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青煞玉之三:流金蜃城 25
我原先預期,門畫開啟後,我會持續下墜,直到落入地界,抵達未知疆域。
可是,現在發生了點意外。為阻止長脊吞噬祭,我引來落雷,一擊劈斷長脊觸手和牠本體的聯繫。這時空和地界間的通道因長脊的退縮關閉,我們才困在這不上不下的地方。
簡單來說,我們現在可能卡在一個神秘的異次元了。
我從祭身上爬下,四腳並用地走回……姑且算是走回,總之,四腳並用地移動到了我們摔
落的坑洞旁。崩塌的碎石散落腳前,我抬頭一看,完全看不見來自地表的光。
「上面……」我瞇起眼,確認似地問:「是不是也已經封起來了?」
「嗯。我原本以為是這裡深度太深,所以看不見光,但後來發現不是。」祭走到我身側,手中骨鞭朝旁一甩,打上右側褐黑色石壁。
骨鞭經過特化,硬度驚人,這一下直接將石壁鑿出切割型的缺口。
「把表層的泥土打落後,這裡四周都是這種岩礦。」祭示意我往石壁凹陷看。
我湊近石壁,發現泥壤下整面岩壁都呈現詭異的深紅,再細看,紅礦深處隱約有色澤紫黑的蜿蜒線條,像經脈交錯的血管,又或是被時間塵封的寄生物。
「好像……不太對。」我退後一步,看看我的腳,又看看石壁,「先不討論出不出得去的
問題,總感覺這裡也不太安全……這個石壁是不是在動?」
「我覺得石壁沒有動。」祭沉默一會,補充:「但石壁裡的蟲在動。」
那算是蟲嗎,迴蟲線蟲都不是蟲吧?我對此抱持懷疑,挪往石壁前想再觀察,卻見紅礦迅速密合,眨眼間,方才祭打出的缺口已消失無蹤。
我不禁咂舌,「見鬼,這石頭的復原速度跟我化靈的身體有得一拼。我都要懷疑我們現在不是在洞穴中,而是在某種生物的肚裡了。」
「我有想過這個可能,但應該也不是。」
祭將骨鞭瞄準石壁某處突起,這次,他不是在壁上打出缺口,而是敲了一小塊石頭下來。我有點好奇如果把這塊石頭扔進禁河會發生什麼事,但祭阻止了我蠢蠢欲動的腳。
接著,他持骨鞭俐落一甩,力道精準得挑不出毛病,將地上石塊一分為二。
晶礦中,有條紫黑的長型身軀被從中截斷。牠像是從冬眠中甦醒的蚯蚓,這斷裂沒有殺死牠,反倒為牠製造了潛逃出石的契機。
頃刻間,牠從斷裂面迅速向外增生,眼看就要脫離石塊禁錮。
但就在我準備後退,打算讓祭自己負責踩死寄生蟲時,地上一小塊紅礦再次發生變化。它像是脫不掉的枷鎖,順著那生物增生的方向,再次將蠕動的紫黑線條封回了石頭裡。
祭把石頭撿起,平放在手心說:「我認為,這礦石是跟著裡頭生物在移動的。」
「像是某種……生物的殼?」我一說完,馬上就反駁了自己的猜測,「不,比起像是保護
裡面的那東西,這石頭更像是不想讓牠出來吧。」
我想伸出一隻腳把祭手上石礦接來再看仔細些,但長脊的觸手十分抗拒這個動作。我和我的腳僵持一陣,依舊無法達成共識,腳腳們不碰就是不碰。
「哦,我知道了!」我一付抓到長脊把柄的模樣,幸災樂禍地說:「你們會怕這種礦對不對?哈哈!那你們就配合一點啊,叫你們走哪就走哪,不然通通把你們塞回石頭裡……」
可能我笑得太猖狂,導致祭受不了洞穴裡魔性的回音,我才笑沒兩聲,他就出聲打斷我:「幸好現在地上還有些泥土,不然你身上觸手碰到岩礦,可能連你都會被封進去。」
「割掉就好,不用擔心啦。」我講得像是跟剪指甲一樣簡單。
我看向祭手上石塊,斂起笑,抿抿唇說:「不過,這石礦倒是讓我想起了一些事。假設石礦裡的生物跟長脊都來自地界,我大膽推測,這種岩礦應該是人間對牠們的『限制』。」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個說法?登天階上有燭陰,所以凡人難以越天。同理,入地崖旁有火鳳,所以惡鬼難以上地。」
「略有耳聞。」祭說:「不過,我記得火鳳被禍鳥一族拆食身亡了。」
