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封妖人:虎姑婆
黎明前的山谷靜得異常,雲層厚重。寒風夾著濕土與鐵銹的氣息,從高壓電塔的鋼骨間呼嘯掠過,嗡鳴聲沉悶而壓抑。
李純陽仰頭,目光沿著斑駁的塔身爬升,在二十公尺高處,一具瘦小的屍體被電纜纏住,隨風微微晃動。
從輪廓判斷,那是個不足十歲的男童,四肢僵直,皮膚乾癟如抽乾水分的樹皮。雙眼半睜,眼白泛黃,唇色暗紫。胸口衣襟被利器撕裂,露出一個深凹空洞,彷彿生命被從內裡掏空,只剩一副空殼在寒氣中搖擺。
塔身下的鋼架上,赫然留著數尺長的深褐爪痕,鋼材像濕紙般被撕裂,裂縫中夾著幾縷粗硬的黑毛。李純陽蹲下,指尖輕觸那些毛髮,殘餘妖氣像細針一樣刺入皮膚,隱隱發麻。
他四顧確認無人,從外套口袋中取出一張符紙點燃。灰燼迎風飛散,他的身軀輕盈離地,緩緩升入半空。風聲在耳邊盤旋,隱約夾著遠方不成調的搖籃曲。
接近屍體時,他看見男童殘存手指的的指甲縫裡嵌滿泥土與碎石,掙扎過的痕跡。那雙凝固的眼睛直指北方山林,彷彿在生命最後一刻,目睹了什麼可怖之物。
李純陽將屍體裹進獸皮袋,俯身沿塔身垂直滑下。雙足觸地的瞬間,他屏住呼吸。風裡,夾著一聲極輕、像爪刃刮過樹幹的低響,來自電塔以北的濃霧林地。
他緊握住「不求人」的柄,一陣冷意傳來。霧中,似乎有一雙看不見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注視著他。
□
北方的山林被濃霧吞沒,只有潛伏其中的窺視感,隨著寒風一路跟隨李純陽,直到他踏上石板鋪就的山道。晨曦尚未驅走霧氣,灰色的天色映照著前方的村落,低矮的屋舍緊密依偎,像是在寒夜裡互相取暖,卻沒有一絲人聲。
村口的榕樹下掛著一排顯有損壞的紙燈籠,裡頭吊著破舊的燈泡,玻璃表面覆著厚厚的灰塵與裂痕,微風吹拂時,燈泡互相碰撞,發出空洞的叮噹聲。泥地上零星的雞羽與鞋印交錯,顯示昨夜有人匆忙經過,卻沒有留下完整的行跡。
李純陽走入村中,注意到家家戶戶的門板都以木板從內側封死,縫隙間塞著某種野草與符紙,彷彿要隔絕某種妖物的侵入。從窗縫中透出的,不是探詢的眼神,而是怯懦的閃避,目光一觸即收,像是害怕與他對視會招來禍事。
他在村子的中央水井旁停下腳步。井台邊放著三個小木碗,碗裡盛著糯米與幾塊紅糖,表面覆著厚厚的灰塵。木碗旁立著一尊斑駁的石雕,雕像是一張咧嘴的老婦人面孔,雙眼凸出,鼻翼寬大,嘴角微微上翹,笑容詭異。井口的水面被厚木板封住,四周撒滿鹽巴與黑狗血乾痕。
空氣裡有股古怪的混合味,煙燻的草藥、濕木的腐氣,以及某種淡淡的甜香,像是糖水久置之後發酸的氣息。
忽然,一聲低沉的木門吱呀響起,在靜謐的街道上顯得格外刺耳。李純陽抬眼,遠處一戶人家的門縫裡伸出一隻顫抖的手,迅速將一小袋糯米和紅糖擱在地上,隨即猛地關上門。
風從巷尾吹來,帶起地上的紅糖袋,將糖粒灑成一條微弱的路,通往村北的霧林深處。
李純陽的眉頭緊鎖。那方向,與男童死前凝視的方向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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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純陽推開厚重的木門,入眼是一間昏暗卻寬敞的廳室。屋內僅有兩根日光燈管充當照明,燈光閃爍不穩,映照出牆上掛滿的戰利品:野豬獠牙、鹿角、雲豹的斑皮,還有數不清的獸骨。空氣裡混雜著乾燥獸皮的腥味與柴火味,沉重得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在屋中央,一名身形高大的老人端坐,脊背挺直如木。縱然年歲已高,仍能從他寬厚的肩膀與繃緊的手臂線條,看出獵人多年累積的肌肉與力道。他的臉上刻著黥紋,深色的線條隨著鬍鬚與皺紋蜿蜒,如同一道道刀痕,象徵過往榮耀。
