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潘洛斯留言簿：女神之蜜

https://i.imgur.com/KzGfO40.jpeg

【女神之蜜/Nectar of the Goddess】

據說是亞歷山大在格拉尼庫斯河戰役大勝之後，因為對宴席上酒的品質不滿，而對部下說：「誰要是能找到讓吾驚奇的飲品，要什麼都儘管開口！」

然而群臣面面相覷。

大帝當時已經君臨美索不達米亞，領土之大可說是前無古人。他所到之處何其多、品嚐過的佳釀美酒何其豐富，又有什麼東西能讓大帝感到驚喜呢？

此時，一個頭戴面具、身著異族風格長袍的人起身。他的聲音並不特別宏亮，但是卻劃破了整個空間、直入眾人耳裡。

「臣斗膽進獻一物，懇請陛下悅納。」

他離開席間，手上多出了一個小陶罐。

「喔，維拉騰（Veraturm）卿，你有何好東西要給朕？」

「稟陛下，是我按照古法記載試釀的『蜜啤酒』。」

維拉騰是在底比斯圍城戰後，帶著波斯帝國的情報與一批財寶加入亞歷山大的陣容。除了他自稱是個遊歷的商人和情報商之外，其餘一切都充滿謎團。

剛開始這位堅持戴著面具、行為怪異的訪客並沒有得到群臣的尊重，只是亞歷山大覺得「很有趣」而同意他留下。

然而在向波斯帝國進軍的過程中，維拉騰都展現了他讓人驚訝的談判技巧，使得馬其頓部隊能夠在損耗極小的情況下進軍。

不僅如此，他甚至還說服城市向亞歷山大的軍隊提供補給，這間接地壯大了他們的聲勢。

在之後的伊蘇斯戰役中，維拉騰在開戰前就預測了波斯軍隊會嘗試切斷補給、兩面圍攻馬其頓聯軍。甚至以命擔保只要部隊能堅守陣線，大流士三世必然自行棄甲逃跑、波斯軍的士氣也會隨之瓦解。

而事情果然如他所言。

「維拉騰卿，先不論你所獻之物能否滿足我。朕要知道汝擁有此等美物，為何之前不獻予朕？」

年輕的王雖然並非真的對此感到氣憤，但這是他權力的展現。正在崛起的雄獅，必須藉此張揚牠的利爪、鞏固自己在群體之中的地位。

「還請陛下恕罪，此物需要時間釀製、方可造就絕佳風味。微臣認為在陛下大敗波斯、一統江山之時獻上，乃是象徵著帝國醞釀出的璀璨光芒。馬其頓將永留萬代，後人都必銘記陛下的盛名！」

這句話說得非常精妙，讓亞歷山大完全挑不出毛病。況且在群臣歡宴之際，也不適合小題大作。

「這話說得好！上前來，朕要親自品嚐！」

亞歷山大輕啜一口後、表情產生了微妙的變化，隨即舉起陶罐一飲而盡。

「天啊，此等美味，朕甚至難以述之言詞！」

根據亞歷山大事後陳述，這種「蜜啤酒」的味道清爽甘甜、入口時帶有些微氣泡。飲下後先是如百花芬芳、繼之是略帶苦澀；最後則是柔和的甜味不斷湧出，五臟六腑皆沉浸在甘美之中。

「維拉騰卿，快告訴朕這是什麼東西！」

「稟陛下，這是古代埃及王室的秘傳飲品，只有法老與其正室可飲用。他們稱之為『伊阿蘇．阿頓』，意思是女神之蜜。」

「好！太好了，朕喜歡！你想要什麼封賞，儘管開口！」

「臣希望陛下能將女神之蜜訂為御用飲品，非御賜者不得飲用。臣亦將會親自製作，絕不假手他人。」

儘管亞歷山大心中瞬間產生過疑惑。但是這個無傷大雅的決定，和他原本預期的珍寶、領地、奴僕相比，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亞歷山大在扶手上一掌拍下。

「日後這就是你的工作了，維拉騰卿。想要人手也沒關係，儘管開口。從此女神之蜜將是本王御用，沒有朕賞賜而擅飲用者、以謀反論處！」

亞歷山大當時並不會知道，這個看似無關緊要的決定，會為他本身以及後來的數個世紀帶來重大影響。

之後他又在波斯門戰役大捷後的宴會上喝得爛醉，當然飲品主要來源便是維拉騰製作的「女神之蜜」。但是在隔天帝王酒醒之後，馬上就接收到這位神祕軍師單獨會面的請求。

在此之前，維拉騰早已不只一次透過奇招妙法化解馬其頓聯軍的危機。像是在與烏克西亞人協商過路費時，他輕易地就說服了氣勢囂張的使節。還有因為波斯門隘口易守難攻，他也不知從何處找來了當地牧羊人、並成功從對方口中得知跨越隘口的小徑。