「確實如此。但即便火鳳身亡,入地崖下的存在依舊上不來,這就是限制。」我想到這,內心五味雜陳,哂笑後繼續說:「三界照理皆無法互通,要打破限制,就要付出代價。」
祭像那種聰明得會讓人嫉妒的學生,他沉默片刻,很快就理解了我的言外之意。
「你是化靈,是登天階上天道所凝成的型,按理說你也無法出現在人間。」他抬起眼,注視著我,「溫家將生死局轉為養靈陣,以局中大量魂相為祭,當作打破限制的代價。」
「Bingo!」祭是資優生,那我當然就是一位作育英才的好老師,「還有要補充的嗎,聰明的祭同學?」
我表現得滿腔熱血,可惜祭完全無動於衷。
他眼底晦暗,平靜地說出正解:「你覺得鄭家也有人在做類似的事。不是養靈陣,但是,錦沙城裡,也有人想打破三界限制……他們想將長脊帶上人間。」
他停頓一會,搖搖頭表示:「但我不懂,這樣做有什麼好處?」
「這個就很難說,但基本上我覺得沒好處。你看,人間因我的出現更混亂了,冒然打破限制,結局都不好。」我聳聳肩,故作憐憫地說:「錦沙也亡城了,慘吶。」
祭用一種難以解釋的眼神看著我。我被盯得渾身發毛,決定投降,重新導回話題重點,「我必須說,我真的不知道想把長脊引入人間的人在想什麼。不過,我剛匆匆一瞥,覺得這裡的壁畫是類似神話的內容,你有看了嗎?」
不料,祭拋出一個問句:「什麼畫?」
「嗯?」我同樣疑惑,「就你剛剛帶我繞的那些地方,沿途都有壁畫。你沒看到?」
祭明確地搖頭。
於是,我趴到他的背上,請他再帶我慢慢走一圈,同時指出畫的位置給他看。
但祭站在岩壁前方,只看一眼就說:「我看不到。你說的畫……和你在地面上看到的門畫
一樣,都是我看不到的東西。」
他背著我,慢慢將手心攤平,貼上石面,沒有轉頭就問:「這裡畫了什麼?」
「呃……」我左右看了看,用自己薄弱的美感細胞判斷:「天災。各種天災,你的手正放
在一顆從天上墜落的火球上。」
我原本想要和祭一起解畫,以免我對內容產生誤判,沒想到這些畫居然只有我能看見。
不得已,我只好戰戰兢兢地開始看圖說故事。結果不看還好,一看不得了,這些壁畫根本是妥妥的末世,天火、大水、乾旱樣樣不缺,堪稱天災滿漢全席。
「所以,不管怎樣,到最後所有人都會死。」祭下了總結。
「人本來就會死。」我試圖反駁。
「我的意思是……」祭停頓一會,「輪迴週而復始,總會走上相同軌跡。」
「沒有啊,滿漢全席,每次菜色都不同。」
「……」
空間再次陷入沉默,而我認為我又得為這不尋常的沉默負責。
「不,真的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啦。」我請祭再往前走一些,指著壁畫末端說:「最後長脊出現了。嗯,那應該是長脊吧,有點抽象,總之就是一團章魚觸手從地表冒出來。」
這幅壁畫的大意是,無論如何,人界總會在某個時刻迎來毀滅性的天災,所有生命都將在天災降臨時終止。
然而,這種死亡並不是結束。人們的魂相沒有消散,天災過後,眾人忘卻記憶,重入輪迴,然後一而再,再而三經歷一樣的事,又繼續新一輪的苦難。
而長脊是地界神祇的坐騎,只要牠突破入地崖限制,就能和天災對抗,扭轉人界命運。
壁畫上的長脊伸出觸手,替住屋擋下天火,又撈起溺水嬰孩,儼然一副救世神的模樣。
但我私心認為,這故事根本是胡扯。人界裡各種生靈的魂相,對入地崖下的存在而言就是一盤盤佳餚,長脊想和天災對抗,只是想把人界當畜牧場。
「我原本還沒這種感覺,但……」我盯著壁畫末端,瞇起眼說:「我現在越看,越覺得這
是長脊在跟我嗆聲,好不爽。」
我低頭看向自己四隻腳,露出鄙視的表情,「有種叫你們老大不要縮回去,畫這什麼鬼畫?要先等我切腹才敢開門,還好意思覺得自己能救世啊!」
四隻腳都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全部選擇裝死。