李純陽環顧四周,冷笑一聲。
「勇士之家,卻在屋外立著老婦雕像。你們還在仿效原始人,以為祭拜能換來安穩?」
村長的眼神微微一沉,聲音低沉卻帶著硬氣。
「那不是祭拜,而是傳承。我們的祖先早在你們封妖人的符紙出現前,就懂得與山中的東西共存。」
李純陽指了指屋外,語氣冷冽,帶著若有若無的譏諷。
「我完全同意。門縫裡塞的雜草與符紙,米碗裡的糯米和紅糖…這些東西確實管用。要不然電塔上那個孩子,怎麼會死得那麼安穩?」
村長沉默了片刻,粗厚的手掌緊緊按在膝上,像是壓抑著心底的躁動。
「恐懼不是恥辱。恐懼,讓人活下來。若不是這些法子,你今天看到的,絕不只是一具屍體。」
李純陽抬眼,目光如刀,直直落在村長的臉上。
「恐懼確實很有效果,強大到足以讓一個勇士折斷自己的弓,把刀埋進柴灰底下。這就是你們的祖靈教的嗎?」
村長的眉宇微微抽搐,終於猛然起身。魁梧的身影像黑熊,氣息沉沉,直逼李純陽。屋內的日光燈忽明忽暗,燈絲發出低沉的嗡鳴聲,像有什麼東西正悄然逼近。
李純陽的身形已高於常人,但在這頭魁梧老熊面前,仍顯得矮小。他沒有退讓,只是與村長冷冷對峙。兩股目光在空氣中如利刃相撞,直至一陣低沉的笑聲劃破緊張。
「純陽兄…」村長的聲音粗啞,卻帶著熟稔的笑意,「你的嘴,還是從不給人留餘地啊。」
李純陽眼神微微一緩,唇角勾起一絲幾不可察的弧度。
「屠長老。別來無恙。」
□
桌上擺著幾盤粗獷的山產,山豬肉以鹽與香料烤得焦黑,散發著油膩的香氣;竹筒裡盛著剛蒸好的野菜,苦澀味混在木香中。
屠長老撕下一大塊山豬肉,狠狠咬下,骨頭在齒間發出碎裂聲。他嚼得緩慢,每一下都像是在壓抑心底的鬱結。隨著牙關一合,骨頭應聲斷裂,碎渣混著血肉被他吞下。
「電塔上的孩子,」他終於開口,聲音低沉,「村裡人都說…是虎姑婆又回來了。」
李純陽夾起一片野菜,送入口中,神色未動。他嚼了幾口,才淡淡開口。
「虎姑婆。吃小孩的妖,躲在床邊,唱著搖籃曲,把骨血當作美酒。」他的語氣平靜,卻又帶著譏諷。「屠長老,我原本還以為吃猴腦能補腦已經是你們的極限了。現在,虎姑
婆?」
屠長老的手在桌面輕敲了幾下,像是在掩飾什麼。片刻後,他又將一截帶骨的豬腿塞入口中,骨頭在他口中脆響,直到被咬得粉碎,硬生生嚥下。
「村民需要個能指認的名字。比起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他們寧可相信是虎姑婆。更何況,每個傳說都帶有一點比例的真實性。」
李純陽抬眼,注視著他,眼神裡閃過一絲譏諷。
「所以你也寧可相信,這是床邊故事裡的老妖在獵食孩子?」
屋子裡短暫沉默,只剩燈管低低的嗡鳴聲。屠長老沒有回應,低頭專注地將剩下的骨頭咬斷,咀嚼得格外用力。
李純陽靜靜看著他,心裡明白:以他所認識的屠長老,即便手無寸鐵,光憑一雙砂鍋般的鐵拳,尋常的妖物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這樣的男人,絕不需要倚靠任何符紙或糯米。
然而,村長卻沒有自己動手解決這場看似舉手之勞的獵殺,反而花重金請來他這個封妖人。這其中必有貓膩,只是屠長老選擇不說,他也懶得追問。
「純陽啊,」村長忽然開口
「你覺得…愛情是什麼?」
李純陽抬眼望著他,指尖輕敲著酒盅。
「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倒是稀奇。」
村長苦笑了一下,眼裡卻帶著幾分陰影。
「有人說,愛情是牽手到老;有人說,是共患難。可我覺得啊…」
他停了停,盯著火盆裡跳動的火焰,像是想把話燒進去。
「愛情有時候…就是明知道她錯了,還是想護著她。」
「這,我就不知道了。」李純陽咬著肉一邊說。
村長盯著他看了一下,說:
「啊…抱歉,我忘了。你這傢伙一輩子,不對,應該說是好幾輩子都沒嚐過戀愛的滋味。」
