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情趣除靈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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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8　震動的言師古

　　惡念不可視、惡念不可知、惡念不可觸。

　　但惡念真實存在著。

　　言師古認為自己從來就不是一個擁有特殊靈異體質的人，成長的過程也大多深居簡出，對「這種事情」沒有絲毫概念──他甚至沒有接觸過任何靈異、恐怖小說遊戲漫畫電影
。

　　但他知道，這類作品當中，從不缺少的就是追逐戰。

　　昏暗的場景，讓人不安的配樂，除了必須集中精神判斷出最佳路線之外還必須承受偶爾跳出的驚嚇陷阱；他會慌不擇路、他會感受到後方傳來的物體存在感、他會恐懼自己的下一步就是人生的最後一步。

　　──可實際上，真正的問題是惡念帶來的龐大壓力。

　　「對方」的速度並不快，甚至可以說有些遲緩；然而此前從未感受過的驚懼感卻穿過空間直擊言師古的內心。他想逃、他要逃、他得逃，他完全無法想像自己該如何跟這樣的存在對抗，除了遠離對方之外，沒有任何選項。

　　近乎實體的黑色惡念猶如熱火烹油，點點飛濺，零星打在言師古的身上。

　　僅僅觸碰到一點，卻讓他本就不安的心情變得更加紊亂──他恨這個世界，他厭棄言
家的詛咒，他憎恨著自己那不幸的人生，他覺得先祖那句活得燦爛簡直狗屎不如，若是能夠苟活於世，誰想要過著朝不保夕的不確定人生？

　　他想要砸爛這一切。

　　他想要毀滅這一切。

　　他想要否定這一切。

　　隱約有個聲音憑空生出，在他的內心中呢喃著：和眼前所見相合，你就能夠燦爛得如同隕石墜地，讓所有的一切重新來過。

　　也隱約有另一個聲音在阻止著他。

　　雖然無力，雖然模糊，卻讓言師古重新找回了一點自我意識。

　　他當然認為言家先祖的恣意妄為影響後代子孫是為不公，可內心最深處的言師古，依然想要光明正大地活著──君子不欺暗室、君子慎獨，他人生不過十八年，大多時間都是
孤獨的，都是需要與自己獨處的。

　　他不想成為一個放縱自我內心之人。

　　自己寫的小說被人使用，很好。

　　自己賣的玩具被人使用，很好。

　　──這樣很好，這樣就很好。

　　言師古終於戰勝了自己的恐懼，往後退了一步。他知道退後這一步並不會改變結局，他清楚自己並沒有從「對方」的追擊中脫身的方法，可這一步並不是狼狽地逃跑，而是為了在人生結束前的最後一秒，他都想要努力且堅定地活著。

　　他堅定地，往後退。

　　時間像是終於開始轉動一樣，這場「追逐戰」正式開始。

　　言師古大喊著「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轉身前行，惡念也像是察覺到目標開始移動一樣，緩慢地蠕動著。

　　這座殘破的神社本就沒有那麼完整，沒有多少可供繞行或是稍微阻上一阻的地形物件，本殿之外的所有有形物體更是隨著惡念的移動被吞噬殆盡，留下一片一片如墨般讓人不安的漆黑深邃。

　　言師古衝刺，言師古穿行，言師古試圖爬上本殿的屋頂，言師古狼狽地摔在地上之後繼續替自己打氣，喘著粗氣流著血也要堅持前進。

　　──當然，在大陰陽師的眼中，這其實就是超慢速的鬼抓人。

　　該不該提醒阿孫其實他並不會被追到呢？還是繼續看熱鬧好了，他跟福吉實在是長得很像，現在能看到那副高冷的死人臉露出這樣驚懼中帶有堅定的神情還是挺有趣的……唉
，福吉確實死了，也不知道當初那些賤人有沒有給他個痛快，光想起來就不太舒服。

　　稍微加速吧。

　　如果阿孫就這樣選擇一聲不吭被追上，那死了也就死了。

　　惡念的行進依舊沒有任何聲響，可在一条夏子的指揮下，那排山倒海的壓力感隨即大增，本來發散的惡意現在猶如凝結成針，言師古明明和它還有一段距離，肩膀、腳部卻像是被抹上一層混濁的泥水一樣，本就艱難向前的腳步當即踉蹌，狼狽地跌倒在地。

　　墨海一湧而上，從言師古的傷口滲入，從言師古的皮膚毛孔滲入，他只是一個愣神，難以想像的痛楚就立刻向上蔓延，墨海覆蓋的部位像是被啃食，被撕扯，像是在用最能讓人類感受到痛覺的方式侵吞他的一切。