這些累積起來的功績，都讓亞歷山大和其他將領愈發信任他。

「有事快說吧。」

年輕的王者坐在高位上卻焦躁不安，因為過去無論如何飲宴他都不曾受宿醉之苦。然而今早起床後，亞歷山大覺得頭痛欲裂、那種疼痛從大腦的深處一陣陣湧出，幾乎要將他連同五臟六腑都撕扯開。當時的他已經無心會見軍師的面見，但是傳話的侍衛說維拉騰的晉見非常緊急；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猜到亞歷山大今晨受宿醉頭痛所苦。

「陛下，請先用膳吧。」

維拉騰沒有帶奴僕，而是親自捧著裝食物的陶盤，以及一個小碗。

「朕無食慾，有事就快說。」

帶面具的軍師沒有放棄，他說盤子裡盛裝的是以草藥、麵粉、香料製成的小型麵包。所有步驟都由他親自動手，可以有效地緩解宿醉的頭痛、暈眩與噁心感。

碗裡則盛裝有某種黏稠的食物，像是穀類磨粉後加水調和的點心。維拉騰說這裡面混和了有清涼感的草藥，以及鎮靜安神效果的洋甘菊、酸棗，還有其他穀類研磨的粉。

亞歷山大起先不願相信，過去有很多御醫給予建議，但是對身體的治療效果都很有限。不過在此之前君王也自認身強體壯，對偶而來犯的疾病不以為意。縱然如此，在大臣的勸說下他還是品嘗了幾口穀類糊，並很快覺得自己神清氣爽。年輕國王接著又拿起盤子中的淺綠色圓形麵包，同樣也吃得津津有味。

「想不到維拉騰卿除了口才和謀略外，對醫術也有研究呢。」

「微臣只是周遊各方，偶然得到一些秘方。」

「朕覺得舒服多了，跟我說說你有何事相求吧。」

「陛下英明。」

軍師首先提出要求，希望能在完全私密的情況下和亞歷山大談話。國王此前從未答應過這件事情，他雖然年輕卻不愚蠢，覬覦帝國的奸惡之輩恨不得奪權篡位。此時他心中也正在評估，眼前的這位蒙面人是否值得自己給予如此信任。

最後他答應了。

可是當這場私密談話開始後，維拉騰第一件做的卻不是提出自己的意見，而是揭露自己最重大的秘密。那被浮誇道具隱藏的面孔，竟是個美艷的年輕女子。亞歷山大驚訝之餘，卻忽然意識到此前並沒有從維拉騰的聲調與體態上看出任何端倪。

「還請陛下饒恕我的欺瞞。」

「妳此前就說過不願露面，我想這也稱不上欺騙。只是我不明白，妳為何要隱藏身分加入軍隊協助我，以及妳是如何做到這些年來都無人察覺。」

維拉騰提供的說法讓人難以置信，因為她說這是與生俱來的天賦。除非她主動揭露真實身份，不然所有看見自己面容的人都無法回憶。他們會發現對維拉騰的記憶模糊不清，無論如何努力都想不起她的任何特徵。

「那妳向我公開這一點，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想談。」

「是的，我想要對陛下與您的統治提供一個長遠的計畫。」

「妳說，我在聽。」

可是金髮女人提出的，已經遠超過帝王對計畫的認知。

那時是西元前三百三十年末，而維拉騰預言亞歷山會在遠征印度後、準備向阿拉伯半島展開遠征時逝世。

這名神秘的軍師也同時表達，儘管亞歷山大在征服波斯的過程中大抵都很順利；但是部隊內其實暗潮湧動、將領們對亞歷山大包容其他文化感到不悅，這最終會為馬其頓聯軍和帝王的統治帶來致命打擊。

她準確地說出亞歷山大尚未向部將們公布的戰略計畫：征服印度。

並且說習於騎兵戰略、快速打擊的帝王，將會在對抗印度輕裝步兵與戰爭巨獸時遇到挑戰。加上印度的氣候環境，都會讓整個戰況變得更加不利。

「卿料事如神，想必是已經有了對策？」

「是的，陛下。」

維拉騰從懷中掏出一枚戒指。鑲嵌著寶石的金屬經過拋光，銀色的表面如鏡子般明亮，反射出的映像帶有微弱的水藍色光澤。亞歷山大仔細端詳後才發現，原本以為是寶石的部分其實是某種透明的琺瑯材質。內裡鑲嵌著一塊金色、帶有圖案的物體。

「這是『至尊之戒』，它能夠幫助陛下的鴻圖大業。這枚神奇的戒指能強化持有者的威望和說服力，並且帶來如有神助般的好運。我相信在它以及我的協助下，陛下的遠征之路將會非常順利。」

「這枚戒指當真如此神奇？」

「陛下可以嘗試將它拋出殿外，它必然會重新出現在您的手指上。」

年輕的帝王哈哈大笑，從剛剛開始他經歷的一切都如此怪誕詭譎，不過同時也讓他無比好奇。於是在他準備使盡全力將戒指投出前，帝王預告若戒指沒有如軍師所言，他就會立刻喚來侍衛對她處刑。

