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心得] 做工的人

※ 引述《Historia (常山七次郎)》之銘言：
: 我先揭露自身的立場，我不喜歡林立青與做工的人。至於原因？
: 他很典型的就是隱瞞部分真相，重新包裝故事後販賣同理心的作家。
: 我曾花了近兩年時間真正在工地工作，認識了很多工人。
: 從開預拌混泥土的師傅、開挖土機的學徒、交通管制的交圍、
: 監工、監造、職業安全衛生管理、老闆...認識了上百人。
: 林立青在自己的預設裡面就把這些人視為
: 「社會的底層」「沒得選擇消耗自己身體健康換錢的職業」
: 然而事實是，這些人在社會上的收入，其實頗為豐厚。
: 以受雇方來看，即使是學徒收入也遠超過超商店員。
: 一個挖土機學徒或是推土車學徒的一般起薪大約是3.6萬，
: 甚至比某些大學的研究助理還多。
: 而這些學徒通常是1X歲就開始學，25歲左右就出師了。
: 出師之後的薪水，每個月認真做少請假，超過六萬台幣是常有的事情。
: 當然粗工和師傅差別是很大，粗工頂天就算天天上班也很少到五萬月薪。
: 然而，所有工地工作都是包餐的，這在便利超商是沒有的。
: 而且一個工程行裡面，很多都是自己家族內部裡面的成員。
: 薪水領現金也沒在拖欠的，年終我之前偷問到的，就超過一本。
: 至於喝阿比、抽菸吃檳榔、毒品。這些是端看個人選擇。
: 我認識一個板模的包商，他是老闆。年收入大約是400萬，
: 他帶著一群人一起幹，他自己每天檳榔買300。自己吃，工作人員也吃。
: 它們公司還給每個師傅配車，愛快羅密歐和Saab都是那些師傅會開到現場上班的。
: 在工地現場，菸和檳榔與其說是強逼自己振作的興奮劑，不如說是社交工具。
: 當然也有完全不沾的人，只是這樣的人就會跟其他人有一點距離。
: 在某一個水管工程認識的老闆，本身是包商，但他也是開怪手的。
: 他的年收入我不知道，但是光是繳交他的兒子孫子們的註冊費，每半年就是60萬。
: 而且他廚藝很好，能做出很美味的虱目魚湯。
: 別看他一副髒兮兮滿嘴檳榔的樣子，他下班的時候開的是保時捷。
: 甚至他底下工作的某些資深老師傅，也是開賓士。
: 當然也許林立青寫的是他看到的真實情況，可能真的有一些工人心力交瘁，
: 但普通上班族，甚至是公務員，只要是生活不自律，沾染惡習，
: 同樣是會弄到入不敷出而心力交瘁。
: 所以林立青他畫錯重點了，幹工程的活到7、80歲兒孫滿堂的大有人在，
: 這些人的晚年過得可不差，比例上也不算低，重點是這些工人是比較自律的那一群。
: 至於喜歡賭博、嫖妓來點毒品的那些，讓它們人生被摧毀的也不是工地的工作。
: 而是他們無法自律讓自己沾染上這些惡習。
: 然而這本書的受眾，基本上也就是那些需要感覺自己同理心在運作讀者們。
: 我倒是很好奇地想要問，大伙兒買了書，覺得社會底層好可憐的同時，
: 你在看到各式各樣工程進行的時候，會不會去買一些菸或檳榔、或是幾瓶寶礦力，
: 來關心一下這些在工地現場們奮鬥的工人呢？
: 或許，林立青呈現的是工人生活某部分辛苦而不如意的部分，
: 然而我依稀記得，一個真心崇拜開挖土機的小鬼，
: 他表演用挖斗開啤酒給我看的時候那種得意驕傲的神情。
: 有些人就是喜歡那些怪手、推土機、使用各種工具。
: 許多人獲得了錢和成就感，怎麼把所有工人都寫成好像暗無天日的生活呢？
: 我明明白白地想要告訴你們，作為一個工地的工作人員，我們需要的不是
: 那種被當作社會底層的同情，當你同情我們的時候，正也是瞧不起我們的時候。
: 我們需要的是對我們這份行業的尊重。
: 也許你可以坐辦公室，也許你薪水比我們更多，
: 但我相信你們也不是每個都能用挖土機開啤酒，也不是每個都敢坐在12樓吃便當。

我沒看過你說的書

看了你的文回一下我知道的狀況提供參考
以下文長慎入

我舅舅跟我外公跟外公的爸爸
他們都是蓋房子的師傅

最早從哪一代開始蓋我不清楚
但是在日治時代
這種人被視為有一技之長的職人
在地方上是受人信任的

而且還算是自己有家業的小老闆

所以我外公小時即使家境能供給讀書
還是只讀到公學校就沒升學了
因為反正出來不是要考公務員或做生意
要繼承家業學技術
那在家裡跟著資深長輩學比較有意義

我外公是日治中期出生的人
當時公學校「就學率」我記得不到三成
他有念到公學校算不錯了

他結婚時是長輩決定的對象
我外婆娘家是當地仕紳家族
她的曾祖父被派來台灣做官時遇到台灣被割讓
後來又被人詐欺因此家道中落
但是在地方上算是有名望的家族
祖先來台做官辦學辦廟