「你這次是第幾次轉世? 」村長問
「沒數過。」
李純陽端起陶碗,把手中僅剩的小米酒一飲而盡。酒液辛辣灼喉,他卻連眉頭都沒動一下。隨即起身,披上外套,語氣淡漠:
「開始工作吧。」
□
屋外的風聲呼嘯,帶著濕冷的霧氣湧入門縫。
李純陽推門而出,靴底碾過積滿濕苔的石板路。遠方的林地早被濃霧吞沒,樹影高聳,像一根根獸骨戳破天幕,枝幹彼此糾纏,彷彿隨時會合攏成牢籠。夜色尚未褪去,天地灰白一片,只有電塔的鋼骨在遠方隱隱透著剪影。
他伸手,自口袋中掏出一張符紙,口中低聲吟誦。符紙在指尖燃燒,灰燼隨風散開,瞬間,數十隻像螢火蟲的東西自霧氣中浮現。點點青白色的微光,如一串靜默的星河,圍繞著他,隨著呼吸輕輕脈動,驅散四周的霧。
李純陽緩步踏入林中。潮濕的泥土發出沉悶的聲音,腐葉的腥甜氣息混雜著野獸的皮毛味。霧氣裡,螢火蟲的光映照出纖細的蛛絲、盤根錯節的樹根,以及隱隱滲出的血色痕跡。
他在一株老樟樹下停下。泥土被翻動過,細小的指爪痕凌亂交疊,顯然不止一隻妖物曾經出沒。李純陽俯下身,指尖觸摸那些印痕,掌心傳來針刺般的妖氣,冰冷卻急躁。他嗅了嗅指尖,混雜著獸腥與腐敗的甜味,不屬於野獸,更像是長期啃食血肉的妖息。
他抬眼,螢火蟲光映出前方的樹幹,上頭有數道深長的刮痕,跟電塔上的一模一樣。木屑還新鮮,未被露水浸透。某些刮痕之間夾雜粗硬的黑毛,李純陽捻在手中,放到鼻尖輕嗅,眉頭皺起。
霧氣深處傳來一聲極低的摩擦聲,像利爪緩緩劃過乾木。聲音游移不定,似近似遠。螢火蟲群在空中微微顫動,光線忽明忽暗,像是受到了什麼壓迫。
李純陽的眼神沉了下來,緩緩拔出腰間的「不求人」。霧林深處,正有什麼東西靜靜凝視著他。
他走到一片倒木處,樹幹上掛著殘破的衣料,是孩童的尺碼,邊緣被撕扯得毛糙,沾滿乾硬的血痕。樹根下,還散落著幾枚乳牙,白得刺眼。
螢火蟲光微微顫動,忽然,一股濃烈的妖息壓了下來。李純陽側耳凝聚靈力,捕捉到極低沉的呼吸聲,從霧氣深處傳來,帶著掠食者特有的耐心與壓抑。
接著,細長的童音笑聲在霧裡響起,空洞而刺耳。
螢火蟲群瞬間潰散,光芒飄散,四周重新被黑霧籠罩。就在那剎那,某個龐大的黑影猛然竄過他視線邊角,霧氣被劃開一道弧形。李純陽反手拔出「不求人」,不求人忽然顫鳴,鋼刃拉長,寒光綻裂,眨眼間已化為一柄長劍。劍身並不華麗,滿佈符文及歲月留下的細紋,刃口冷白如雪,反射出幽幽光芒。
黑霧驟然翻湧,妖影猛地撲來。動作快得幾乎不留軌跡,只剩下那雙猩紅的眼睛在霧中拉出一道殘影。
李純陽反手揮劍,「不求人」爆出一聲低沉劍鳴,霧氣瞬間被撕開。劍刃與利爪碰撞,發出爆炸般聲響,火星迸濺。強烈的衝擊力順著手臂傳來,震得他的虎口微微發麻。
這股力量…遠超尋常妖物。
甚至與自己不分上下。
他雙手緊扣劍柄,劍勢逼退對方,卻仍未能看清那東西的真容。只在短暫的光影間,捕捉到模糊的輪廓:高大的身影,蜷曲的毛髮,還有異常修長的爪影。
妖影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隨即猛然撤身,轉瞬間隱沒在更深的霧林之中。樹影劇烈搖動,枯枝斷裂聲此起彼落,像野獸狂奔。
李純陽沒有遲疑。他抹去嘴角被震出的血絲,提劍踏步,追了上去。
霧氣在腳邊翻滾,螢火蟲群散成無數流光,照亮他疾行的身影。濕冷的夜風裡,只剩劍鳴與急促的腳步聲,直直追入森林深處。
李純陽一路追入深林。腳下的泥土漸漸變得更濕軟,空氣裡瀰漫著腐爛木葉的酸氣,四周的霧氣越發濃重,像要把人完全吞沒。
他停下腳步,握劍靜聽。四下寂靜無聲,連蟲鳴都消失,只剩心跳在耳邊敲擊。獵物忽然斷了蹤跡。
就在此時,霧幕中浮現一抹昏黃的光。微弱,顫抖,像快熄滅的油燈。李純陽沉默片刻,循著光的方向而去。
□
樹叢間,出現了一座破敗的木屋。牆壁傾斜,屋瓦殘缺,門口堆滿乾草與折斷的柴枝。屋頂掛著一串早已風乾的獸骨,隨風撞擊,發出清脆卻不安的響聲。