　　身體自我保護機制讓他在面對這樣的痛楚時瞬間讓意識斷線，卻又在下一個瞬間立刻被痛醒。

　　惡念繼續前行，言師古卻只能感受痛楚帶來的冷汗如何沾黏在自己的衣服身上，和他的血，和灰塵泥土混淆成一坨狼狽不堪的樣貌。

　　惡念有意識嗎？他不清楚，或許是對方捕食的天性，或許是知曉如何才能讓人類感受到最無法承受的疼痛，他的腳趾、他的手指，這樣緩慢而劇烈的疼痛通過脊髓神經直衝腦門，痛到讓言師古再次接近昏厥，但他的眼神卻依舊堅定。

　　他要睜著眼，見證自己的死亡。

　　「跟福吉一樣，真賤。」

　　聲音響起，一条夏子憑空出現在言師古與惡念之間，她只是隨意地揮了個手，惡念形成的墨海瞬間被一道看不見的事物阻隔於外，猶如潑墨山水。

　　她轉身，望向言師古。

　　「乖阿孫，你渴望力量嗎？」

　　物理層面的疼痛和四肢被緩慢吞吃的恐懼讓言師古幾乎失去意識，在聽到一条夏子的提問時幾近崩潰的他下意識就想要喊出那句經典的「我渴望女乃……」，幸好超出生理承
受極限的疼痛讓他連一句話都無法完整表述，不然說出口之後或許就要直接迎來結局。

　　──不，我只是想要活著。

　　不想要默默無名迎來消亡，不想要在這種無法作為的情況下死在不為人知的淒涼之地。

　　心緒千迴百轉，最後卻只能盯著那精緻如人偶的一条夏子，盯著他的「奶奶」，驅使著最後僅存的意志勉強微微點頭。

　　那甚至不能稱之為點頭，僅僅只是稍微前傾下低一點角度。

　　看著他的眼神，一条夏子的聲音再次傳來。

　　「一条家傳《六壬神課》，以大陰陽師安部晴明所著《占事略決》為據，劃分日夜陰陽，窺探千山萬水，既是嚴謹的堪輿天文學科，亦集術法陣法各種神術為一身，取隨身之物劃分陣盤，算盡一切。」

　　一条夏子語調冰冷地解說著。

　　「我不能直接救你，也不能主動取你性命妄斷咒怨……所以，現在盡全力去理解我所
言所述，祈禱你能夠拯救自己吧──阿孫，你對格物致知，可有熟悉？」

　　六壬神課與奇門遁甲、太乙神數，並稱為三式，算天、算地、算人。在諸多卜算系統當中，六壬神課以繁瑣聞名，需知人知時知地、知天干地支、知月將空亡、知十二天將，需要背下各種名詞解釋才能排四課解三傳，各種死記硬背排列組合算出來之後還需要因應情況做出適當解釋。

　　難度過高，中國本身又連年戰火不斷，難免有技藝知識在一次次的朝代更迭中化為小道，甚至逐漸沉默乃至消亡──然而在日本，卻因為安部晴明精通《六壬神課》之故，反
而在陰陽師的職業體系下依舊留有傳承。

　　完整的陣盤已不復存，只能憑後人空想，以靈力化為陣盤，以隨身之物寄靈陣盤而求一解。

　　寄靈術，乃《六壬神課》根本。

　　一条夏子問起格物致知，便是因為多年傳承之後，六壬神課也需要移風易俗，儒家的心學雖說毀譽參半，但「格物致知」四個字卻是真正的微言大義，如果要用明治時期的流行說法，就是……這很「科學」。

　　取隨身之物，畫天地為陣。

　　所有物事都存在著情報，而對物事的理解越深，就越能判讀出物事背後的資訊──譬
如眼前若有一石，存在年限多久？近來天氣如何？石頭是從上游沖刷還是山崩而落？這石頭是什麼品種？怎樣的環境會造成如此特質？

