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恩庇地M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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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上神提前出手佈署拯救，避免眾生全墮落水厄危機開始，世界徹底變了，上神代理人祕密發展一項技術、使用一種能源，過去難以想像，一種被稱「信能」的異界能量，信：是意識、意念與意志的轉化，是一種看得見，又看不見的東西，而最龐大、純粹、高濃度的信就表現在－－信仰－－傳遞香火血食，得以受恩庇。

摘自 林默傑尼爾手札/note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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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黑溪事件爆發前十五分鐘，海神大旅社24樓頂煙香裊裊。

「敵對混入群眾中，一共三名：拒馬後，中年男性記者，手持V台麥克風，靠近蛇籠破壞符鎮；第二輛警用巴士上，青年男性司機，擋風玻璃上的符鎮因雨水浸濕失效；拒馬後，老年女性里民，白髮、駝背，正喊『她的孫女溺死浴缸』。」

通訊耳麥裡，傳來的嗓音有一股莫名吸引力，既悅耳又莊嚴，富飽滿磁性，正是受封「將軍」的首領，海神在人間最高代理人，祂是眾王之王，「該流域、水漥、雨水中潛伏之數量眾多，情勢已不可有效控制，須立即阻截防止危機擴大。」

將軍人遠在百公里外的港灣作戰，防止10號颱風登陸時，敵軍會海量感染沿岸居民，現在還得分心協防大旅社，頭銜掛「旅社老闆」的禿頭阿伯無地自容，山裡情勢將失控，他責無旁貸，臉比三天沒沖大便還臭，急嚷，「府方不願再給我們權限，要調常規部隊沒可能，現有人力是極限，副將軍怎麼辦？我們得快！」

往哪裡快，老板其實沒有頭緒，他的專長是鞏固「防禦」設施，不是指揮作戰。

被喚「副將軍」的前議長打黑傘，矗立暴雨中不動，身後整排黑雨衣、黑面罩、黑蛙鏡與高筒黑雨鞋的戰士人稱「防波堤小組」，整裝待發列隊同樣動也不動。

「黃泥潭在逼我們出手，用調虎離山來圍魏救趙。」，看出對敵軍不敢正面來攻，只能聲東擊西滲透大黑溪，甚至破天荒雇用獨立送信人，導致眾神也慢一步。

「可惡，L會不會早是他們的人？老跟我們作對！」

「還有別人混進了旅社。」，捻起香向蒼天一拜，老議長表情虔誠，可心中沒有一秒鐘敬神，只是絞盡腦汁計算敵我雙方勢力消長，叫吃、包圍、反包圍，要派多少子力能達到最大圍活地的效果？副將軍在人間，代神行事，由他負起全責。

「沒時間了副將，疫情如果擴散順流而下，下頭的三山市有十五萬人啊！」，一旦三山市淪陷旅社反成孤島，這東方諾亞方舟，還未下水就會如鐵達尼號沉沒。

抉擇苦澀但不容遲疑，老議長目光浮現決絕，「用葉子頤吧，雖然很可惜。」

旅社老闆立刻按通對講機，「防波堤M小組，預備升空，出動『打生樁』。」

順大黑溪而下，很快會進入都會區邊緣，倘若擋不住這一波，遍及流域的人口至少50萬，將在48小時全面擴散，96小時可觸及整個北部人口密集區，很快會以等比級數殘害感染，現代都市的水管管線、自來水系統與下水通道，史無前例發達，恰恰是他們肆虐溫床，不再是地基祖、大宮廟能有效鎮壓的魑魅魍魎。

「擋住他們，去納祭吧。」，議長嘆息，可惜了，她的母親能窺視另一個空間的他們，父親無師自通，可「寫信」轉換電力，完美遺傳雙方才有葉子頤初出茅廬的威力，以她的資質，只要好好打磨不用一年鐵定能加入防波堤小組替天行道。

唉，這世道！

議長深深吸一口氣，捏緊拳頭，迎雨出征，「希望天趕快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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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要啊，不要殺我，我根本不認識你啊！」