他抬劍推門而入,門軸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屋內燭火搖曳,昏黃的微光映照出一張佝僂的身影,一名老婦坐在爐灶旁,背微駝,頭髮亂如枯草,形象正如村落中那尊詭異的雕像。
爐火上,吊著一口生鏽的鐵鍋,鍋裡的液體正在咕嚕翻滾,散發出濃烈的血腥與草藥混雜的味道。鍋沿掛著幾片不該屬於野獸的指甲與碎骨。
他指尖緊扣劍柄,霧氣在門外再次湧動,像是某種存在仍在注視。
李純陽的影子被火光拉得斜長,他的劍尖始終微微抬起,對準老婦的方向。
老婦緩緩抬頭,那雙渾濁的眼珠子彷彿能直接望穿人的靈魂。她咧開一個詭異的笑,皺紋在臉上疊起層層陰影。
「封妖人…」她的聲音像燒焦的柴木,顫抖又低沉。
「你,來得正是時候。」
李純陽一瞬間繃緊,劍柄在掌心更沉。
「那孩子…是妳幹的?」
老婦並未回答,只是抬起骨瘦如柴的手,朝鐵鍋指去。鍋中的液體翻騰得更猛烈,血腥味幾乎把人嗆得作嘔。細細一看,那並非只有血與藥草,還混雜著碎裂的黑毛與森白的骨片。
「森林裡的東西…正在覓食。」老婦低喃,像在對自己說話。
「若不是我…這些孩子早就不見了。」
她的語氣既不像懺悔,也不像威脅,而是某種模糊的責任感。
李純陽的眉宇更冷,心底卻閃過一絲疑惑。她的身上,的確帶著濃烈的妖氣,但卻不像剛才那股凶戾的力量。那東西,與她似乎並不相同。
屋外,風聲忽然驟急,骨串劇烈撞擊,仿佛某種猛獸正掠過門檻之外。
李純陽反手舉劍,整個屋子在那一瞬間陷入詭異的拉扯:
劍尖對著老婦,而老婦卻直直凝視著他,眼神裡沒有惡意,只有無比蒼涼的悲哀。
老婦忽然抬起手,在火爐上猛地一抓。鍋中滾燙的血液與藥液被她攥起,潑灑向地面,灼熱蒸汽頓時充斥整個屋子。
李純陽只見妖氣瞬間炸裂,直覺判斷這舉動意味著攻擊,反身一縱,反手揮出不求人,劍光將蒸氣劈開。
火光之中,老婦的身影猛然變化。皺縮的手掌伸出鋒利的黑爪,指尖比匕首還長,反射著寒光;嘴角裂開,露出一排銳利尖牙,與枯槁的身軀極度不相稱。
「果然是妖!」李純陽揮劍疾斬,鋒刃帶起呼嘯氣勁,直逼老婦頸側。
老婦以不合常理的速度側身,利爪猛然揮下,鋼鐵般的力道與長劍相撞,迸出耀眼火花。屋內的日光燈瞬間閃爍爆裂,整間破木屋陷入黑暗,只剩火爐的赤光映照著兩人交錯的身影。
李純陽的劍勢狠辣,每一劍都準確無比,逼迫老婦節節後退;然而她的爪擊同樣凌厲,幾次幾乎擦過他的臉頰,帶來冰冷的殺意。
就在一次正面對撞後,李純陽的目光捕捉到一個細節。
老婦的另一隻手,始終緊緊護著懷中的破布娃娃,即便身形暴露出虎精的獠牙與爪子,那手卻顫抖著,不曾放下。
這一瞬間,他的心頭掠過一絲遲疑。
濃煙與燒焦味充斥著整間破木屋,火光在地面跳動,把老婦半人半虎的身影映得詭譎。
李純陽長劍橫在胸前,目光冷冷鎖著她。
「妳若不是元兇,為什麼一開始不說?」
老婦將利爪縮回,喘息間發出嗤笑。
「說甚麼?你這封妖人一腳踹門就衝進來,像條瘋狗亂咬,哪裡容得我解釋?」
李純陽挑眉,唇角勾起一抹譏諷。
「至少我咬得準。」李純陽指著老婦肩上的一條血痕說。
老婦冷哼一聲,將懷裡的布娃娃緊了緊,眼神鋒利如刀。
劍刃在火光下閃了閃,李純陽聲音低沉,帶著嘲弄。
「那麼妳是什麼?慈悲的守護者?還是吃人吃到連自己都分不清的老妖?」
兩人對峙,語氣一來一往,火藥味在狹窄的木屋裡瀰漫,仿佛下一刻就會再度爆發衝突。
忽然之間一聲大響
「轟!」後門猛地被撞開,兩個身影提著武器衝了進來,臉上帶著緊繃與慌亂。
一男一女闖了進來。男子手握柴刀,女子手持木棍。
他們目光迅速掃過屋內:斷裂的桌腳、翻倒的火盆、焦黑的牆面,再落在李純陽手中閃著寒光的長劍上。最後目光停留在老婦的身軀,她肩口還滲著血跡,半邊衣袖被撕裂。
他們的神色瞬間繃緊。下一刻,男子低吼,提刀就向李純陽劈來;女子緊隨其後,木棍橫掃而出,帶著決絕的狠勁。
李純陽眉頭一沉,身形微側,長劍自然擋開刀勢。他沒有還手,動作乾淨而克制,心底卻泛起疑惑,這些人為何要攻擊自己?
