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 如果我們還在一起

前兩天邊聽著宇宙人的如果我們還在一起，邊想著十年前的過往，真希望自己當年能多一點勇氣。

高中時，我們家破產了，我獨自離鄉背井住在滿身汗臭的高中男生宿舍，那時我才剛開始摸索自己對男生的感覺，在性向與現實的雙重壓力下，我不斷的從迷惘與恐懼到接受自我認同之間徘迴不定，這種感受很新奇也很奇妙，因為開始明白自己與一般人的不同，對我而言卻也莫名形成了一種孤獨感，同時也很難找到所謂的歸屬感。

我們高中的宿舍分房是用普通班與升學班來區分，一層樓一個學制，我是升學班住在五樓，普通班則住在四樓，在高二時我認識了學長阿萊跟我的家庭背景很像，我們是打球認識的，住校時下課沒事就會跟學長姊們一起打球，結束後常常是一起躺在操場上，看著滿天銀河，細數彼此的過往，遙望夢想與未來，阿萊說他很早就開始半工半讀，而我則是靠獎學金過活的窮孩子，這段時間的相處讓我與阿萊成為了親如兄弟的好友。

不過在高中我最懷念的，仍然是跟阿萊一起打完球後，他會帶我到他打工的地方拿即期品果腹，在我們認識的第一天阿萊就知道我喜歡男生了，我還記得當時他只對我說：「我們感覺是不同世界的人，但又好像沒什麼不一樣，不過那也沒關係」。

我跟阿萊的關係一直很好，晚上我也常常在阿萊的房間過夜，我對阿萊的感情就像是找到親情一般的歸屬，我對他就是像哥哥般的尊敬，阿萊也把我當親弟弟般照顧，即便十年過去我仍然對此感到懷念與感謝。

後來，阿萊介紹了一個朋友讓我認識，說以後他就是我們的室友了，其實宿舍通常是有四個人同住一間的，但阿萊總是說他脾氣不好，所以沒人想跟他住，但我知道是他硬是要求舍監讓他自己住一間的，因為高中時我基本上就是無家可歸，假日也常常待在宿舍，這樣別人既不會過問我的事情，也讓我能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裡做自己，阿萊總是用粗魯的包裝釋放他的溫柔。

新的室友叫家晉，因為是建教班，所以通常會在學校與企業間流連，高二是以三個月為一個區間，高二下學期是回來學校上課的時間點，我對家晉的第一印象是一個個子很高、長得有點帥，笑起來的時候會有點壞壞的男生，他的頭髮有點長，後來才知道家晉是美髮科的學生。

家晉在跟我們同住時，我們都沒有特別提起我是同性戀這件事，一方面是阿萊覺得沒必要，我自己其實也不敢主動提起，就這樣默默地過了兩個禮拜，我們的互動一直很平常，學生麻一下子就熟了起來，我當時覺得這個人跟阿萊的感覺很像，對外人很兇，但對我很溫柔，有時候都覺得這種時刻的自己好幸運。

唯一不一樣的是他的家境很優渥，對比之下跟學長簡直像是貧民窟來的，有段時間因為我的鞋子破了，家晉還會讓我穿他的鞋子去上課，他總是會說他沒那麼多雙腳可以穿，要我幫忙，這種時候他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呢。

有天晚上，我跟阿萊兩個人躺在用上下舖合併起來的床上用手機看小說，阿萊看小說時總是很忘我，我自己也有很多進度要追自然也是相當認真，這時我用眼角的餘光看到原本還在玩電腦的家晉站了起來，慢慢的晃到了我的床邊，他一手搭在床的上舖，一邊望向我，因為上下舖的關係燈光不會直接照射到眼睛，躺在下舖的我顯得有點灰暗，有點看不清楚待在燈光下的家晉。

其實當時我不自覺的自卑起來，認為這也是我們之間的差異吧，陽光與灰暗的角落。

正當我在想幹嘛一直看我的時候，家晉突然慢慢地彎下腰來，那一刻整個房間突然變得很安靜，家晉的臉緩緩地向我靠近，直到我們的鼻子幾乎要碰在一起時他才停下，距離靠的這麼近我完全能聞到家晉身上淡淡的體香混合著沐浴乳的香味，真的很香，這股屬於他的味道向我飄來。

家晉的頭髮把我弄得好癢，還靠的這麼近，我雖然一副強裝鎮定，但其實真的是害羞到不行，而且他在不起來，我的身體可能就要出賣我了，畢竟是生平第一次靠男生這麼近，當我內心除了害羞以外的部分已經一片空白時，家晉慢慢地轉過頭在我耳邊輕輕地說：「你不會怕嗎?」

我什麼也沒說，只是看著他搖搖頭。

家晉站了起來，看我除了搖頭也沒什麼反應，便又再次彎下腰來，這次他把手放在我耳邊，家晉的臉又再次向我緩緩靠近，直到接近嘴唇時他停頓了一下後，他便很自然的吻了上來，輕吻了一陣子後用舌頭舔了一下我的嘴唇，他才主動開分。

等等，我剛剛是被親了嗎? 這句話瘋狂在我腦子裡打轉，有各種不同的想法不停湧現，家晉不是喜歡女生嗎?他怎麼會親我?他喜歡我嗎?阿萊有看到嗎?我的初吻給了家晉嗎??!!

