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放水流

鬼門關之後，我想應該可以把前陣子遇到的事情寫出來了。

我老家在養蚵，在哪裡就不說了，總之很偏僻。
現在其實也沒多少人在做了，雖然收入不差，但實在很累，
年輕人又都不在老家，我也長年在台中。
家裡就剩一個叔公在養蚵，叔公應該也八十了吧？有夠猛。
結果上個月就肺炎住院。

叔公出院之後還在休養，但他那邊還有一些蚵仔還沒收，放到中秋就來不及了，
雖然他老人家也養不了多少，但好歹也上萬吧？
放水流無彩，我爸就說不然你回來幫叔公收好了，
很久沒回家了，順便中元拜祖先。

蚵棚都在海裡，只能趁退潮那幾個小時去收，
那幾天退潮時間是早上五點多和傍晚六點多，
自己住外面熬夜習慣了，早上實在起不來，
想說夏天嘛，六點也還沒天黑，就傍晚去。
下午時間差不多了，我就跟堂弟一人一輛歐多拜騎到叔公的蚵寮。

大家知道農曆七月盡量不要靠近水邊，但蚵農不得已，
我們那邊有個習俗，去蚵棚的時候身上帶一張白紙摺的衣服，

大概長這樣：
https://images.plurk.com/hOgO5pEFbZeQsc5Pgz4DH.jpg

做完要走的時候再丟到海裡，
好兄弟（或姊妹）就會附在那件衣服上流走，不會跟回家。

我後來問過一些隔壁庄家裡也有養蚵的老同學，
好像只有我們村有這個習俗。

到蚵寮堂弟就問我有沒有帶紙衣服，
我說：「幹，忘了。」

但要騎回家拿紙又很麻煩，身上摸了一下，
找到一張離開台中租屋時隨手從信箱拿出來的廣告信。
於是現場摺了一件，總算順利出發。

收蚵仔就很累，沒什麼好說的。
我們兩個不習慣的人弄到天快全黑才回去。
離開前也有好好把紙衣服放水流。

之後就是普通的老家耍廢行程，星期天晚上才回台中。

我在台中的租屋是那種老式公寓，一戶三個人分租。
在門口鞋櫃我就聞到一股魚腥味，想說是誰老家寄土產來，
但室友打招呼順便問了一下也沒有，
大概是收蚵仔收太久幻嗅了吧？

直到隔天早上，我才發現紙衣貼在大門內側。

被我用廣告紙摺得歪七扭八的紙衣服溼答答地黏在門板上，
散發出強烈的魚腥味。

當下覺得實在很噁心，隔著衛生紙像抓死蟑螂一樣丟進垃圾桶，
海水還隔著衛生紙透過來，

雖然馬上去洗手，總覺得整天都有味道。
不過同事也沒抱怨，大概還是幻嗅吧？

但我想不通，明明看著紙衣服隨海水流走，
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台中的家？

難道是後來又跟著潮水飄回來，黏在我身上了？
只是味道這麼重，我怎麼可能沒發現？

下班回家的路上還是莫名不安，
還好到了家門口，沒有昨天那股味道。
然而一打開門，濃重的魚腥味又撲鼻而來。

那件紙衣服就這麼「躺」在空盪盪的客廳正中央。

我真的覺得邪門了。
再次丟進垃圾桶後，我直接包好垃圾袋，拿去便利商店偷偷倒掉。

當晚翻來覆去睡不著，總覺得隱約有股臭味。
到凌晨才勉強闔眼，總覺得剛睡著鬧鐘又響了。
聽到鬧鐘瞬間，又覺得濃烈的魚腥味充滿鼻腔。

我睜開眼睛，看到門縫底下，像是正要鑽進房間的紙衣服。

這下真的是忍無可忍，我馬上衝去便利商店買一把全新的剪刀。
（就是我亂丟垃圾那家，也算是贖罪）

忍著強烈的噁心感，把紙衣服切八段。
之後騎車到離家十幾公里外的空地，
把還散發著噁心臭味的碎紙埋掉。

全部弄完中午都過了，
害我接組長的電話時還要捏著鼻子裝重感冒。

不過終於搞定的感覺還是很爽，
奉勸大家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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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幫忙整理堂哥遺物的時候，在電腦桌面上找到的檔案。

一週前，堂哥的分租室友覺得房間裡有異味，
前去查看時發現堂哥癱在電腦椅上，已經往生。

聽說他當時全身溼透，滿是魚腥味。但那天沒有一個室友買海鮮回來。

檔案裡有關我們去收蚵仔的敘述都跟我的記憶吻合，
我不認為堂哥只是在創作小說，況且他文筆真的很爛。

我到堂哥的租屋幫忙搬東西時，現場已經清潔過，
我也沒問阿伯、阿姆有沒有在房間裡看到什麼奇怪的東西。

不過，入殮的時候，我在棺木裡的蓮花之間看到一截不同顏色的紙，
我還來不及開口，棺木就被蓋上了。
但我到現在還清晰記得那個畫面——

——那一截廣告紙上，貼著堂哥租屋處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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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晴 https://lit.link/en/ChhianCh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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