祭問:「所以,鄭家供奉長脊,是因為他們覺得長脊能改變未來?」
「大概吧。」我偏過頭,忽然想到鄭家的格局,和門畫小屋外的石馬,「這樣說來,我想我知道鄭家格局給我的熟悉感是什麼了。鄭家是陪葬陵的格局,那些石馬是車馬庫。以前有習俗認為,墓中人總有天會復活,所以會備好車馬,以便未來使用。」
祭微微仰頭,似信徒虔誠瞻仰壁畫,語氣卻幾無起伏,「這樣就兜起來了。鄭家祭祀長脊,那些早夭的男孩都是祭品,活下來的那位,就成為神的代言。」
「對,鄭家相信長脊會復活。」我說:「或許對他們而言,當長脊突破地界限制,就是種復活了。不過,我認為鄭家血脈的犧牲,只足以達成和長脊的聯繫。」
我老實地說:「長脊要突破地界限制,只犧牲鄭家那一點人,應該遠遠不夠。」
「嗯,當然。」祭回頭看我,「犧牲的是我們這些鬥犬。」
他把我從他的背上放下,面對著我,幾度想要開口,最後卻又都收住了話。
「我……」我不知道現在究竟該怎麼辦,只能說:「我很遺憾。」
祭不知道有沒有聽進我的話,他靜靜看我一會,說:「其實,我有時候會想,我是不是真的錯了。我應該要給入局者一些機會,搞不好命運真的能改,只是我能力不足。」
「我以前,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地方。」他往環顧四周,「這個洞穴,我從來沒有來過。小屋裡那扇門畫,除了你,也沒有人發現過。」
「所以……」我試探性地問:「我算是提供新解方了嗎?」
「是。但……我認為,也不算是。」祭微勾嘴角,我意識到,這是他在我面前第一次笑,
周遭氛圍卻壓抑得讓人感受不到丁點快樂,「你提供了解方,但那扇門只有你能開。」
「所以,命運是能改的,但能改的人不是我。」他話中也無嫉妒,闡述這結論,只是想獲得認同,「不管我再怎麼努力,都無法離開這個輪迴,這樣嗎?」
「也……也不是啦。就,你想,不試一下,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改啊……」說實話,我認為
他說得有點道理,但我內心又不想承認,「別這樣,你太悲觀了。」
孰料,祭這麼一聽,竟是笑了出聲,「我太悲觀?你確定?」
他問道:「你有仔細想過,我現在立的這個陣,確切來說究竟是什麼情況麼?」
「我用猜的,會覺得是類似迷魂陣。」我和他坦承:「但說實話,我不是很確定。自從進陣以後,霖的身軀就一直讓我很不習慣,讓我有點難去分析陣的情況。」
「這猜測也算準了。這裡類似迷魂陣,但不盡然。」
祭也不隱瞞,坦然跟我解釋:「迷魂陣的狀況是,讓你回到過去,再讓你以為你是某個人。所以說到底,你還是你,當你意識到這只是場迷魂夢,夢就醒了。」
「但是,這個陣不一樣。」
「你從頭到尾都知道你是誰,但你借用了霖的身軀。在這個時空裡,你就是霖。但你知道,我攻擊的對象,不是只有你,而你也沒有在這個時空裡,遇到過其他人。」
明明不久前我是老師,祭是學生,然而不出片刻,立場就霎時對調。
我吞吞口水,硬著頭皮,問出一道我可能不想聽到答案的問題:「其他人,也都是借用了霖的身體嗎?和我一樣,成為斷了一條腿的霖?」
祭表情未變,他看著我,輕聲說:「對。」
我想起入局前,那位流浪漢跟我們說過的之字世界理論,某種類似平行時空的假設。
「你的陣法能回溯到不同時空,受攻擊的人都能成為霖卻不會產生衝突,是因為我們每個人都在不同的時空裡。」我喉嚨乾澀,幾乎快要說不出話,「但每個時空的走向,幾乎都是一樣的。因此,你才說,你不要再入輪迴。」
這次,換祭露出欣慰的微笑,像是終於聽到正解的講師。
「我有時覺得……是因為我只在這個高度,所以才想不出更好的解法。」他莫可奈何地搖
了搖頭,「既然沒有解法,那我不要再這樣下去了。讓一切結束在這裡就好。」
