素我把他和另一個非軍事家的人物德摩斯梯尼(狄摩西尼)放在一起講。

雅典最後的防線-福基翁

福基翁是雅典晚期最重要的政治人物同時也是當代最優秀的軍事家之一，雖然結局並不是很光彩，但作為雅典人他有一項紀錄證明了他的才幹受到雅典人普遍的信任，這項偉業就連人民指導者伯里克利都無法企及。

伯里克利以來之最

十將軍是雅典最高的軍事職務，每年由城邦公民重新投票選拔，是上千個雅典公職之中少數不經由抽籤而是由公民投票選出的職務，被選上的人無論自身意願與否他都應當履行職務。由於其由公民普選的這一特性，實際上當選十將軍是雅典政治領袖的重要指標。從這一點上來說，福基翁的能力深受雅典人信任，在他的生涯中有四十五次當選十將軍的經歷，這數字甚至超過了黃金時代的代表伯里克利。

公元前404年，雅典在屈辱和飢荒之中和斯巴達簽訂了幾乎等於無條件投降的停戰條約，伯羅奔尼撒戰爭結束，雅典被迫交出殘存的海軍並讓政府在斯巴達改組下成了新的親斯巴達寡頭政權。不過萬幸的是斯巴達人在審判時決定留下雅典沒有遵照科林斯和底比斯的意思毀了這座偉大的城市而給了雅典人一絲生機。新生代的雅典人從另一個形同廢墟的城邦中誕生，在經歷寡頭垮台的動盪時期後，雅典重回了民主懷抱。他們曾經從薩拉米斯戰後破敗的廢墟中重建城邦，如今，雅典人也準備重建他們曾經的輝煌，「雅典精神」註定了他們最終會重回此道。

這個年代相比伯羅奔尼撒戰爭並沒有太多的和平時光，戰爭的陰影和波斯的影響力此時侵蝕著希臘，透過波斯的經濟支持，一股反斯巴達聯盟發起了對希臘霸主的正面挑戰，雅典乘上了這股潮流並成功的利用波斯的贊助復甦，包含一支由弗里吉亞總督法納巴佐斯（法納培薩斯）送給雅典的新艦隊，伯羅奔尼撒戰爭碩果僅存的將領科農帶著這支艦隊返回了雅典並重修了比雷埃夫斯長牆。現在雅典已經準備好了，如果希臘渴望霸權，那他們應當站出來挑戰。

這是日後雅典名將福基翁出生的年代，他的年代雅典依舊英雄輩出，上一個世代的色雷西布拉斯、科農和新生代的提摩修斯、伊菲克拉特斯等人正準備薪火交替，延續雅典海軍的優良傳統，航向這個戰火連天的希臘世界。

福基翁出生於公元前402年，當科林斯戰爭開打時，他年僅8歲，結束時他也才不過16歲，這個時代雅典正在試圖重建他們的海上力量。在大王和約之後，斯巴達和底比斯的衝突令戰火被帶到比雷埃夫斯時，雅典人憤怒了，斯巴達將軍居然因為底比斯人的勸說而跑來攻擊中立的雅典這使得雅典人決心重啟戰端。

公元前378年到377年間，雅典建立了一個由七十個城邦加盟的海上聯盟，「第二次海上聯盟」是一個相比提洛同盟更加開放的同盟，同盟旨在保障同盟者自由並對抗蠻橫的斯巴達，也取消了同盟貢款的支付改由比雷埃夫斯的關稅作為海軍經費（註1）。

雅典當時船塢僅剩約一百艘的戰艦，而且其中大半是科農從波斯的慷慨贊助者那邊接收而來的，市民們於是提議一個新的海軍建軍案被提交通過，只是這一次的建軍有別於一個世紀前，當時阿提卡林木濃密，如今的阿提卡只是座光禿禿的半島，他們只能仰賴進口木材來建立海軍。

當年雅典的海軍提督之一是卡布里阿斯（Chabrias），一名和伊菲克拉特斯同一時期的雅典將軍，他在公元前376年納克索斯島對斯巴達艦隊的海戰取得了勝利，這裏，是年輕的福基翁第一個舞台。

激戰中斯巴達艦隊指揮官波利斯殺進了雅典左翼並殺掉了雅典指揮官，由於正在中央激戰的卡布里阿斯無暇兼顧於是指派福基翁帶一支分遣隊前去挽救即將崩潰的左翼。他率領分遣隊加入左翼的戰線並恢復了這一側的秩序，最終雅典以十八艘的傷亡對斯巴達二十一艘取得了一個血戰慘勝，但斯巴達三分之一的艦隊沒了。

卡布里阿斯戰後的舉動明顯的受到了當年雅典人自己的失敗影響，當波利斯率領斯巴達艦隊突圍時，他選擇不去追擊而是留下來優先救援遭擊沉的船艦水手，阿吉努西審判的陰影始終在每個雅典將領的腦中揮之不去。

雖然沒能消滅斯巴達艦隊，但也足夠讓雅典人暫時橫行在海上一段時間，由於資金匱乏，卡布里阿斯給了福基翁一個新任務：他受命指揮二十艘戰艦前往愛琴海沿岸向同盟者募集資金，此時由於憲章的規定，他們不能再以武力逼迫同盟者繳費，只能試著說服他們贊助。

當然的既然不是為了征服的目的而去，那二十艘戰艦其實是太多了，但就算是要準備征服二十艘又太少了，福基翁觀察到了這一點，並向卡布里阿斯提出，儘管不善浮誇的詞藻，不過寡言的他卻總是能切中核心。他的觀察敏銳，思路清晰，清楚與其派出不上不下的數字不如讓船再更少一些。