木棍在劍光掠下的威力中被逼得停頓半寸,氣氛緊繃到極點。
這時,老婦沙啞卻帶著威嚴的聲音在屋中響起:
「都給我停下!」
□
屋內靜得出奇。餐桌上擺著幾碟素菜與一鍋清粥,熱氣縈繞,淡淡米香卻壓不下空氣裡殘留的血腥與焦木氣味。
老婦坐在桌首,頭髮灰白,皺紋縱橫,已完全恢復成人形。她舉起筷子夾菜,慢條斯理地放入口中,舀粥時手腕穩如山石,每一個動作都透著優雅與從容,若不是她那血汙的外表,旁人肯定會以為是某個貴婦。
她左右的青年男女則顯得沒有一點從容。男子埋頭喝粥,筷子卻握得死緊;女子嚼著青菜,眼神卻始終未曾離開李純陽。兩雙眼睛,如同兩道寒光,牢牢鎖在他的身上。
唯獨李純陽,面前的碗筷一點沒動。他身形放鬆地靠著椅背,指節卻不自覺在桌面輕敲,像是計算著什麼。
他發現兩人的手掌,無論男子還是女子,都各少了兩根手指,男子左手缺了無名指與小指,女子則是右手。傷口早已癒合,留下厚繭與疤痕,看得出不是新傷。
老婦將一口清粥緩緩嚥下,側眼看了李純陽一眼,聲音淡淡:
「看來你注意到了。」
李純陽的目光冷冷停留在那兩雙缺指的手上,語氣壓得極低:
「我想,這不會是你的傑作吧。」
老婦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放下碗,輕輕推了推桌面:
「我們既然同桌吃飯了,你覺得呢?」
李純陽沒有立刻作聲,沉默半晌,終於開口:
「他們的眼神中除了懷疑,還多了些害怕。」
男子低下頭,指節發白;女子的唇角微微顫動,卻倔強地沒吭聲。
老婦收起玩味的神色,眼底浮起一絲古老的沉痛:
「他們是孤兒…曾在一間孤兒院長大。那裡的院長,一個滿口仁義的敗類,假借慈善之名,暗地裡卻將孩子賣作雛妓。那些乖順的被推去取悅客人,不聽話的…」
她頓了一下,筷子在手中顫抖了一瞬。
「不聽話的就被打斷骨頭、燒傷皮肉。若有孩子死了,他便編造故事,說是虎姑婆半夜潛入,吞了不乖的小鬼。」
清粥的熱氣霎時變得冰冷,桌邊三人無一人動筷。
李純陽眼神微斂,緩緩道:
「所以,虎姑婆的惡名,不過是被他拿來掩飾自己的罪孽。」
老婦抬眼望著他,沒有否認,反而帶著一絲自嘲的冷笑:
「我察覺不對,便在一夜裡動手救下孩子們。那畜生窮途之際,仍想反咬,說我是專吃小孩的妖婆。」
女子的手指蜷得緊緊,低聲補了一句,聲音沙啞得像壓抑已久:
「那天,若不是虎婆婆,我和哥哥早就死了……」
李純陽目光掃過兩人,落在那對缺了指頭的手上,忽然心中一緊。
老婦緩緩接話,語氣冷峻卻帶著疲憊:
「但那畜生的靈魂不甘,就此化作惡靈。它不附形軀,只藏於陰影間,專挑弱小無依的孩童下手。最近幾年,沿著山區的村落,不斷有孩子離奇橫死…」
李純陽:「那座高壓電塔上的孩子,顯然不是自願爬上去的。」
她將最後一口清粥送入口中,放下碗時,聲音低沉如斷木:
「所以我追著它來到這裡。死不瞑目的孽障!若不除掉,它還會奪走更多性命。」
「孩子的性命。」
桌上的氣氛沉沉壓下。米香淡薄,卻仿佛混著血與灰燼的味道。
老婦抹了抹唇角,聲音緩慢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力道。
「封妖人,你可曾想過,為何那惡靈偏偏會在這一帶盤踞不散?我曾追蹤它的行跡,看見它換了人形,出入過某個地方。」
她頓了頓,目光帶著陰影,輕聲吐出:
「村長的屋舍。」
話音落下,桌邊的空氣陡然沉重。男女青年互看了一眼,神情更是緊繃。
李純陽沒有立刻作聲,只是微微眯起眼,食指在桌面緩緩敲擊。