這是他為什麼堅持不解陣的原因。
而我發現,我現在毫無合適的論點能反駁他。
「如果時空一直輪迴,命運週而復始,那以前的你應該早就讓你自己魂飛魄散了才對。」我絞盡腦汁,還是想無解方,只能先想辦法鑽他漏洞,「但你活到現在,代表以前的你不是做出這個選擇啊!既然如此,是不是你現在決定根本是錯了,輪迴也沒有那麼糟?」
「對,你這個問題,我也有想過。」
他深吸一口氣,「我看不清全貌,所以永遠無法得知,以前的我為什麼沒有做出如同現在的我一樣的選擇。」
「以前的我為什麼沒有這麼做呢?我是覺得還會有轉機,還是根本連『結束輪迴』這個選項都沒有?」祭自問完,又大方承認:「我不知道。但是,答案對我來說也不重要了。」
我蹙起眉,說道:「結論是,你就是不打算解陣。」
「對。」祭看著我說:「我其實也不認為你們有人能說服我。」
我後退兩步,事到如今,總感覺已不太可能再說服祭。原以為突破門畫,來到地底之後會有新的轉機,沒想到這幅壁畫讓祭更肯定了命定論的想法。
可惡,早知道我剛剛就不要看圖說故事,瞎掰一個人定勝天的版本給他就好了啊!
就在我苦思到一半,想再開口和祭多說兩句,他卻忽然踉蹌了一下。
下一秒,我看他扶著額跪地,連帶還咳出一口血,彷彿無形中受了內傷。我大吃一驚,頓時什麼說服人的話都忘了一半,急忙衝上前去查看他的狀況。
「你怎麼了?」我只有觸手能扶他,看他忽然咳血,只能在一旁乾焦急。
祭無暇回應我。他面色死白,整個人狀態接近暈厥,而我完全搞不清方才發生了什麼事。我又沒有攻擊他,難不成他是被自己的話嚇到?不可能吧!
幸好,祭這樣的狀態沒有持續太久。
就在我四足無措了幾秒後,祭穩下了呼吸,緩緩抬頭。
我看著他,感覺他看我的眼神,似乎……
略帶困惑?
接著,他用淡然的語調,看著我的腳,開口詢問:「你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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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不能解決的事,看來還是得交給別人解決
(玉:講得好像我很沒用???)
下次更新一月...可能五號,有早寫就會早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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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是媛媛,寫小說和各類閒談
這裡出沒短篇和日常:https://www.facebook.com/DeepDrea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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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梁哥來了嗎!!!
XD 謝謝火速推~
推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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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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