金髮女子的面容非常冷靜、毫無任何波瀾，僅回應自己願意接受欺瞞君主的後果。

「朕在擲槍比賽裡雖然稱不上全軍之冠，也絕對能排上前三。維拉騰卿妳的小命要多保重阿。」

結果戒指才剛丟出，亞歷山大便馬上發現手指傳來異物感。他抬手一看，發現「至尊之戒」仍穩穩地戴著。

之後雖然又嘗試了幾次，戒指依舊會返回帝王手中。而且他同時也發現了，無論將「至尊之戒」套入哪根手指，它都能完美且舒適地貼合。

然而亞歷山大的喜悅沒有持續太久。因為維拉騰很快地便提出了讓年輕帝王脊背發寒的建議：以「女神之蜜」和肉體為媒介，讓超自然力量改變他死亡的命運。

亞歷山大無法輕信如此荒誕不經的說詞，但是也無法忽視這名女子帶來的各種超乎人理的神奇現象。

維拉騰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於是主動說明自己為何能預測帝王的死期。

其一，她對醫術略有研究，知道亞歷山大在多年高強度的戰爭、幾次瀕死的重傷、浩大的宴會和酗酒後，身體已經開始出現異狀。縱然因為天生的素質與年輕導致症狀不明顯，但是這些問題都會在幾年內爆發。

其二，她在馬其頓聯軍中發現一些存有異心之徒。他們對亞歷山大向異邦文化表現出的接納感到不滿，私下指責他背棄傳統、並且意圖在帝國內將自己神化。

維拉騰同時也做出預測，在面對頑抗的印度精銳軍時，部隊可能會第一次出現較大規模的反抗。存有異心的政敵們可能會藉此煽動叛亂，或者削弱亞歷山大的力量，接著就會開始計畫下手謀害他。

「是誰對朕存有異心？」

亞歷山大此時已從座位上起身，在寶座旁來回踱步。

「陛下，恐怕我不能說出他們所有人的名字。一來這會破壞您與部下之間長久的合作關係，二來眼下也不適合主動出擊。微臣建...」

帝王沒有給予她反應的時間，迅速抽出腰上的配劍往維拉騰砍去。然而金髮女人不為所動，即便劍刃停在距脖頸毫米之處，也沒能讓她表現出絲毫的膽怯。

「維拉騰卿，剛才那番說詞是很嚴重的指控。這支部隊中許多將領隨我在外飄泊多年、出生入死，我要怎麼知道妳說的都是實話？」

「因為陛下智慧拔群，心中必有定見。」

王者的劍沒有收回，依舊保持著隨時可以攻擊的態勢。但是兩人間的沉默，便足以說明一切。

「妳究竟是什麼東西？」

金髮女人第一次露出淺淺的笑容：「我是什麼東西、是不是人又如何？這改變不了可能發生的事情，因此我才會站在這裡、對王提出這份邀請。」

「所以從妳給朕獻上女神之蜜開始，這個計劃就已經展開了。」

「如果沒有儀式與超越人理之力，女神之蜜就只是普通的飲料，這點陛下無須擔心。」

「不回答朕計畫的事嗎？」

亞歷山大這句話說得很嚴厲，這場談話中他是第一次表現出王者姿態。銳利的武器發出冷光，高踞眾人之上的猛獸已然透過劍鋒展露出牠的利爪。

金髮女人的雙眼緩緩發出紫色的光芒，視線沒有因為威逼而退讓。

「如果陛下想知道事實，請恕我難以向您說明全貌。我的目標超越人類一生可及，也遠超你們的歷史。即便在遙遠的千年之後，我也仍會繼續在世界上漂泊。我無法確定自己何時才能尋得所欲之物，但是陛下您必定無緣見證那天來臨。」

短暫沈默之後，劍刃收回鞘中，室內緊繃的氣勢也因此緩和。亞歷山大再度回到寶座中，為自己斟了一杯酒。

「朕要聽聽妳所說的儀式，詳細、清楚、沒有遺漏。」

「陛下英明。」

＊＊＊＊＊

嗨，媽佛板。

這次的故事發生在「安托亞」離開埃及、然後在馬其頓王國出征時現身。如果你還有印象，那麼這個「女神之蜜」是她在埃及製造出的、現代啤酒的古老版本。這種飲料也曾經在「古蛇之始」中出現，因為它是超自然儀式的重要元素。

在故事的設定裡，「女神之蜜」會給儀式對象長期飲用，最後在「儀式」中轉化肉體。

之後這系列還會有一篇後續，描述亞歷山大的禁衛軍之一在帝王死後抗命追殺「安托亞」，最後成為「毒蛇之戒」的第一位主人。

「毒蛇之戒」和它的持有者同樣也出現在「微醺彌撒：紫瞳的魔女」。

好啦，這禮拜特別忙碌，不過我還是會努力更新的。下週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