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耳機X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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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副塵封在閣樓箱子裡的耳機，我已經有超過十年沒有再拿起來聽過了，
那一天，不知道怎麼搞得，我突然很想念戴上那副耳機的感覺。

於是我爬上閣樓，小心翼翼地取出耳機，
撣掉上面薄薄的一層灰塵後，我將它戴在頭上，
接上手機的音源線後，耳機在我耳畔悠悠地唱出大塚愛的《星象儀》(プラネタリウム)。

「居然還能用！」我喃喃自語，心裡面想起一個人。
看著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一克拉的鑽石顯得黯淡無光，
離婚三年了，我還戴著這枚戒子，
我放不下那段婚姻，承認如今只剩下我隻身一人這件事，太孤單了！
所以我寧可相信他是去很遠的地方旅行。

放耳機的那只箱子裡，堆滿了厚厚一疊明信片，
有埃及的金字塔、美國的自由女神像、法國的艾菲爾鐵塔、羅馬競技場等等，
不過，自從離婚之後、其實我一個國家也沒去過，
這些明信片通通都是我從書局一張張蒐集回來的，
我想像他會從世界各地寄明信片給我，
這樣做，總會讓我感覺好過一些。

「哎呀！等等，樓下的小寶好像哭了，我得先下樓哄他。」擱下耳機，我快步下樓，恍惚聽見孩子的哭聲伴隨著樂音，輕輕地響著。

*

跨年夜的這天晚上，我把家中的所有燈光熄滅，
讓一個家的存在隱沒在漆黑的夜中，
沒有月光，沒有星星的黑夜彷彿可以埋葬掉我所有的眼淚，
他仍然沒有回家，這回應該是去日本富士山附近出差了吧！
我和小寶一起在等待午夜十二點的煙火。

小寶的手好小，他好乖！這麼黑的夜，他也沒有哭鬧，
明明年紀還這麼小的他，卻是我最大的依靠。

啊！我不小心睡著了！
我夢見無情的他對我說：「要帶小寶一起去旅行！」
這怎麼可以，小寶還這麼小，根本不適合長途旅行。

煙火在夜空中綻放，我抱著小寶一同凝視著這世間條忽即逝又真實的美麗，
我突然好想哭喔！天空瞬間變得這麼耀眼，
我一個人的影子被絢爛的煙火拉得好長、好長，
為什麼影子要告訴我這麼殘酷的事情呢？

*

十年前的跨年夜，我和他的影子成雙成對，
他對著小腹隆起的我求婚，
他把播放著《大好きだよ》的耳機塞進我的耳中，
他輕輕地把戒子套在我的手指後與我十指緊扣，
最後一顆音符悄悄落下，他望著我說：「我看見了妳與我幸福的模樣喔！」

他說：「小寶已經不在了！」

他說：「我覺得妳該放下了！」

他說：「流產不是我們任何人的錯！」

他說：「別再折磨自己好嗎？」

他說：「請妳放過我好嗎？」

他說：「妳是不是生病了？！」

他說：「對不起！我可能無法再與妳生活。」

然後，他一走了之。

*

茶几上堆著身心診所開的睡眠障礙藥物，
我已經有一個月沒有吃藥了，我很想再看小寶最後一眼，
但只要一吃那種藥，我就會聽不見小寶的聲音，也看不見小寶的身影，
我發誓——今晚過後，我一定會加倍努力往前，只要再看一眼就好！

煙火真的好美喔！
散落的火光好像天空上殞落的星辰，
拼命往上衝的煙火，彷彿劃開了夜空中的一道隙縫，
我放聲大哭，戴上耳機，
我聽見耳機裡傳來小寶喊我媽媽的聲音。

這些都是真的！
換了好幾位醫生，為什麼都這世界上都沒有人願意相信我說的話呢？
小寶還不想離開我身邊，所以才會將靈魂附在耳機上啊！
他們以為我是因為生病才胡言亂語，
但關於這點，我確信自己沒有幻覺。

「妳願意把耳機帶來嗎？也許我們可以一起聽一聽小寶到底想對妳說些什麼？我想，小寶還留在妳身邊肯定有他的原因吧！」催眠治療師神色認真地對我說著。

「我也是這麼覺得，所以他才不肯離開，我想小寶現在還一定很不安、很無助.......」我說著、說著就哭了，哭著、哭著就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好久沒有睡得著麼沉了！
下回我決定把耳機帶來診間，
自從開始進行催眠治療後，
我的睡眠狀況已大幅改善，
小寶一直出現在我的夢中，
他的哭聲、他的體溫、他喊我媽媽的聲音都感覺歷歷在目，
我想像著自己從未到這個世界上的孩子到底長什麼模樣呢？

「妳睡著之後，小寶有留言給妳。」催眠治療師遞了一張紙條給我，他說那是他從耳機裡聽見的聲音。

我不信他，小寶還沒學會講話，我只聽過他喊我媽媽。
雖然我是這麼想的，但我的手仍迫不及待地將紙條掀開。

「媽媽，我準備要和妳做最後的道別了！
希望我離開了妳身邊以後，妳也要繼續好好地生活下去，
雖然前方的道路感覺有著很多不確定性，
但相信這麼喜歡著的我妳一定可以辦得到！
雖然很想真正的被妳擁抱，
但是能和妳一起看見美麗的煙火，
我已心滿意足，對我來說，能成為妳未降生的孩子，已經足夠幸福。
如果媽媽妳還願意，爸爸也還在等妳。」

我拿著紙條，眼淚簌簌的流下，心感覺好痛又好溫暖，
縱使思念濃稠得化不開，但我想自己已經可以繼續走下去了！

小寶已經不在了！

我該放下了！

失去孩子不是我們任何人的錯！

我得停止折磨自己，

我得讓自己堅強地振作起來，哪怕一開始的勇氣只有很小、很小，
但只要開始往前走就會一點一滴變得越來越勇敢。

我決定去他家樓下的公園等他，
好希望一切可以重修舊好。
玫瑰色的晚霞映照在他孤身一人回家的路上，
傍晚的蟬聲再度伴奏著我們的相遇，
循著記憶，我們再次看見彼此的那份心意。

他說：「對不起！今晚我們一起去為小寶放一場煙火好嗎？」

他說：「煙火都已經買好了。」

他說：「我已經知道今天妳會回來找我，因為小寶都已經跟我說了！」

夜黑如墨，為小寶施放的煙火奮力地一躍而上，
蹦出的火花宛如金光瀑布般在夜空中緩慢地撒落人間，
蒼穹絢爛，美而短暫，如同我們這一生的誕生與消逝。

【感謝大塚愛的歌曲《星象儀》(プラネタリウム)給了我寫作這篇短篇的靈感。
總覺得每束煙火的綻放背後都有故事，無論是淒美的、浪漫的、還是純粹的天真，
因著人們豐富的情感才能譜出這世上最美的樂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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