老婦沒有多解釋,只對男子輕輕點了點頭。男子立刻起身,走向灶台後的尾庄,俐落地搬開一口沉重的水缸,顯露出一道暗門。沉木拉開時,空氣裡飄出霉土與陰涼的氣息。
「下來吧。」男子低聲說。
木梯一路通向地下。李純陽邁步而下,腳下的木梯潮濕而粗糙,空間不大,卻已被挖成一個昏暗的窟室。火把微弱的光亮中,他看見十數個孩子蜷縮在墊草上,衣衫簡陋,眼神驚惶。
他們年齡大小不一,最小的看來不到五歲,最大的也才十三四歲。可無一例外,他們的手掌上都缺了幾根指頭,有的缺一根,有的缺兩根,斷痕早已乾癒,成了終生的烙印。
李純陽的步伐停住,眉頭緊蹙。
他不常流露情緒,但這一刻,眼底深處卻閃過一抹無聲的震驚。
背後,老婦緩緩開口,聲音帶著淡淡的悲意:
「這些孩子都是我一路救下的。那些手指,不是我動的。你也該明白,真相比傳說更骯髒。」
李純陽沒有回應,只是轉過身來,眼神冷峻。
老婦與他對視,語氣忽然變得堅定:「那惡靈的存在,是這一切禍源的延續。封妖人,我需要你的手來終結它。這不只是我的戰爭,也是這些孩子能否活下去的關鍵。」
她停頓了一瞬,接著補上:「我會付你應得的酬勞,絕不虧待你。」
李純陽喃喃一笑,語帶冷意:
「收兩份錢,做一份工…聽起來倒是不虧。」
老婦聞言,嘴角浮起一絲笑意,卻仍不放鬆,慢慢問道:
「既如此,那是否能請你,真正走進這屋來了呢?」
她話音剛落,李純陽所在的位置忽然空了。只剩一張符紙靜靜飄落,輕輕落在地上,符力尚未散盡,依稀散發著靈力的餘韻。
推門聲響起,真正的李純陽從屋外大步踏入,不求人掛在腰側,目光冷冽,嘴角卻勾起一抹難以分辨的笑。
老婦抬眼,輕輕拍手,神情從容:「好一手替身術。看來你比傳說中更謹慎。」
李純陽低聲嗤笑,將不求人往地上一杵,語氣裡帶著同樣的讚許:
「你的眼力,也不錯。」
□
屋前,晨霧未散。
一個小孩正蹲在門口,拿著短柄掃帚,吃力地清掃著地面。忽然,風聲詭譎起來,冷意如蛇般纏繞而至。
孩童抬頭,只見不遠處的空氣像是被什麼撕裂,裂縫中湧出一股漆黑的霧氣。那霧中浮現出一張面孔,狹長而猙獰,像腐爛的皮囊死死貼在骨頭上。眼窩裡的紅光,正牢牢鎖住那孩子。
惡靈張口,吐出一團黑氣,疾射而來。
「就是現在!」
孩童的輪廓瞬間崩解,化作一陣白煙。煙霧之中,一個佝僂的老婦身影暴漲,背脊撐裂衣衫,指尖猛然延伸成鋒利的虎爪。虎紋如火焰般攀上手臂,她的眼珠閃著野獸般的光芒。
虎姑婆,現身。
她怒吼一聲,利爪揮下,直逼惡靈面門。
幾乎在同一瞬間,李純陽從暗處踏出,手中「不求人」瞬間化為長劍,閃爍冷光,直刺惡靈胸口。
鋼鐵與妖怪相撞,爆發出驚天動地的轟鳴。黑氣四散,卷起滿地落葉。
惡靈卻並未退卻,它身影一閃,竟能同時迎上兩人的攻擊。那雙骸骨般的手掌輕描淡寫地一撥,便將虎姑婆震退數步;另一手揮動,竟硬生生以掌骨擋下李純陽的劍刃。
金屬摩擦聲刺耳,「不求人」竟被逼得劍身猛顫。
「真麻煩的傢伙…」李純陽冷冷低語,額角青筋鼓起。
惡靈的反撲更是迅猛。它張口嘶嚎,尖利的聲波像針般刺入耳膜。虎姑婆胸膛一震,鮮血自嘴角滲出;李純陽則被震得手臂一麻,險些握不住劍。
兩人被逼得節節後退,氣勢竟一時被壓制。
就在此刻,屋內衝出兩道人影。青年男子提著柴刀,怒吼著撲向惡靈;女子則舉木棍,從側翼急攻。
「別過來!」李純陽暴喝,但為時已晚。
惡靈冷笑一聲,身形一晃,黑氣化作觸手般的鞭影,瞬間抽飛了男子。他重重砸在牆邊,柴刀跌落,肩頭鮮血直湧。女子的木棍擊中惡靈半身,卻猶如擊打在鐵石之上,反震之力讓她虎口崩裂,手中木棍脫手而出。
下一瞬,惡靈的枯爪已然抓向女子的咽喉!