福基翁厲害之處在於他在同盟者之間建立的形象，當時雅典海軍將領在同盟者眼中有如不受歡迎的土匪，每當雅典艦隊停靠岸邊時，總是帶有敵意，他們疏散鄉間的物資和居民入城，彷彿是海盜到來一般。唯有福基翁不同，他到來時城邦的居民彷彿在歡迎好友到來一般甚至主動出海迎接，在同盟者之間唯福基翁享此殊榮。

最終卡布里阿斯讓他僅以自己的那艘戰艦出航，雖說稍嫌寒酸，他此行仍大獲成功，沿海城邦對福基翁的評價很高，不僅贊助資金還主動提供一支護航艦隊護送資金前往雅典，這時的福基翁二十六歲，正值人生準備發光發熱的年紀，距離改變希臘命運的留克特拉之戰還有五年。

卡布里阿斯是福基翁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名貴人，由於卡布里阿斯的提拔，福基翁才得以崛起。福基翁之後長年都在這位冷靜卻衝動的將軍身旁擔任副官，時而協助他管理艦隊時而拉住他避免他忘了自己作為指揮的職責。他們之間的關係親密以至於當卡布里阿斯於同盟戰爭期間戰死了之後福基翁仍舊繼續的照顧著他家人及他的兒子。事實上卡布里阿斯是個平常冷靜有善但戰爭時卻又衝動異常的將領，他和卡雷斯共同指揮的希俄斯之戰的戰敗是因為它丟下了艦隊單艦登岸被圍毆到死的，卡雷斯之後只能帶著艦隊撤退，那場敗仗他成了唯一個犧牲者。

壯年時期的福基翁雖然有在依照法律服兵役，但在古代，戰爭並不是一個希臘公民的全部，他人生這個時期大多數時間都在柏拉圖於阿卡德美開辦的學院上課，而他的上司、同僚也在學生席上共同聽講，在戰場上指揮他出生入死的上司卡布里阿斯等人也是他的同學之一，福基翁接受柏拉圖的教育，並結識了雅典的許多名士學者。

柏拉圖可以說是雅典此時反海軍聲浪中最尖銳的一人，他認為雅典根本就不應建立海軍讓自身變成一個希臘人懼怕的暴君。雖然柏拉圖對海軍事業的敵意是來自於蘇格拉底之死和三十人寡頭時期的暴政陰影，但他成長的過程也見證著雅典為自己的暴行付出的代價因而深深的省思著追求海上強權對雅典來說到底是不是真的是有利的。無論他如何評價民主和雅典的海上事業，在他七十歲時已經從西西里等地的旅行結束回到雅典專心教育時，雅典此時面臨的是全新的威脅，第二次海上同盟正遭受到來自同盟者內部的挑戰，「同盟戰爭」爆發在即。

在曼丁尼亞決戰結束的年代，希臘重回混沌，沒有人成為贏家。同盟的初衷反斯巴達的這面大旗現在看來也沒必要繼續高舉了，因為斯巴達也早已沈淪，更不用說他們此時已經是雅典的盟友這事。既然威脅解除了，那聯盟的存在意義受到了質疑，幸運的是這個時期海上並不安全，海盜、底比斯和色薩利（註2）的威脅說服了同盟者繼續的支持雅典的海上事業好避免這個同盟立即瓦解。

不過造成同盟者恐懼的始終都是雅典本身，雅典人這時又開始在其他城邦派遣官員和恢復海外殖民的政策，同盟者對昔日雅典帝國的恐懼最終無法避免的引來連鎖，以希俄斯、薩摩斯、科斯、羅德和拜占庭為首的城邦脫離同盟並和雅典展開了兩年的同盟戰爭，最終雅典因為自身經濟力量的枯竭和反對力量如此之多只能選擇接受現況停戰，儘管同盟戰爭實際上沒為雅典帶來什麼兵力的損失但他們仍舊失去了他們的聯盟，在經濟和影響力上面的損失是慘痛的。如同其他在曼丁尼亞之後失勢的城邦一樣，他們面對的是區域力量的崛起，最終這一趨勢才是阻止霸權誕生的真正阻力。

財源的枯竭讓雅典的鬥志大減，他們在往後灰暗的年代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鄰近的馬其頓逐年壯大，這時一名名不見經傳的雅典政客開始了他的政治生涯...。

註：
1.雅典在重建海上同盟初期開出的同盟憲章比起提洛同盟的時期要吸引人的多了，首先這個同盟明令規定雅典不準在同盟者土地殖民，雅典之前在海外宣稱為其的土地均放棄，其中最為重要的就是海軍經費，同盟不再需要每年支付貢款，改由依照四十分之一的比率對比雷埃夫斯港的貨物徵收關稅的形式供應。可以說雅典人自己也從提洛同盟的失敗中學到了不少。其實在西西里遠征的失敗前，雅典就已經開始停止徵收同盟貢款改由收比雷埃夫斯關稅的形式，因為他們發現這麼做同盟者的怨言更少而他們反而賺的更多。

2.色薩利此時是僭主-斐萊的亞歷山大所統治，他意圖讓色薩利介入爭奪希臘霸權的行為結果就是色薩利開始對底比斯和雅典的沿岸無差別攻擊。底比斯本來是沒有大艦隊的，但伊巴密濃達曾利用他和色薩利還有馬其頓的關係輸入了一批木材建立了一支約一百艘戰艦的艦隊後對雅典形成了海上威脅，優卑亞的控制也對阿提卡北側的航道形成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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