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藍眼症:這樣做對嗎?(上)
"黑暗的勢力往往只說出部分真相...藉由真實的瑣事贏得我們信任..."
節錄自莎士比亞《馬克白》
心理師在第十次治療時鼓勵我把這段經歷寫下來。
雖然他沒有鼓勵我分享在網路上,但是基於某種理由,我覺得自己應該要跟你們分享這個故事。原因的話,你們在看完故事之後就會懂了。
我從小在油麻地長大,不是什麼富裕人家、但是生活也還過得去。
念書並非是我的興趣,尤其是需要背誦的理論課程更是如此。上大學後我更養成了壞習慣,常常跟朋友們到處去玩、荒廢了課業。
不過也是因為這樣,我在暑假補修課程中認識了高教授。
稱呼高教授其實不正確,他當時只是一位兼任的講師、專門教那些正職教授們覺得麻煩的課程。我和他只有數面之緣,因為他只是代替臨時沒辦法出席的教授,替我們上「近代社會文化學」。
但是他上課的內容,讓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高教授是個爽朗、健壯的高個子,外表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一位會在大學社會學院任職的老師。
踏入教室時,他身上飄出淡淡的薄荷菸味、穿著整齊的條紋襯衫和西裝背心,看起來更像是某個政商名流。
在做完必要的說明和介紹後,高教授開始了他的「表演」。
「恩...」
他用目光掃視全場,然後擺出在思考的樣子。
「我覺得你們這些孩子坐在這,應該是因為對學習感到無趣吧。你們可能心中有更想要做的事,但是卻不幸考上大學、被困在這裡。」
他拍了一下大腿,看起來像是做出某個決定似的。
「那這樣好了。我們就藉由一個真實的故事,來深刻地了解這個社會,還有文化帶給我們的影響吧。」
我沒辦法完全重現當初的一切,但是以下、我會用高教授的口吻盡量還原他說的故事。
******
大夥知道德福花園吧?
就是最近很火熱的那則新聞,一個女的跳樓了、警察之後在某間房子裡發現另外五具屍體。雖然對事件的說法有很多猜測,但是我偷偷告訴你們一個小秘密:我阿,就住在C座六樓喔。
(同學們開始騷動起來,有些人開始小聲地交頭接耳、其他則顯得很驚訝。)
警察們雖然很快就開始搜查了,但是你們也知道、民俗學和社會文化可是有很高的關聯性阿。而且我就住在那裡,總不可能要我為了兇案就馬上搬家吧?雖然我也確實要搬家。
沒錯,老師我要出國了。
反正在兇案之後,我好奇地去那間屋子附近打探。
大家知道事件目前的狀況嗎?一屋子死了五個人,房間內有很多法事用的道具和物品,這一定是跟宗教有關係的案件。加上那些人被困死在房間中,要是說跟超自然有關也不為過吧。
畢竟,六位死者累積的怨氣得有多大啊。
果不其然,我才靠近那裡阿,就感覺一股陰森的寒氣從我的背脊一路爬上來。那股無法抑制的恐懼和焦慮,像是無形的、冰冷的爪子,深深地刺入我的身體裡面。
(高教授說到這裡時,用手比劃著那個「恐怖的爪子」。)
同學們,各位可能以為自己天生八字重、和這種靈異事件無緣。但是身為一個主要研究宗教和民俗學的人而言,我必須要很慎重的警告你們:別輕忽超自然力量的影響。
我們身邊其實無時無刻都迴盪著很多未知的、超乎我們認知的力量,而多數人之所以不會被影響,是因為那些力量多半沒有強大到足以干涉我們。
然而...
(說到這裡,他戲劇性的停頓了一會,目光冰冷地看向我們。在那一刻,我被他的「表演」完全地說服了。課堂中已經不存在高教授這個人,取而代之的是故事中那種強大、讓人畏懼的超自然實體。)
然而在這個世界之外、在我們人類目前尚無法窺見的某處,存在著某些強大到足以干涉我們的實體。人類自古以來給予他們很多名稱。他們可以是神靈,也可以是惡魔;可以是懲惡扶弱的正義之力,也能是毀滅與破壞的萬惡之源。
(然後高教授再度陷入沉默,整個教室內悄然無聲,大家都被他的故事所吸引。)
而我知道,自己在那間房子附近遇見的,絕對不是什麼尋常的靈體。
那是某種更加強大、更加邪惡的存在。我能夠在自己的情緒中感受到某種原始的衝動,一股從祖先就埋藏在基因中、對那個物體的畏懼。
然而即便已經到了這個程度,我還是奮不顧身地往前邁進。
因為相比心中不斷湧現的恐慌、焦慮,還有爬上心頭的惡寒以及不斷顫抖的雙腳;我那身為一位研究者、想要搞清楚其中真相的渴望更加強烈。
同學們,走到門口那不到百公尺的距離,是我人生目前為止最漫長的折磨。
可能負責看守的警員也和我有同樣的感覺,我在被警戒線封鎖的門前沒看到任何人。但是我聞到一股薄荷涼菸的味道,是我曾經抽過的某個牌子。
阿對了,孩子們。雖然這麼講很沒說服力,但是抽菸真的對健康有害、大家要注意阿。
(他這麼說的同時,臉上的笑容卻意味深長。)
我伸出顫抖的手碰觸門把,陳舊的金屬烤漆已經剝落了大半、摸起來冰冷異常。我輕輕一拉,發現門並沒有上鎖。就這樣,我踏入了那個未知且神祕的空間。
各位...
