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山寨與火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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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寨與火箭[中]

這也意味著火攻不僅僅是在直觀上焚滅對手的防具人員，同時也有減少守城方儲備用水的作用。《武經總要》卷十二就寫道「凡城中日給百用，至於水漿，皆有限量。令民竈為天井高突，防火。仍預下令，凡失火者，斬，杜姦人也。或城內有火發，只令本防官吏領丁徒赴救，仍急報主將，主將遣左右親信人促往」。水得要節省著配給用，還得小心火燭以免更缺水。《武經總要》便記載道每座城門都要備妥救火用的兩副「水袋，以馬牛雜畜皮渾脫為袋，貯水三四石。以大竹一丈去節，縛於袋口。若火焚樓棚，則以壯士三五人持袋口，向火蹙水注之」。三四石大約228至304公斤 ，也就是說能裝水228至304公升；而一個正常人每天需要飲水2.5至3.2公升，活動越頻繁汗流越多補充水分也越多，4.5公升甚至6公升都有可能 。換言之，一座城門兩副救火用的大水袋，需要的消防用水就大約相當於兩百餘人一天的飲水量，這還沒算上其他消防設備所需用水，城門也不只一座。在水源不虞匱乏、可以填滿城濠的平城，或許維持消防用水不算甚麼；但在缺水的山城上，人員飢渴難耐的時候就很難再兼顧儲水、防備火攻。

消防與飲用水的需求互相排擠，也意味著山城實際上不可能容納太多人。雖然前述史料有說山城能容萬人的，雖然華岳所說的94座山寨「各可屯萬人」 ，雖然余玠在四川設置的山城十餘座多半上有天池、神泉、水井等等 ，曾挫敗蒙古大汗蒙哥的合州釣魚城有天池1座、小池13處、水井92口 ，但四川的山城當中戍守的兵力其實不多，李天鳴依據史料估算出寶祐六年(1258年)至開慶元年(1259年)南宋四川各山城的兵力，就沒有超過五千人的 ：

山城名稱 雲頂城 苦竹隘 長寧城
兵力估計 3,000至4,000 300至600 300至600
大獲城 青居城 釣魚城 平梁城
1,300至1,600 3,000 4,600餘 1,000

除了山城在用水方面的限制，相較於平城，險峻逼仄的山體也意味著可供倉儲空間更為有限。翻查宋元時期的地方誌，我們可以大致得出一個印象，那就是此時期較大的府城、州城，其城郭往往比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的標準還更大些，十里(宋代一里約531公尺，一里又等於300或360步 )上下不少見，延袤幾十里也不在話下，內有子城、外有羅城，利於縱深防禦：

城名/周長 建康府城/25里44步 丹徒縣羅城/26里
開封府舊城/20里155步，
開封府新城/50里165步 無錫城/2里19步，
無錫城郭/11里28步 越州子城/10里 ，
越州羅城/24里250步
嘉興路子城/2里10步，
嘉興路羅城/12里 常州子城/7里30步，
常州羅城/27里37步 廣州子城/5里，
廣州西城/13里180步
大名府宮城/3里198步，
大名府城/48里206步 華原縣子城/2里284步、
華原縣羅城/7里40步 嚴州子城/3里，
嚴州羅城/12里
明州羅城/18里 昌國州城郭/5里 應天府城/15里40步
台州城郭/18里 福州外城/約20里 湖州羅城/24里

相較之下，把州治遷到山上、以山為城，容量就有點勉強。還是以余玠設置的山城為例，著名的釣魚城周圍大約有12華里，比較寬敞；大獲城(閬州州治)、神臂城(瀘州)城周有10里，也不下於釣魚城。德漢城(洋州)約6、7里，運山城(蓬州)約5里，雲頂城(成都府治)有百畝大小(長、寬240步或360步為一畝，也就是說周圍相當於3、4里上下)，也還過得去；白帝城(夔州)南北85丈、東西10丈(1丈為2步，380步只相當於1里上下)，赤牛城(梁山軍治)城周只有360步，那就很狹小了 。

地方逼仄意味著除了儲水的水庫水櫃，存放糧秣柴薪軍械的空間也更吃緊，而儲備積聚全聚攏在一起，正是進攻方放火的良好對象。糧草易焚那是不用多說，宋元之際熱兵器的使用增加，火藥庫失火造成的「砲禍」已有很可怕的威力。周密在《癸辛雜識》前集裡寫道：

「趙南仲(趙葵)丞相溧陽私第常作圈，豢四虎於火藥庫之側。一日，焙藥火作，眾炮儵發，聲如震霆，地動屋傾，四虎悉斃，時盛傳以為駭異。

至元庚辰(1280年)歲，維揚炮庫之變為尤酷。蓋初焉，製造皆南人，囊橐為奸，遂盡易北人，而不諳藥性。碾硫之際，光焰儵起，既而延燎，火搶奮起，迅如驚蛇，方玩以為笑。未幾，透入炮房，諸炮併發，大聲如山崩海嘯，傾城駭恐，以為急兵至矣，倉皇莫知所為。遠至百里外，屋瓦皆震，號火四舉，諸軍皆戒嚴，紛擾凡一晝夜。事定按視，則守兵百人皆糜碎無餘，楹棟悉寸裂，或為炮風扇至十餘里外。平地皆成坑谷，至深丈餘，四比居民二百餘家，悉罹奇禍，此亦非常之變也。」

不難想像逼仄山城上的火藥庫如果中彈，會發生甚麼事。換言之，山城有限的空間也使得易燃物更集中，更有利於敵人的火攻。然而火攻火攻，有些泛泛而談，畢竟遠距離投射火力不外乎使用投石機或床弩、車弩，同等級的動力來源，經過山城所帶來的海拔優勢加乘，射程更遠，意味著進攻方要壓制守方，得在敵火射程內增加火力的同時承受打擊，以量取勝來對射；不然就是使用更多人拉拽、上弦的砲、弩，增加射程。對於山城的防守者來說，大型投石機、床弩動輒用上數十上百人運作 ，與敵互射時人少的一方自然吃虧；但進攻方數百人拽砲上弩的場面浩大，還沒打就露餡，也意味著攻方難以隱藏意圖，守方容易事先防範。相對地，佔據高地的守方卻比較不容易被對手窺探。

換句話說，火攻要真正對進攻山城的一方有利，攻方還必須先克服至少兩個弱點：一是遠程投射兵器在射程上的劣勢、人力運用上的不經濟，二是使用大量人力便失去了火攻奇襲的效果。這就意味著除了投石機與車弩之外，還必須有其他更能滿足需求的新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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