霎霎雨中，殺戮者慢慢從翻覆的巴士裡、拒馬後、蛇籠中漫步走出，他們各個面帶微笑，迎向車禍中遍體鱗傷的人，人們竄逃、躲藏、高聲求饒，但他們沒有停下腳步，不斷將抱頭鼠竄的傷患一個個拉入水中，對置換生命有著瘋狂的執著。

像病毒，一旦有機會就會無限複製自己。

大黑溪成人間煉獄。

保安警察、記者、醫護與消防人員源源不絕發出淒厲的慘叫，他們淹上岸，大黑鎮路上、溪畔亂石間、溪水裡，不斷有人窒息溺斃，屠殺瘋狂蔓延，西裝男樂不可支，竊笑，「看看這人類統治的世界，這信仰神的世界是多麼脆落且醜惡。」

咿！

西裝男展露笑靨，一波極低頻的笑傳出，滿是屍首與掙扎的溪裡齊聲呼應，鬼笑四起，穿厚重鎮暴裝的大漢，給十幾條手臂拖入；才將警民衝突傳出的記者，手機跌落，陷入泥潭後給爛泥巴殘忍灌七竅；老邁的阿公腦袋血淋淋卡在排水溝，不斷給汙水洗臉到斷氣，西裝男開心撿起記者手機，將照片持續傳給新聞台。

「謝謝你們相信了，鬼會拉人下水，水裡有鬼，現在親眼見證後更信吧！」

信，是這世界還未能有效採用、利用的巨大能源。

溪水狂漲，挾泥流滿過大黑溪畔，葉子頤也像破布洋娃娃一樣給無情捲走。腦中忽然閃過往昔某一些片段，她從小就很喜歡游泳，沒什麼比盛夏泡水更爽的事，小時候常吵著要去學游泳，被牽連一起報名泳班的姊姊罵她：「小醜人魚！」，腦中一一閃回，兩年前除了公民課外，她最期待的就是星期五，最後兩堂游泳課，但再會游泳也擋不住泥砂、石礫壓迫，嘴裡嘔出絕望泡沫，氧氣一去不復返。

好冷。

「哇，米米你這件很漂亮，哪買的？」，能欣賞同學煥然一新的裝扮，超棒，雖然泳池課沒人找她一起玩耍，不過自己超齡的泳技卻吸引來不少羨慕的目光，葉子頤是游最快、最穩的，蛙式與自由式都難不倒她，連教練也讚譽有加，太爽！

直到那一天，教練提早十五分鐘下課，全班自由活動，體育小老師跟她說，「葉子，教練說你運動會代表我們班單人25公尺競賽，拿到冠軍全班都有獎品。」

當時她眼睛都亮了，小老師跟幾個男生不知道幹嘛憋笑，跟西裝男一樣不懂在笑什麼，葉子頤永遠搞不懂別人細微情緒與表情，她只接收到，「哈哈，教練說，你今天留下來特訓，來回50趟游2500公尺才能放學，不然就不派你當代表。」

OK！

泥沼溪裡，葉子頤嬌弱的後背碰上礁石濺血，漩渦如鎖鏈緊緊纏住，就像那一天四點的特訓，她一個人努力游、不停打水、拼命換氣，不知甚麼時候，游泳館的燈關上，幽暗中完成了1000公尺，去長椅上拿水壺想喘口氣，發現她角落生物的水壺瓶口不知給誰打開，壺裡的水不再清澈，混淆白濁，長凳上用簽字筆寫：

「葉夢遺喝夢遺」

噁爛的玩笑。

不是第一次了，葉子頤吐一吐舌，跳回游泳池續戰，口乾舌燥下，她還是完成了1500公尺，只差1000了，想去更衣櫃裡拿個餅乾補充熱量，卻發現鐵門已經從外鎖上了，「搞什麼鬼，至少喊個聲再走吧！」，忽然有一種被大家拋棄的感覺。

好痛。

不過應該是自己想太多了，她是代表選手，是全村的希望，女孩索性繼續閉氣、滑水、打水，飢腸轆轆、手腳發軟、臉色發白仍來來回回、反反覆覆猛游，要是能在運動會中拿下第一，大家一定會很崇拜她，以後就不會這樣忘記自己了！