「不!」
千鈞一髮之際,一抹虎影衝了過去。
虎姑婆撲至女子身前,硬生生用身軀扛下了這一擊。
噗嗤一聲!
利爪透胸而過。
鮮血如泉湧出,染紅了她的衣襟。可她卻死死抓住了惡靈的手臂,眼神兇狠,咬牙怒吼:「別想…再動我的孩子!」
李純陽瞳孔猛縮,身影瞬間閃至。
長劍在他手中劃出一道致命的弧線,鋒刃凝聚著全力的一擊,直直刺入惡靈的胸口。
劍刃沒入,黑氣翻湧。惡靈尖叫撕吼,聲音像萬千冤魂在嚎哭。它拼命掙扎,但被虎姑婆死死箝制,動彈不得。
「乖乖去死吧。」李純陽低聲冷喝,猛然一沉手腕。
長劍徹底貫穿心臟。
黑霧散盡,戰場上靜得出奇。
虎姑婆的身軀無力滑落,染血的利爪仍維持著死死掐住的姿態。而惡靈的身影在破碎後,卻並未完全消散。
李純陽還未來得及鬆口氣,一道沉重的力道便自側面襲來。
轟!
他整個人被猛力撞退,腳下的泥土翻裂,硬生生退了數步,胸口一悶。
抬眼望去,只見村長那魁梧的身影,正緊緊抱著一具逐漸凝實的人形屍軀。
那是個中年婦人,面色蒼白如紙,嘴角殘留著血跡。縱使形容憔悴,眼角已留歲月痕跡,卻仍有幾分風韻。她的黑髮披散,勉強覆住胸前血痕,宛如一個沉睡的凡人。
村長的雙手顫抖,卻牢牢抱著她,像是生怕她會再次被奪走。
「你…」他低聲喚著,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
「我要你別再走這條路了。你明知道,這樣下去…只會再度墮入深淵。你總是不聽我勸。」
中年婦人的眼皮微微掀起,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
「深淵?呵…你口中的深淵,不正是我活下來唯一的方式嗎?」妖怪明明看似已斷氣,卻仍能回話。
「我已經死過一次了,留在世上,只為取回屬於我的東西。」
村長的眉頭緊鎖,粗獷的臉龐痛苦地扭曲。
「我可以幫你…只要你願意停下。」
「停下?」她嗤笑一聲,滿眼冷意,「你還是和從前一樣天真。」
她的氣息徹底斷絕,頭頸無力垂下。
村長眼眶通紅,粗重的呼吸如野獸般急促。他緊緊將她抱在懷裡,像是要把她與自己熔成一體。
李純陽收回長劍,本來想說些甚麼,但還是吞回肚內。
村長的肩膀劇烈起伏,眼淚混著汗水從臉龐流下,落在婦人的髮絲上。
良久,他忽然伸手,隨意拋出一疊厚厚的鈔票。
「這是…你的報酬。」他的聲音低沉顫抖,帶著一種壓抑到極致的哀傷。
鈔票散落在泥地,隨風翻飛。
下一瞬,村長全身冒起濃烈黑煙,筋骨如爆竹般連續炸響。
濃煙散開,一頭龐大的黑熊屹立在原地。牠的毛髮如夜,獠牙閃爍寒光,胸膛起伏如雷鳴。
但那雙熊瞳,卻充滿了無助與悲戚。
黑熊將婦人的屍首小心翼翼地攬入懷中,轉身踏入林中。大地在牠腳下微微震動,煙霧與霧氣翻湧,將牠巨大的身軀吞沒。
只留下滿地飄散的鈔票,隨風打著旋,落在李純陽的腳邊。
他望著遠去的背影,沒有追。
□
兩個青年跌坐在血泊旁,緊緊抱住虎姑婆逐漸冰冷的身軀。
女子泣不成聲,額頭埋在她的胸口,男青年則死死攥著她滿是血痕的手臂,聲音沙啞得像被磨碎的石頭。
「婆婆…不要丟下我們…」
「求你了,我們還需要你啊…」
虎姑婆的呼吸斷斷續續,胸口微微起伏,眼神卻依舊清明。她勉強抬起手,顫顫地撫過兩個孩子的頭頂,像往常哄小孩般,動作溫柔而堅定。
「傻孩子…別哭。」她的聲音輕緩,卻有種說不出的力量。
「哭不能讓死者回來,卻會讓生者走不動。你們得記住,眼淚要留在該用的時候。」
女子哭得更兇,男青年則用牙咬著下唇,直到鮮血溢出。
虎姑婆微笑,眼角的皺紋深刻如刀痕。
「這些年,你們早就長大了…將來不管遇到什麼,都要活下去。懂嗎?」
兩人聲音嘶啞地應了一聲:「懂…」
一旁的李純陽默默注視,終於開口,低沉地問:
「我以為妖怪只會護著同類。」
虎姑婆的眼神轉過來,沒有憤怒,只有一種安靜的堅定。
她的聲音幾乎要消散在風裡,卻字字清晰。
「難過時會哭、開心時會笑、渴了要水,餓了要飯。孩子,就是孩子。是人是妖,又有什麼分別?」
「都是我的孩子。」
李純陽怔住,無言以對。
虎姑婆抬起手,拉過兩個青年的手掌,聲音漸漸低弱:
「你們要帶著其他孩子,別再讓他們像從前那樣受苦。記住,護住他們,就是護住我。」