　　格物，而後致知，最終達到定位定錨此時此刻之效果。

　　一条家修陰陽術者，必然在稚齡之時便選定與天地溝通之物，日夜溫養，待到六壬神課更加熟練之後才能將寄靈的概念延伸至隨時隨地之物，因應環境做出最佳的選擇。

　　也不管言師古懂了沒有，一条夏子便是自顧自地一句一句講述，像是絲毫不在意身後那墨海再次有復甦翻騰之象，說完原理之後便以清澈的聲音嚇問言師古。

　　「──汝年方十八，可有寄情之物？」

　　有。

　　「──該項物事，可能承載汝之心意？」

　　可以。

　　「──該項物事，於當世人而言可稱得上熟悉乎？」

　　必然可以！

　　一条夏子提問一句，言師古在心中回答一句。

　　「可矣──」

　　在一条夏子語音落下之際，墨海終於掙脫了某種束縛．它這次似乎不打算貓捉老鼠慢慢玩弄言師古的精神肉體，像是狂風捲浪一般瞬間淹沒言師古那委靡不堪的身軀。

　　墨海撲擊的那瞬間，從一条夏子身上也竄出了一道靈光，直擊言師古內心──他練字
，他寫字，他長年孤身獨居，唯有文字寄託了人生的所有空想妄想幻想。

　　在即將窒息之間，他感覺自己憑空抓握到了什麼。

　　一条夏子沒有傳述任何口訣任何術法，只要他用盡全力，拚盡生死，將那件物事從腦海中「取出」。

　　光芒大作。

　　墨海那能夠超越物理概念，吞噬空間的力量像是被什麼逼退了，初始不過是言師古手中的一點光芒，隨著他抓握的感覺越來越凝實進而展開了地盤的爭奪，最後完全驅散了言師古身上的所有黑墨。

　　他的四肢滿是傷口，但還能用。

　　言師古強撐著自己站起來，望向自己右手掌中綻放出的光芒。

　　他輕輕捏握了一下，表情有些古怪。

　　……是筆，對吧？自己所思所念盡是道德文章，這一年更是抱持著自己隨時會死去的
心態在創作，就算不是筆也應該是鍵盤或者……不對，這個手感跟隱約露出的電線到底是
什麼？有線的鍵盤嗎？現在科技日新月異，突然就有人弄出橢圓形的筆或是橢圓形粉紅色的鍵盤也很合理對吧？

　　一条夏子不清楚言師古在輕輕捏握之後進入了如何天人交戰的複雜心情，看向他在這生死一瞬間就寄靈召喚成功也不由得心喜，隨即打鐵趁熱，將寄靈術的操作原則高聲告知。

　　「能操控否？」能操控的物事，自然是輔助陣盤的要點。

　　……可以吧，絕對可以吧。

　　「今世皆知否？」儘管之前便已詢問過，一条夏子此刻卻是再次提問。如果是眾人皆知的事情，必然能夠更好具現於現世，更可以透過旁人的認知與觀察強化蘊靈之物的存在時間。

　　……應該是全世界的人只要長大到一定程度都知道吧。

　　「可具有『開始』與『終結』兩項概念否？」長年隨身蘊養之物不須如此，但憑空召喚出蘊靈投影的時候若是物事本身具有「開」與「關」等等類似概念，順應自然而為必然可以更加省力。

　　……當然當然，我按下去了喔。

　　ON。

　　言師古大拇指輕輕一推，靈力瞬間湧動。

　　之前被他緊握在手中的寄靈之物，也隨著這個動作而「啟動」，懸浮空中大放光芒，粉紅的少女色澤震動附近空間，一時之間像是有著殘影一樣。

　　一条夏子愣住了。

　　她被封存言家祖墳超過百年，但在她那個時代……也是有各種奇淫技巧傳世的，這個
形狀，這個抖動的頻率，這個可疑的物事……

　　「──勉鈴？」

　　就在她被眼前所見震驚注意力稍微放鬆的時候，墨海像是徹底失去理智一樣，惡念壓迫感瞬間更大更強──它的本能本來就是消滅一切物質，如今突然失控，當然再次鎖定言
師古。

　　──嗡嗡。

　　粉色的寄靈之物，出擊。

　　──嗡嗡嗡。

　　它在強烈地震動著，像是要把所有髒污都震碎一樣。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言師古的寄靈物懸在他的身前，像是要把自己都砸進去拚個一了百了，他需要賦予前進的意識，可他現在殘破的身軀卻只能頭頂著「那東西」，撞破眼前的墨海！

　　嗡嗡。

　　墨如玉碎，雖然言師古不知道這詭異的黑墨是由什麼東西構成，但就在他衝行而過的瞬間，他的確聽到猶如玻璃碎裂的聲音──玻璃聲聲碎裂不息，濺碎的墨海打在言師古的
身上，他卻只是向前，向前。

　　真男人，從不回頭看爆炸。

　　──不管那顆粉紅跳蛋震動得多麼厲害，他打死都不會回頭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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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場的地基在這章算是正式打完了。

這個荒謬的場景就是當初這部作品的初衷，之後還會有很多大家生活中熟悉的夥伴登場，描述方式會盡量偏向惡搞而不是福利，色色的章節我會額外寫，正文會稍微提到。

希望這篇臨時起意的加更有讓大家滿意> <

附帶一提，章節名稱就是在惡搞芙莉蓮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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