她會成為全校風雲人物，大家都會喊，「葉子，你超帥！」

當游到1800公尺時，女孩臉色慘白如紙，想上岸休息會兒，毫無血色的，一個踩踏滑跤，左腳劇痛，抽筋了，落回池裡她放聲尖叫，卻猛喝下一大口滿是消毒味的池水，下沉時水花亂濺，就像現在溺於溪中的自己，再也爬不上岸，遙望花花綠綠的岸邊，她忍不住急哭出來，斷線的淚珠點點滴滴溶入池裡、溪水中。

為什麼自己會這樣被拋棄？
為什麼沒有朋友來幫助她？

好冰。

好難受。

「喂，你不知道這次公民考卷是雙面嗎？」，一雙有力的臂膀托起抽筋的女孩。

上岸壓住她的腿，葉子頤來不及說話，劇烈咳嗽、大口吐水，六點十分竟出現在體育館的L老師滿臉不意外，吐槽：「我就覺得奇怪，你怎麼可能準時交卷。」

暈眩的她最後瞧見，長凳上有一罐寶礦力，跟一張背面完全空白的公民考卷。

「穿好衣服，來補考。」

「老師，你到底去哪了？為什麼不回來找我！」，葉子頤不放棄，她最後一搏拉住漂浮的胖警察，猛探出頭，溪中累滿死屍，她不想死，要死也跟L老師說一聲「再見！」再死，湍急暴水中前游泳代表攀住凸出水面的礁石，拒絕了命運。

「真頑強。」優雅指揮水中暗影，看葉子頤彷彿一葉扁舟，遲早翻覆，西裝男愉悅欣賞著一幕幕慘劇，十幾分鐘，浮屍數量多到堵塞住大黑溪較窄的小河道。

「你這怪胎住手。」葉子頤再次趴上礁石，喘氣質問：「傷害人這麼有趣嗎？」

葉子頤忍住失控的淚，她不想在這種大壞蛋前示弱，渾沌的腦中又回溯起泳館之後，那天放學她留下來補考公民時，桌上黏了便利貼，「我的三億好喝嗎？」

趕緊將紙條丟進書包，葉子頤不想老師看到被這樣開玩笑的自己。

「那什麼東西？」L問。

「沒什麼。」葉子頤很不會說謊，馬上補，「就男生開玩笑的，很智障啦。」

希望自己在老師心中是很厲害的人物，運動會一年級游泳冠軍那種，雖然之後跟體育室確定才曉得，原來運動會根本沒有游泳比賽，大概體育小老師搞錯了……

後來幾個男生受到了懲處，其中一個好像某某會長的母親還氣沖沖來理論，「有這麼嚴重嗎，就是個玩笑，罰過就好了！」，是呀，就是開個傷人的玩笑而已。

「傷害人真的很好笑嗎？」

西裝男莞爾，「好笑呀，看你們一個個被拖下水，沒有比這更好笑的了。」

轟隆隆隆隆！

頓時間，天降奇兵，就要給黑浪捲下溪的葉子頤抬頭，只看突如其來的直升機發出怒號連連，盤旋暴雨中，人造暴風大作，隨即機艙門打開，兩排鋼索梯落下，三位渾身黑雨衣的戰士頃刻降落，見三人電光石火躍入車禍翻覆的現場救援。

「將軍說單立傑在那邊，快！」

「把葉鎮宇拉上去，快一點。」

霎時局勢有了轉機，雨衣戰士身手矯捷，揮舞黑色雨傘像一把把利刃，狠狠擋住溪裡的他們，鬼哭聲再起，暫時給雨傘隊壓制住，葉爸爸、長得像老鼠警官都給救援上直升機裡，他們是被選中的人，命定可以入住海神大旅社的房間裡頭。