「我們答應你…婆婆,我們一定會。」兩個青年聲淚俱下,緊緊點頭。
這時,灶台暗門嘎吱一聲打開。
密室裡的孩童們一個個跑了出來。他們赤著腳,衣衫破舊,臉上卻全是淚水。
「虎婆婆…你不要走啊!」一個小女孩撲到她身邊,小手死死抓住她染血的衣角。
「妳說過要陪我到我長大…妳不能騙我!」
「虎婆婆…我不怕餓、不怕打,只要妳在就好了…」
「不要走…我們還需要妳啊!」
孩童的哭喊如同潮水般湧上,將殘破的屋子灌得滿滿。
虎姑婆艱難地伸手,逐一輕撫那些淚痕累累的小臉,嘴角帶著一抹疲憊卻溫暖的笑。
「傻孩子。」
她的指尖化作淡淡煙霧,從孩子們的髮絲與淚水間散開。
虎姑婆的身軀化作一縷縷青煙,隨著夜風緩緩升起,輕輕飄散。
孩子們撲向空氣,哭喊著,卻再也抓不住什麼。
在場的每個人心口,都像被硬生生挖去一塊。
李純陽沉默站立
屋子裡,孩子們的哭聲漸漸止息。
女青年已抹乾淚水,帶著其他孩子開始收拾殘破的桌椅,將灶火重新升起,將倒塌的木板搬至屋後。她的神情仍悲傷,但舉手投足間帶著堅毅,彷彿在用動作告訴眾人:生活,還得繼續。
屋外,月光清冷。
李純陽與男青年並肩而立,隔著靜靜搖晃的樹影。
「你們有什麼打算?」李純陽低聲問,眼神依舊冷峻,卻壓不住語氣中的一抹關懷。
男青年沉默片刻,抬頭望向夜空,聲音低卻堅決:
「先找個地方,把這些孩子安置好。以後…我們會走遍那些黑暗角落,把還被困住的孩子救出來。」
李純陽側過臉,靜靜看著他,隨後追問:
「如果再遇到…懷著惡意的妖物呢?」
男青年這才笑了,笑容裡帶著幾分倔強。他伸手一指身旁的大樹,指尖瞬間亮起一團火光,「轟」的一聲,火球射出,將樹幹瞬間燒出一道焦黑的裂痕,火光將他年輕的臉龐映得銳利而執拗。
「我們跟著婆婆這些年,難道什麼都沒學到嗎?」他咬著牙,眼中閃著怒火。
「若不是怕誤傷婆婆,我早就能把那畜牲撕碎!」
火光熄滅後,四周只剩夜風與焦木的氣息。
李純陽看著那道焦痕,靜默許久,終於點了點頭。
「保重。」他語氣平淡,卻帶著某種不易察覺的沉重。
說罷,轉身欲走。
「等等!」男青年急忙叫住他。
他翻出一個鼓鼓的小布袋,丟向李純陽。袋口微開,金光乍現,裡頭滿是沉甸甸的金飾與首飾,還有幾條斑駁卻珍貴的玉佩與銀鍊。
「這是婆婆交代要給你的。」
李純陽接過,掂了掂重量,輕輕打開,片刻便闔上。他將袋子丟了回去。
「用這筆錢,好好照顧那些孩子。」
男青年怔了一瞬,隨即默默收下,沒再多說。
夜風靜靜地吹過,吹亂了兩人衣裳。
「那你呢?」青年終於問出口,聲音裡有掩不住的敬意與不安。
「你要去哪?又打算做什麼?」
李純陽望著遠方的夜色,神情冷峻而模糊,似乎將心底某種矛盾壓了下來。
「繼續做該做的事。」他淡淡地說。
「該做的事?」青年追問,語氣中有種想要探進去的執著。
「殺妖嗎?」
李純陽的手掌微微收緊,劍柄在夜光下泛著冷光。
他低聲道:
「或許是妖,或許是人。凡是把恐懼當作利刃、把弱小當作祭品的東西…不論它披著什麼皮,都是我要斬的東西。」
夜色中,他的眼神銳利如劍,卻帶著一抹難以言喻的哀傷。
男青年怔怔望著他,終於輕輕點頭,沒再多問。
李純陽轉身而去,背影被月光拉得修長,像一道孤獨的影,靜靜消失在樹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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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徒殺無赦才是我奉行的唯一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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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反轉虎姑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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