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浴衣

這次去東京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是因為定居日本的好友小陳重病，
所以前去探望他。

我們約在近郊的溫泉，
一進去那間古式的房間，
那是一個西曬的房型，
小陳躺在塌塌米上面，
夕陽照在他那憔悴的面容上。

飯後，我們相談甚歡，
直至深夜，
小陳跟我說，附近有一座橋，
據說是神隱少女電影裡紅色的橋的藍圖，
秋天時盛開，加上打燈，非常好看，
建議來日本的我可以去走走。

其實我舟車勞頓，也想多陪陪小陳，
又覺得都來一趟了，也不想關在旅館。

走去的路上開始覺得自己很蠢，
就算現在是秋季，
打燈也不會到晚上11點吧。
這裡到了晚上就鮮少人出沒，冷冷清清，
地上還有下完雨的濕潤感。

我穿著浴衣加上木屐走在路上，
一開始只有我的喘氣聲跟咖咖咖的木屐聲，
到後來聽到潺潺流水，
我就知道橋快到了。

橋是到了，
但是烏漆抹黑，
沒有美麗與浪漫，
只有黑夜的恐怖。
當我準備拿手機拍的時候，
手機自動閃光，
這時照到了好幾個老婆婆的臉，
我嚇的差點跌坐在地上。

五六個老婆婆親切的用日語跟我對話，

「這麼晚了怎麼一個人來這裡呀？」

「不是日本人呀？是遊客呀？」

「怎麼想這時間來這座橋呀？」

「你會想跳下去嗎？」

「想跳下去看看嗎？」

「下面是溫泉跳下去很舒服唷。」

老婆婆們穿著浴衣，
臉上抹很白很白的粉，
笑盈盈的跟我說這些。

其中一個怕我聽不懂，
還做出跳下去的手勢，
示意要我這樣做。

當她們圍起我的時候，
有人叫了我名字。
我與老太太們驚訝地轉頭，
是的，是我的好友，小陳。

我問他不是身體不舒服嗎，
怎麼出門了。
他氣喘吁吁地說也想多陪我，
也怕我迷路，又開始下雨了！
所以來接我。

說完就拉著我往旅館的路上走。

然而，
後面繼續傳來木屐聲，
我正要轉頭，被小陳制止，
叫我不要看。
跟我說那群老婆婆不是人。

當下氣氛凝結

我問小陳如何知道？

小陳說他發現那些老太太的浴衣的穿法顛倒了。
衣襟左邊蓋住右邊才是正確穿法，右邊蓋住左邊是死人的穿法，簡單來說就是壽衣。這些老人不可能穿錯。

當我聽到壽衣的時候起雞皮疙瘩兼腿軟。
後面的木屐聲持續著，咔咔咔。

小陳教我一個方法可以躲過鬼魂的追殺，他說，只要把自己的浴衣也改成死人的穿法，他們就會以為大家都是死去的人。

說完小陳停下來把浴衣打開，
變成右邊在上面，蓋住左邊的衣襟部分。
我沒有小陳的這種勇氣還停下來，
我持續的快速往前走著，
後面的木屐聲也持續地走著，
小陳也趕快追上來叫我趕快用成死人的穿法。

對我而言，與其這樣做，
倒不如趕快衝回旅館！
於是我脫掉木屐，
用衝的，哪怕浴衣的緞帶已鬆掉，
整個浴衣已解開，袒胸露內褲，
我還是瘋狂地跑著。

跑的過程後面的木屐聲咔咔咔越來越大聲，
而且是很多的木屐跟在後頭。

最後我順利的跑回旅館。
飯店女中看到我，
端了一杯熱茶給我喝。
跟我說晚上不要出去，很危險，
特別是橋。

我一直等不到小陳回來，
女中跟我說大半夜的根本沒人出去呀！

回房間後，
小陳果然躺在榻榻米上面睡著，
而且睡很熟。
我剛剛果然遇到鬼了。

晚上我在恐懼中無法入睡，
這時我才發現，
小陳怎麼沒有打呼聲。

小陳沒有呼吸了。

我著急地請櫃檯打救護車。

喪禮時，
我把我在橋上遇到的事情跟小陳親友說。
小陳親友很感動，
認為小陳在房間猝死時，
知道我有危險，
所以跑過來保護我。

告別了喪禮，
我搭上飛機，
心情悶悶不樂。

小陳真的是來保護我嗎？
你知道嗎，
那時小陳要我浴衣改穿壽衣的做法時，
小陳是笑咪咪跟我說的。

我跑回旅館的路上，
小陳持續叫我把浴衣左右顛倒時，
也是快步露齒笑叫我快聽話，
還一度抓住我的手不讓我往前跑。

或許是我想太多。
但…
若我那天，聽了他的話，
把浴衣改穿成壽衣，
結果又會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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