(高教授閉上眼並緩緩吐出一口氣,看起來很像是為了接下來要說出的事情做好準備。)
你們知道很多時候為了達到吸引人的效果,人們會對故事加油添醋、甚至虛構出一些不實的內容。但是我要嚴肅而且認真的跟各位說,我確實在那裡感受到了超乎理性的恐懼。
更最重要的是,我在那裡看到了某種東西。
一個身形模糊的人形出現在室內,就在整個房屋的中央、我的面前。我沒有辦法清楚地跟你們描述他的模樣。
你們有看過網路上的定格手繪動畫嗎?因為是手工繪製,同一個人物的的線條會出現些微的改變、導致邊緣不斷變化成模糊的樣子。那大概就是我看到的東西。
那東西是黑色的,全黑、非常的黑。
同樣的,我找不到更適合的詞彙來描述自己看到的顏色。但是他那種黑...像是將所有光都吸進去一樣,已經不只是一般那種失去照明的陰影而已。
而且在那個人形的黑暗之中,我察覺到一股超乎之前的強烈壓迫感。
你們曾經站在一棟大樓下、抬頭往上看向樓頂嗎?
就是那種感覺。很像是自己眼前有著一個龐然大物,面對著那個物體自然地產生一種壓力。但是在我的視線中,那個黑色的東西跟一般成年人的身高差不多,大概一米七左右而已。
依照那個模糊的外觀,我可以辨認出他好像是微蹲著。或者應該說...不,更精準地說是我感覺他像是正從地板中站起來,而不是正要往下蹲。
(高教授此時模仿著自己描述的那個動作,在講台前微彎著膝蓋、做出一種想要從蹲姿站起來的動作。)
接著那個黑影完全站直。從那團東西中我無法辨認他是面對著我,或是背對著我,直到我察覺到他那應該是頭的部位正在移動。
當那個應該是頭部的輪廓不斷變化時,我遲疑了一會才發現他正在轉頭。而在那團比黑暗更深沉的部位,有一雙眼睛正盯著我。
那雙眼睛發出明亮的藍光,向我投來炙熱的視線。
在那陣目光中我感受到非常複雜的情緒。
強烈的、像是暴風雨般的情感淹沒了我。
時至今日,我還是沒有辦法分別那個聲音究竟來自我的耳朵,還是直接在我的腦海裡響起。但是他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在我體內、我的意識中匯聚起來。
沒錯,那個東西說話了。他以某種方式在跟我說話。
「咁做就啱嘞咩?」
沒錯,他就是這樣說的。
阿,我看到現場有同學一臉疑惑,你們不是香港人對吧?喔,辛苦你們了,香港也還算是個好地方啦、某個層面上吧。
總之這句翻成普通話的意思就是「這樣做對嗎?」
我們香港人使用某些詞時,是用來表達比較強烈的情緒。像「咁做就啱嘞咩?」就不僅是跟對方確認「要不要這樣做」,而是帶著不悅、有質疑和其他負面情緒地在問對方「怎麼會這樣?」。
這不是一句友善、禮貌的話就對了。
然後那個東西又瞧了我一會,那段時間彷彿永恆般漫長。我很想要轉頭不要看他,但是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那雙銳利的藍色目光緊緊地抓住我,用很強大的力量將我束縛在那個地方。
我的意識很清晰,直到現在我還是清楚記得當時發生的所有事。但是他的聲音仍然迴響在我的腦海中,那種感覺很像是...很像有好幾台音響在同時從四面八方播送同一句話。
但是這份清晰的意識也沒有持續太久就是了。
(高教授再次閉上眼睛,稍微挪動身體、往後靠著講桌。)
(當時我認為他可能在回憶這段經歷時覺得身體不舒服,因為在我記憶中的他面色蒼白、腳步甚至有點不穩。但是現在的我知道那些可能都是他「表演」的一部份。不得不說他身為一個講者,具有非常生動的魅力、能讓我們這群社會化不足的屁孩們屏息以待。)
你們還看到我站在這裡,代表接下來的狀況你們也猜到了。
那個東西沒有對我做其他事。在我腦海中仍迴響著他的聲音時,我大概就失去意識了。
我之所以說「大概」,是因為無論如何我都沒辦法想起那段空白的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就像我的生命被硬生生地剪掉了一小段。
身為一個社會學研究者,我有很多不同的管道。有些資源是檯面上的,可以公開地說;但是有些比較隱晦的、檯面下的資源,那些專門透過各式各樣手段來達成目標的人們。