「真是稀客，當年『代理人戰爭』差點封王，關聖帝君欽點的副將軍，竟然會親臨這裡，我太意外了！」，西裝男向直升機裡的議長高問，「您來有何指教呢？」

老議長衝對講機不甘示弱，「黃泥潭的王，不用太張狂，天遲早會收你。」

哈哈！

「天？」，西裝男仰天狂笑，他瞥向葉子頤給垂吊到岸邊高處，遲遲沒登機，又問，「為什麼呢，偉大的關帝代理人特地趕來這裡吊走一個女孩，卻不救她？」

「還有這裡本來還有好多人，警察、醫護、里民，恩庇地為什麼都不救呢？」

西裝男嘲弄的斥問迴盪山谷，久久不散。議長沒有應聲，拯救群體跟拯救個體，本來就是兩回事，今夜，除了被選上的人之外，餘下六百多人不會獲得拯救。

因為他們要救更多人。

「小妹妹你聽好。」

渾身黑的旅社老闆再現，他按住葉子頤發抖的雙肩，女孩還沒回過神，老闆滔滔不絕，「你要保護人類未來，下游十五萬人，你會為人類延續做出卓越貢獻。」

「咳咳，你說什麼啦禿頭仔。」葉子頤渾身疼痛，不敢相信聽到什麼。

旅社老闆倉促曉以大義，「你等等會成為我建攔沙壩的生樁、人柱，成為『奠基牲』犧牲，我們會在旅社給你留個神龕，你的英靈將受後世景仰，很殘忍，但為了救世這是必要之惡。」，天地寂靜下來，暴雨、鬼哭與螺旋槳聲皆消弭殆盡。

「你說我可以拯救全人類？」葉子頤問，一股榮耀滿溢胸口。

老闆臉努力裝出目睹英雄的崇拜，點頭如搗蒜。鬼多了這百多具載體，會大舉南下侵略所有水能流到的地方，水厄將蔓延世界，必須在這遏止住「疫情」擴散。

打生樁，這種活人生祭在人類歷史上從來曾不缺席，用上「奠基牲」加固建築或是結界的穩固，就要犧牲血液中有「鎮邪」能力的人，葉子頤的血尤為珍貴。

是天賜的供品。

西裝男在岸邊嘲笑看戲，「你看看，霸佔人類歷史的神與其代理人始終如一，犧牲少數人來換得多數平安，千年沒有變過，葉子頤小妹妹，看清楚了嗎？」

「那我爸跟我媽呢？」，葉子頤心中啣著虛榮，好像那一年虛構的游泳冠軍，「我會成為英雄，這樣爸爸、媽媽跟大家都會很開心吧？我會被全人類記得嗎？」

「放心，你父親與母親都是恩庇地的座上賓。」，取出六根亮晃晃的鉚釘，從後擒住葉子頤頸項，生樁的肉身會埋藏溪底孔洞，靈魂則永遠逗留成支柱，阻擋靠水流傳播的魔物擴散，山下十幾萬人會獲救，恩庇地也能繼續超前佈署防水厄。

好像又一次被拋棄了。女孩擠出微笑，「那之後保護人類的任務靠你們囉。」

鉚釘刺向右肩，「你是英雄，小妹妹，很謝謝你的奉獻，真的。」

鐵釘子接觸肌膚剎那，葉子頤起腳重重踹中旅社老闆的下陰。

「幹，你去吃大便啦，白癡才給你當生樁！」

「喂，等一下！」，作戲加上冷不防偷襲，旅社老闆大意了，摀住疼痛的重要部位忍不住飆淚，破口大罵：「你這大白癡，你這人就這麼自私嗎！」

葉子頤跑離高處，可不到二十公尺就給倒臥的溺斃的屍體絆倒，重重跌坐在地，看溪畔屍山血海，已成惡鬼的饗食盛宴，令人作嘔，倘若自己不成為生樁，山下很快也會成為這樣嗎？但憑甚麼犧牲她？她何德何能？還是犯甚麼滔天大錯？

葉子頤咬牙翻身，西裝男已快速欺上來，「歡迎來到我們的世界！」，他閃電捏住女孩溼透的衣領，像小雞般拎起來跳水，打生樁行動暴露了供品的珍貴體質。

旅社老闆慘呼，「完蛋啦，你這白目仔！」

直升機迅速下降，可又不敢太靠浪花滔滔的溪水太近，議長一時束手無策。

嗚嚕嚕！

泥水最後一次灌進口鼻、湧入肺腔，只要有足夠的水灌入，葉子頤很快會同化成為他們，打生樁能成阻擋鬼擴散的攔砂壩，那反之更不可限量，鬼與神很多時候是同類的構築，根本是天上掉下的大禮，這發展美好到西裝男發夢都會笑呵呵。