我外公家蓋房子能跟這種家族聯姻
可見在當時他家社會地位沒有很低

重點是
這兩個家族都台語人
但是都不會講髒話

趕 或 趕羚羊 用作發語詞也完全不講

日治時代我阿公出門都穿西裝冬天在北部穿大衣
冬天頭戴毛呢紳士帽 夏天戴白色編織紳士帽
這在當時很正常
但在現代 大概會被說工人還裝模作樣假掰

其實日本到現在還是很尊敬職人
大學升學率直到近幾年為止並不是人人讀大學的社會風氣
我認識一個日本年輕人愛讀書考上公務員還被他爸罵
因為他家世世代代靠自有技術開店
以前發生很多事因此討厭公務員
他爸要他回家接鄉下家業就好但他不肯
他家在日本是鄉下有錢人
日本念大學學費很貴 他大學全額家裡出的
在日本就算他不念書接家業也還是有一定的社會地位

但是在台灣
不知為何後來越來越演變為輕視職人的文化

我舅舅們初中都是考上台北第二志願
但是當時我外公說反正以後要繼承家業
又沒考上第一志願 那還是趕快來學技術吧

所以如果他們被人鄙視為不會念書才去做工
那會是很莫名其妙的事

也就是說當時有兩個原本落榜的替補
因為我舅舅們沒去念才能走上升學之路喔
那兩個替補的後來大概也是成為了在社會上鄙視職人的一份子吧

比較不會念書的反過來爬到頭上歧視比較會念書的
真的是很奇怪的社會現象

他們現在都退休了
平常都是穿襯衫西裝褲
完全不講髒話
不菸不酒不檳榔
會自己找書來讀的人

我小時候看他們那樣因此我有尊敬職人的觀念

一方面是因為當時我認識的有念大學的人大多都很臭屁又自以為是

例如自稱師大第一名畢業的導師說她要做出好成績逼很多學生考上
這樣才能跟校內資深明星老師較勁
每天打人最大的原因居然是這個

還有身邊有個大學畢業天天打賭錢麻將的
牌友還有個帶頭打的是學校老師呢
打牌興奮在那邊碰啊胡的
還滿嘴髒話 國台語都有
整天抽菸喝酒

看到這些人怎麼尊敬得起來？
我回外婆家看到被社會鄙視的舅舅們靜靜坐在那邊聊天
後來他們還跑去信宗教做善事
對比太大了啊

後來我在家中長輩鼓勵下決定走技職
結果被導師跟一堆科任罵
說我入學智力測驗成績那樣不是該走技職的人
該考高中升大學
還開家長會把我叫去集團圍攻

我聽了覺得很好笑
什麼叫作不是該走技職的人？

抗爭了很久被一群幾十個大人圍攻
逃學十分鐘就被抓到 沒機會當8+9

不要看到這裡以為我是+9
當時我站在校門口遇過有家長叫她們子女跟我學習
(挖嘛無仔羊麥學習啥)

外表就是戴厚眼鏡清湯掛麵的書呆子
我可從來沒跟+9來往過
也沒談戀愛墮胎
我只是愛看愛畫漫畫而已
為了要編漫畫劇情常跑圖書館

書呆子不可以想走技職嗎？
智力測驗成績不錯不可以走技職嗎？

我後來還是被逼念普高跟大學
不過幸好我有尊敬職人的觀念
後來去工作在科技業裝機現場打雜

研發某種機台的日籍主管一開始就對我說
裝機團隊裡面很多沒讀大學只有高中畢業的人
也許講話比較不委婉
但都是好人
叫我不要害怕

我聽了一頭霧水啊
當時他大概以為我是那種自以為有讀大學會看不起藍領的人吧
可能前任者其他台灣人露出過鄙視的眼神吧
我剛好不是那種人
所以工作起來很開心相處融洽
而且因為做現場工作活動量大
一些難治疾病不藥而癒

我們這些人就也只是人而已
只是剛好做底層技職工作
不用因為職業認定比較笨或比較怎樣

還有
其實台灣很多大學以前都是技職類學校升起來的
包括有些名校也是
高級工人真的沒必要欺負同類
還有看過去國外自費花大錢念技術學校回來鄙視底層工人的
明明都製造業 真的覺得很可悲

看過在台灣老舊住宅區裡面安靜研發機台的老人
房子跟身上穿的衣服都髒兮兮
他手上也沾滿洗不掉的痕跡
日本商社文科商科出身的高學歷西裝筆挺業務主管
一行人三個跑去低聲下氣拜託他授權販賣
聽說去好幾次了都不點頭
那個景象真的很有趣

還有以前在蓋高鐵的公司工作
日本名校碩士出身的知名企業主管
還是得對在日本蓋新幹線三十幾年資歷的一群職校出身老師傅低聲下氣

在台灣穿得漂漂亮亮搭高鐵時有想過是怎樣的人蓋的嗎？

答案：當時現場大多是外勞喔

結論：
認真過好自己人生的人都值得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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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___ 修正一下內文錯誤 舅舅們是台北人 他們考上的是台北第二志願初中 不是「地方」第二志願 聽很多其他人說北聯跟地方好像差很多？ 還是修正一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