但除了這些疑問，我也終於明白，原來我一直在自己克制不要喜歡上家晉。我怕會受傷，怕自己原本擁有的友情會變調，怕他無法接受我喜歡男生，怕被他說你這樣很噁心。

太害怕了，所以抑制了自己去喜歡他的勇氣。

被家晉親吻了過後，那一夜我們沒有其他的互動，但之後如果房裡只剩我跟家晉，我最常做的便是把頭枕在他的腿上，他玩他的電腦，我看我的小說，聞聞他的味道，就這樣一起度過一小段時光，即使我們甚麼也沒做，偶爾用指尖碰碰彼此的手心，用手掌撫摸彼此的臉頰以外，甚麼也沒有，當然除了他玩遊戲太爛開始很不爽，會被我搔癢逗笑以外，其他就跟往常一樣，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種頻繁互動讓我跟家晉的心彼此更靠近了一點。

家晉在學校上課的時間很快就過了，他又要回公司上班了，那時大概還有兩個月就是我的生日了，要送他離開的那天早上我在宿舍房間裡跟他說，如果他回去上班就不能幫我過生日了，我會有點難過。

他一邊捏捏我的手，一邊說這也是沒辦法的阿，然後他把手機拿出來，要我用他的手機把我的生日記下來，他說這樣他就不會忘記了，要我不要太難過，走前還把他的一雙鞋子送給我，當作是禮物，老實說這雙鞋是我高中時的寶物，我直到畢業都還留著這雙鞋。

家晉走後日子又回歸了平常的高中生活，我跟包括阿萊在內的幾個學長姊說了有關那天晚上我跟家晉的初吻，以及這段時間的互動，他們都敢盪相當的不可置信，還說出那種，家晉的眼光還真特別阿這種話。

我其實也不懂，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呢，直到最後我也不敢問，因為我不敢破壞這樣得來不易的互動，我終究還是太害怕了。

高二那年的六月，十七歲的生日終於到了，雖然對旁人來說這是個稀鬆平常的日子，但對高中生來說那是屬於自己的日子，期待能被記住，期望能被慶祝、渴望能得到祝福。

生日當天，還是要上課，但在九點時我的手機準時的響了，正當我疑惑是誰會這麼早打來時，我才想到難道是家晉嗎….滿懷期待的接起電話，發現還真的是他，我明知故問的問他怎麼打來了，他就說是因為我生日，一定要打來的，而且是我幫他設定的日期，難道我忘了嗎?

我怎麼可能忘記你。

短暫聊過幾句後，家晉說他暫時還無法回到學校，很抱歉不能幫我過生日，但我已經很滿足了，能被自己喜歡的人記住，我還有甚麼好要求的呢。

午休時學長姊們聊到要在晚上幫我辦一個生日會，會找幾個好朋友一起來慶祝，要我什麼都不用準備，只要人來就好，甚至還對我說出，有跟家晉聯絡，他會盡量趕過來這種話，但我早上跟他講電話時，明明說了不會來不是嗎?但學姊說已經安排好了，叫我好好期待就行了。

到了晚上，阿萊把我約到平常用來自修的教室，然後突然說家晉因為加班回不來的消息，聽到這個消息說不難過是騙人的，但我也只能笑笑地說早就知道他不會來了拉，用著一派輕鬆的口吻，掩飾我的失落。

這時學姊把燈關上，並且要我閉上眼睛，說這樣才有感覺，我也不以為意地閉上了眼，在黑暗中聽到了點蠟燭的聲音，還有一些輕盈的腳步聲過後，接著耳邊響起了朋友們合唱的生日快樂歌，唱完後學姊便要我把眼睛睜開，從黑暗中適應蠟燭的光亮後我才慢慢意識到，眼前端著蛋糕的人，居然是家晉。

我整個人驚訝到說不出話來，幾乎鼻酸到差點噴淚，但淚腺很爭氣地沒有流下眼淚，我只是默默靠在他的肩膀上，小聲地問他：「你怎麼回來了」，家晉回：「當然是回來看看你啊」。

難怪我忘不了你

在家晉的陪伴下我許下了十七歲的生日願望，希望自己能為一個有勇氣的人。
過了十年這個願望我到現在也還在努力，努力讓自己有勇氣再去愛人。

偶爾也會想，如果我們還在一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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