「結束了。」葉子頤難受至極，意識迷離。這一次真的結束了。

沒有希望，果然沒錯，絕對不要以為會有人在關鍵時刻來幫助你。

「就這樣被大家拋棄、討厭、傷害，結果自己真的是很不受歡迎人嗎？」生命結束前，認清自己，忽然她看到了葉曉頤，姊姊也在水裡，優游於暗流中的漆黑。

「葉曉頤，你這大白癡！」那怕再黑，妹妹一眼就能認出，她伸手想抓住老姊，可再怎麼樣都沒法碰觸到對方，很快手也抬不起來，「就叫你不要去港口玩。」

視線模糊，最後一整片煞白。

「我要寄出。」，黑水中，姊姊向她吶喊著聽不懂的言語。

颼！

倏忽一道疾風颳來，更快過螺旋槳轉動，「各位請住手，今晚就到此為止。」，聲音不大但在暴雨淅瀝、狂風呼嘯中所有人與非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溪裡，捉住葉子頤下拖的他們問，「你是什麼人啊？」

「打擾了，獨立送信人。」，倏然間葉子頤猛往上浮。

他幽幽站在濤流中央，所矗立的水面沒有一絲波動與起伏，彷若一面明鏡，踩踏停止住的水流，議長的雨衣人、西裝男帶領的鬼群都紛紛停下動作，看這忽然亂入的男人有一頭黑白斑駁的及肩長髮，髮在這怒濤的晚風裡竟沒有一絲飄揚。

獨立送信人，代號：L

遭圍的一切因他出現靜止下來，就很突然按下三角形暫停鍵。昏死的葉子頤嘴巴大張浮到他身邊，肺腔、肚腸中的汙水凝固移除，姍姍來遲，但只要開始送信，那怕刀山油鍋，天堂地獄，送信人都使命必達，而現在的葉子頤就是一封信。

「執行投遞任務，麻煩給個方便。」

西裝男猙笑，「昨晚謝謝你，送信人，沒有你，我們不可能打得進恩庇地。」

L面無表情，沒有情緒起伏的臉轉向志得意滿的西裝男，搖一搖頭，「我只是個送信人。」，他的聲音輕又柔，輕得像春風中的一片羽毛，飄飄然溫柔落水面。

「把那女孩交給我們，L，你助黃泥潭侵入導致生靈塗炭，不要一錯再錯。」，直升機上的老議長看到希望，高喊，「你是人吧，你應該站在屬於人這一邊。」

L仰望，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只有一雙眼眸澄澈無比，乾淨得像蒸餾水，不曾有過任何慾望與激情，「郵務車的獨立送信人，接委託辦事，遵守信條之三。」

－－信條三：不偏袒任何一方勢力，恪守中立原則，接受委託使命必達。

「來我們這，我看得出你沒有完整魂魄，不像人，你的靈魂像被踩碎的餅乾。」

西裝男一步步踏水而來，笑得像個贏家，想稱兄道弟，但比溪水還冷的送信人不為所動，輕輕公主抱起意識迷離的葉子頤，面色從容，逕自默默遠離大黑溪。

「投遞過程，遵守信條之二，你們誰也無法搶走她。」

－－信條二：保護好信件，可以寄不到，可以退信，但絕對不能遺失或被奪。

「那就死吧。」

高聳泥浪一浪高過一浪，混砂礫碎石的溪水猛蓋向L，破壞力如土石流轉瞬將送信人連信件吞噬，威力之大當場連大樹都給連根拔起，西裝男得意問，「說吧，誰要你送走葉子頤的？不是恩庇地難道是『無明宗』？啊，你還說得出話嗎？」

「遵守信條一，送信人絕對保守隱私。」

－－信條之一：絕不洩漏含寄件人、收件人、投遞地址及信件內容之任何資訊。

嗯？

應該滅頂的L倏然出現在更遠方的公路上，土石流好似穿過他的路徑，又或他剛剛根本不在溪水暴漲路上，西裝男看錯了？怎麼可能！只見搖曳路燈下，抱葉子頤的男人影子很淡，淡薄得朦朦朧朧，今晚，黃泥潭之王的笑容首次消失。

