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此味只應陽間有（10）

※未滿250字之創作屬(極)短篇，每人每週限兩篇
※有爭議之創作，板主群有權在討論後刪除
※若有兒少不宜內容需在文章開頭註明且做防雷頁
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第十章：夢與回憶

地府夜市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不要亂動神明留下的食物。

那些菜肴或是供品，可能只是神明巡視留下的，也可能是陽間供奉透過因緣巧合落到這裡的。對凡人或靈魂來說，那些料理含有某種「意志」，不是滋味，而是召喚。

這晚，阿澤一邊清理廚房，一邊打著盹，沒留意灶邊那碟香氣淡雅的蒸蛋──那是某位陰
神落下的供食，原是為斷緣靈魂準備的「記憶封結」。

而阿澤……一口吃了下去。

—

他沒來得及反應，整個人就像被誰猛然拉入深井。

眼前霧氣翻湧，再張開眼，他站在一間老舊的廚房裡，陽光從窗邊灑進來，灰塵在空氣裡閃著光。他聞到豬油的香、聽到炒鍋的鏗鏘聲、還有女人的腳步聲輕輕響在廚房裡。

「阿澤，飯快好了，洗好手沒？」

那是他母親的聲音，年輕時的語調，溫柔卻有一點點威嚴。他怔住，轉頭望向那道身影──果然，是她。短髮、圍裙、微微駝背的肩膀，熟悉得像一張老照片。

他想開口喊她，卻發不出聲音。

桌上那道菜讓他心頭一震──三色飯。炒蛋、滷肉、酸菜，一格一格整齊地躺在白飯上，
是他最早的味覺記憶。

母親把飯端到桌上，回頭朝他笑了笑。

「你老是說外面便當比較香，今天這個你吃一口看看。」

他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眼眶酸得發脹。這不是記憶，而是埋藏太久的懷念──深到連
他自己都以為早就忘了。

「你以後會不會也開個小店？」她一邊擦手一邊說，「煮給別人吃的時候，也要記得留一份給自己。」

他喉頭哽住。

他想說：「我有留，只是你沒來吃而已。」

他想說：「對不起，那天你買了絞肉和蛋，是不是想煮這個？」

他想說：「我還想再吃一次你煮的三色飯。」

可他什麼都說不出口，只能看著母親坐下，對著那張空位微微笑了笑。

「你長大後會很忙、會煩、會想跑遠一點沒錯……但不管你走多遠，記得桌上永遠有你的
位置。」

她舀了一口飯送進嘴裡，像在等他一起動筷，但下一秒，身影就開始淡了──像風中一片
紙，被記憶抽走了顏色。

「媽──」他終於開口，衝過去想拉住她的手。

她回過頭，輕聲說：

「你煮得很好了，現在，是時候好好煮一頓給自己。」

一瞬間，夢醒。

—

阿澤猛地睜眼，額頭全是冷汗。

小白蹲在旁邊看著他，眼神帶點警覺。「你剛才吃了那盤蒸蛋吧？那不是給你吃的。」

「……是誰的？」

「是斷情之神的封記菜。吃了的人會陷入過去，把放不下的記憶嚼一遍。」

阿澤沒說話，坐起來，手裡握著還溫熱的炒鍋鏟。

「你看到什麼？」

「我媽。」他聲音低啞。

「你現在還放不下她？」

「不是放不下，是……我一直沒好好跟她吃過飯。」

他低頭苦笑，「這陣子我煮飯給那麼多靈魂吃，就是沒煮給她。」

「現在可以了嗎？」小白問。

阿澤沒回答，只是站起身，把灶擦乾淨，重新開火。

這次他沒準備多複雜的菜，只拿出雞蛋、酸菜和滷好的肉末，一樣一樣舀在飯上，鋪平、對齊──整整齊齊像一個家的樣子。

他端起飯碗，坐在攤子前，望著對面的空位，輕輕吃下第一口。

眼淚滑落，他沒有擦。

這一碗，是他第一次發自內心為自己而煮──也是他第一次，坦然承認自己一直想再吃一
次那道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