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那個被埋在大象溜滑梯下的我

從我有記憶以來，我就在這裡了。

我的居住地不遠就是海邊。人家說的住海邊管很大這個形容，我想我大概可以可以毫無負擔的笑納。

晴天的海邊很美；波光粼粼。我常常就在海邊旁的公園一個人玩沙跟看海。你問我沒有玩伴嗎？關於這一點我也想要有固定玩伴；但當我們說好明天見之後，我就再也看不到他們了。

你問我為什麼，我也想問問他們。

這個公園常常有隻大貓會來散步。若真的要說，牠是我最固定的玩伴。

某天大貓的主人帶著牠出來散步。那是一個看起來很溫柔的女人。

一開始，我看到我的好朋友出現，撒著腳ㄚ子就衝過去撫摸。女人笑笑的看著我，問我有沒有興趣跟她一起回家。

「跟妳回家有什麼好處嗎？」我抬頭看著她。

「嗯... ...可以無限的摸貓貓算嗎？」女人摸摸下巴這樣回答。「也是阿虎牠叫我來把妳帶回家的。」

我轉頭看著大貓，大貓懶洋洋地舔著手。在陽光的沐浴下，牠真的看起來像隻老虎。

「好啊！聽起來我也沒什麼損失。」我聽見我自己的聲音這樣說。

阿虎的主人有兩個；一個是這次帶我回家，看起來很溫柔的女人；一個是看起來有點嚴肅的男人。

這個家每天上門求幫忙的人絡繹不絕。大部分的時候他們夫妻倆都會盡量幫忙。雖然男主人看起來嚴肅一點，但客觀來說是個好人。

他似乎沒有什麼愛好，就只是會在晚上的時候會小酌一下。

我就這樣在他們身邊一天天的長大。

因為這個家的地理位置使然，所以視野十分寬闊，能夠看到整個公園以及海平面。

某天下午我在門口看著夕陽，「想當初我們都在那個大象溜滑梯玩呢！」我摸著阿虎，對牠喃喃自語。

女人聽到了我的話，一貫微笑的臉龐有些許不自然；男人則默默掏出了菸，一語不發的抽著。

阿虎抬起頭，用牠有點濕潤的鼻子碰碰我的手心。

我不曉得這個話題為什麼會讓他們如此嚴肅，可能是讓他們想起了什麼吧。

某個夜裡，我看到了一對老夫婦相互攙扶，顫顫巍巍地來到這個公園。

老先生來到溜滑梯前，撲登一聲地跪坐著；老太太手忙腳亂地攙扶一面護住手上提的東西。

我看到了她手上提的東西；那是銀紙跟庫錢。

阿虎不曉得從哪個犄角冒出來，用脖子蹭了蹭我；發出嗚嗚的叫聲。

我感到肩膀上有了個重量，「沒事的！不用擔心。」女人一樣是那個溫柔的笑容，但我這次在她的笑容中看出一絲涼薄。

「囝啊！我們來看妳了！」老太太用顫抖的手拿著香。「這些年妳過的還好嗎？」

老先生在一旁沉默的燒著紙錢，跳動的火光映照著他的臉龐；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四周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風吹過的聲音，颼颼作響。

「妳也不要怪我們！」往生錢燒完之後，老先生蹲坐在妻子旁邊對著虛空說話。「那個年代小孩很珍貴、稀少，但我們養不起！」老先生從胸口口袋掏出電子菸吸了一口，「也是運氣好，剛好有人想買個小孩。」

空氣中漸漸出現了潮濕的味道；是即將要下雨的預兆。

聽到這裡，我的記憶排山倒海的湧來。

那是在我3歲的時候；深夜的我拉著父母來到這個公園，這邊有個大象溜滑梯是我最喜歡的遊樂設施。大象溜滑梯的肚子是中空的，我還可以在這裡面一個人玩沙。

也是在那個深夜，有個男人走到我面前；他冰涼的手撫過我的脖子後方，像是蛇滑過一般。再然後，他的拇指壓上了我的喉嚨。

而我的父母，就在不遠處。一個冷眼看著，一個正在認真的數錢。

我看著他們，直到我失去意識。

我的靈魂飄在周圍看著他們爭吵。

男人蠻不在乎的說：「他只是想試試看掐死孩子的滋味。」

而我應該稱呼為父母的人則怕販賣孩子的事情曝光。跟這個人聯手，想辦法把我埋起來。

鏟子刺穿我的脖子；我彷彿聽到我的頸骨斷裂的聲音。

有趣的是我的父親正好承接這個公園設施的整修，我就順理成章地被埋在新做好的大象溜滑梯下。

有哪裡比施工地更好做為埋屍的地方呢？

難怪小時候的玩伴都只有一天的緣分！難怪有些孩子一看到我便哭了起來！被掐死又斷脖子的狀態，想來是不會太好看的。

現在看著他們滿臉懊悔，我忍不住冷笑。當初忙著算錢看都不看那時候的我一眼，這個時候這個表情是做給誰看？

「不要跟他們生氣！」我另外一邊的肩膀也傳來壓力。「很快就會有結果了！」男人這樣說。

大雨傾盆而下，偶爾夾雜著閃電。

我看著他們因為猝不及防的雨勢匆匆離開。

又起風了。風聲、雨聲與雷電聲集合起來像是一場交響樂。雷打在地上，水泥碎片像是花瓣一樣地飛散。

我們站在門口看著這樣的景色，久久無語。

「夭壽骨喔！死人啊啦！」清晨來公園散步的老人用台語中氣十足的喊叫。

很快的，附近拉起了封鎖線。

我跟著阿虎一起過去看熱鬧；來往的人議論紛紛。

我看著警方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物體。

是我的頭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