「不可能！」

「你當獨立送信人真的是可惜呢。」，目睹送信人這「止水」的能力，直昇機上的老議長不禁感慨，「要是能收編他，該有多好。」，可惜現在沒空猶豫與遊說，不能讓葉子頤離開，水厄一旦擴散開，他們躲到哪裡都是枉然，鬼，無孔不入。

鏗鏘！

沉甸甸的鋼鐵碰撞，直昇機掠空猛降，直撲L而去，艙門打開，一架綻放危險金屬光澤的多管筒狀物伸出，瞄準無動於衷的送信人，電動驅動發出隆隆響鳴。

擴音器裡下最後通牒，「最後的警告，送信人，停下來，把她交給我們。」，只見直升機上的黑雨衣人操起一挺M134迷你機槍砲，每分鐘能發射千發子彈，射擊初速達每秒八百米的殺人重兵器，輸彈上膛，兇悍地盤旋在送信人頭頂之上。

西裝男悻悻然，「黨籍開除了你還敢非法持有槍砲啊，這次又要唆使誰頂罪？」

L依舊平靜，像根本沒什麼能讓他感到害怕，只幽幽說，「我永不違背信條。」

遵守信條，制約後才得以有不被允許的能力。

西裝男見狀，不禁大罵，「你真的瘋了！」

「抱歉，無冤仇，但我非這麼做不可。」議長擺手，好似要將兩人砍出這世界。

開火。

噠噠噠噠噠噠！

高速發射的彈頭激起公路沙塵大片飛揚，暴雨在高溫射擊下蒸騰成氤氳，火花頃刻炸得大片柏油路面粉碎、爆裂，人體如遭此等掃射必然會當場血肉模糊，這掃射時間更悍然持續30餘秒，直到確定送信人與葉子頤完全不可能站起來為止。

議長闔眼，「安息吧。」

「神明的代理真是暴力。」西裝男恢復笑容，轉眼溪水退去，鬼撤遠，葉子頤死，是兩方都能接受的結局，雖然對兩造都有一點可惜，可總比給對方得到的好。

「不用安息，你們也不用因使用暴力而愧疚，投遞結束後我將不復記憶。」，送信人的聲音淡雅、恬靜，令人感到無比舒適，他已經步行去了很遙遠的地方。

「幹，怎麼會？」操機槍的雨衣人不敢相信，自己沒瞎，不可能瞄得差這麼遠。

子彈好似穿過了他，議長霍然起身弄得直升機搖搖欲墜，眼睛瞪得老大，俯瞰不知何時已行至一公里外的送信人，抱住葉子頤的溫柔動作沒有一點變，就這樣一步一步，慢慢離開這血腥屠戮之地，好像本來就不屬於這，只是來取個信投遞。

西裝男笑容凝結，失聲問，「不會的，怎麼會存在這種『信能』，你到底是誰？」

L遠離，很快看不到人影，「我只是個送信人。」

三大信條就是他能力源泉。當他違反三大信條時，也就不復存在了。

大黑溪事件落幕，04:04

事件結束十五分鐘後，送信人攜信件下山。

「老…老師，真的是你咳咳…！」痛苦乾咳連連，葉子頤以為自己在作夢。

但，她從來不會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現在無疑是清醒的，九死一生，僥倖逃過溺斃的自己眼前，這白皙的男人有一頭及肩長髮，雖然蒼老許多，但表情冷漠，幽幽睨向自己的無疑是他，是那消失超過637天的L老師，是不告而別的壞蛋！

「你安全了，先吃點東西，要握便當還是三明治？」，他遞給她一罐寶礦力。

在便利超商的霓虹燈下，他冷淡詢問，葉子頤才不顧自己早飢渴難耐，也不理會強烈反胃感與鼻咽喉裡劇烈疼痛，只是淚眼婆娑，感恩自己能平安活到十七歲又十一個月，壓住乾咳與嘔吐的衝動，「哇！」好一聲，重重搥打送信人的胸膛。

人生第一次喜極而泣，「老師，你跑去哪了啊啊啊！」

不過只換來L滿臉狐疑，「不好意思，我認識你嗎，不，應該說，你認識我？」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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