我為此求助過他們之中的某些人,那些擁有獨特手段、特殊天賦的「專業人士」。
即便如此,也沒有任何方法能讓我失去的那段記憶復原。
我轉述其中一個人告訴我的話吧:
「高sir,我這輩子遇過很多離奇的事情、處理過各式各樣的狀況。所以我想要誠實跟你說,你的這段記憶怕是永遠也沒辦法恢復了。它們消失了,或者應該說是不存在了。放棄吧,高sir,不要再嘗試了。無論是什麼力量做出這件事,那恐怕都是人類無法企及的領域。」
當我再度恢復意識時,人站在命案那一戶的門口、彷彿我從來沒有走進那道門一樣。
不誇張、我一點也沒有誇張,當下我是落荒而逃,就差屎尿沒一起出來而已。
(高教授用誇張的動作讓我們知道他在調整情緒,然後恢復到課堂一開始神采奕奕的模樣。)
好啦,同學們,這個故事也告訴大家,沒準備好前千萬不要隨便踏入可能的靈異地點。這個世界永遠有我們難以想像的東西,也存在著某些超越人理、遠不是我們能掌控的強大力量。而且那些超自然存在,已經不在我們對「神靈」的概念範疇之內。
不過對於一個社會學研究者來說,這仍然是一段讓人印象深刻的、難忘的經歷。
我很難告訴你們自己有沒有後悔當初那麼做,但是這仍然是一個非常好的社會文化學教材。
它讓我們知道兩件事:
首先,剛講過了,沒準備好不要去接觸超自然的東西。
其次,我們對「現實」的認知是很容易被影響的。就像那個東西奪走我記憶中的一部份,還有對我說粵語一樣。
我無法確定他是否知道自己在使用粵語。但是使用這個語言,我認為明顯代表著他知道我身在怎樣的社會文化之中。
******
這不是高教授講課的全部,不過故事到這裡就已經結束了。
在這之後,我還是唸完大學、出社會找了份工作。又過了幾年,我去澳洲遊學時,才意外地在酒吧遇見高教授。那時他應該帶著幾分醉意,但是依然保有當年課堂上的風采。
他當然不記得我,但是他記得那堂課。
在短暫的寒暄過後,我拋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教授,您當初說的那個故事至今仍然讓我記憶猶新。我想問那些事情都是真的嗎?」
他沒有馬上回答,但是嘴角勾勒出神秘的笑容。
「你想要從我這聽到什麼樣的答案?」
「當然是實話。」
「那麼你應該也清楚,事到如今我沒辦法證明什麼。」
我點頭。
高教授沉默地盯著我,我讀不出他眼神中透露出來的訊息。
「好吧,那是假的、只是個瞎掰的故事。」
他聳聳肩,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
「只是個為了吸引你們專注,同時也讓課堂不要那麼無聊的話題而已。我原本就不是個嚴肅的人,一本正經地教課不是我的風格。」
我很難清楚地描述自己聽到這個答案後的感覺,我想這也就是為何之後我需要去諮商的原因。高教授的故事以及他的這個回答,成為了我心中一個永遠無法忽視的疙瘩。
它如鯁在喉般地影響著我,直到我終於無法壓抑自己想要一探究竟的慾望。
沒錯,我去了那裡。
*****
嗨,媽佛版。
當初在構思藍眼症的新章節時,
我偶然知道了nosleep一篇「淋浴間/The Showers」。
板上也曾經有翻譯過。
於是和香港真實案件相結合的這篇就誕生了。如果你讀過前者,那麼確實會瞥見很多它的影子。
但是本質上,它們截然不同的兩則故事。
會選擇德福花園命案,除了它時間點對得上外,也因為已經有不少影片介紹這起事件。
所以我有很豐富的素材可以使用。
最近因為某些原因,整理了所有系列主角的國家。
才發現作為一個設定為國際性的故事,
某些洲被提到的次數特別少呢(笑
不知道大家會不會想看那種很冷僻的國家的故事呢?
好啦,下週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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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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