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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 刺脊島–(5)

看板marvel標題[創作] 刺脊島–(5)作者
josephsung
(班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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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它們是對稱石柱,雕著無數逆流而上的半人半魚。」

日光乍現時,空氣尚未回暖,而刺骨的冷冽晨風,讓氣溫變得更低更難忍。
喬符豎高衣領,在校門左顧右盼。微弱光線讓大地染上股朦朧色彩,散發股難言的不安氛圍。
他數了數,共三條柏油岔路,還有一條草叢中的石階。
從這裡也能聽到浪潮,甚至能嗅到鹽味。但喬符並不意外,畢竟整座山脈本就遭海水重重繚繞。
他仰望長滿美麗花朵的巨岩,它們猶如寒冰結晶似的,呈柱狀交疊,時而可見菱形亂紋自叢生青草下悄悄裸露出來。呈現一股史詩中既悠遠又無奈的氣息。
「這裡雖然詭譎,可這裡仍是挺美的。」喬符思量。「但別忘了來此的目的。」
最後,他選擇階梯那條行走。
叩、叩、叩。除了喬符的腳步聲與心跳,大地一片寂靜。
過了十來分鐘,直到人跡蹤滅之地,他撿了一片林間的石板。
又薄又寬,只比書本大上一點,他惦惦重量,把石片擱至山坡較緩和處。
自己則在高處尋了死角,來回確認,藏匿的位置不易被察覺。
接著,喬符把父親的遺物從風衣口袋掏出。
那是個圓錐狀的黑色物體,外貌與檀香相似,卻沒甚麼氣味,湊近鼻頭只能嗅到淡淡樟腦香。
喬符用噴焰打火機點燃,清煙頓時像條白線彎曲爬上天空。他緩步回到高處,像個蟄伏的狩獵者靜觀其變。
他假想各種顫慄悚寒的怪物,模擬各種可能。
他知道自己的行為很魯莽,可是不願意持續處於被動的一方。
白煙沒多久便奏效了,草叢窸窣作響,某種東西滑過雜草時製造了吵雜聲音。有東西過來了。
那是條體型與人類相彷的黑蛇。
喬符有點詫異,因為他從來沒見過那麼巨大的黑蛇。
嘶。
牠吐信。
又滑行一小段距離後,牠舉起龐碩腦袋,左顧右盼地偵查氣味來源,模樣簡直與一般人類毫無兩樣。
牠有著烏黑璀璨色澤的鱗片,側腹夾雜奇異藍螢光的紋路,展現出悽惻的異樣美感。 黑蛇東張西望。
牠發現僅是黑檀香似乎頗為失望,掉頭就走。從喬符的角度俯瞰,那畫面就像綠藻中一條快速移動的黑色蠕蟲。
他盡可能放輕腳步,卻不敢怠慢。保持一段距離追逐著黑蛇。
「我根本是瘋了。」他苦笑。但說不上來,就是有種預感該追上去。
牠撥開蘆葦。
被倏然從樹冠而出的鳥群轉移了一會兒。
回頭時,他追丟了,黑蛇已不見蹤跡。
該死。他咒罵。
喬符再次回復耐性,集中精神搜索,五感頓時敏銳了起來。枯木、巨岩、海洋、五節芒、咸豐草、唯一條石子路。
他又獨自緩行了一小段路。驀然見著路央有一名彎膝而蹲的少女,她正低頭凝望,側臉惆悵落寞。
「為什麼會有少女?」
她服裝奇特,介於清末民初款式,又幾分像是旗袍與浴衣綜合體,寬大袖口刺著漂亮得繡球花,齊耳鬢角、平整瀏海,柔順得像一片紋路鮮明的闊葉。
雙眼濕潤得彷能滴水,肌色接近麥芽,鼻樑、紅唇、耳輪都小小的,像是瓷娃娃師傅細心捏來的精緻工藝品。
她專注地盯著眼前一隻乾癟的蟾蜍。蟾蜍看來死掉有數天了,翻著屍斑的白肚四腳朝天。
十四、五歲少女用青蔥手指輕輕地在蟾蜍上方揮過。
僅僅是揮過,蟾蜍像是倒帶影片般回復水份。
屍斑頃刻消失。
好像只是不小心跌倒而翻了滾。
蟾蜍的四肢再度動了起來。然後,若無其事地蹬著腿跳進草叢。
「竟然……」喬符邊瞪眼盯著不可思議的一幕,邊盤算該不該叫住這少女。喬符在想
,若這少女屬於超自然一部分,會不會能向喬符解釋刺脊島上種種詭異現象,甚至,能告訴喬符關於他母親的線索,或者找到毓晴。
她猛然昂首,緩緩轉向喬符。彷彿滲透他的心思,她睨眼,像是宣言不會幫助喬符。 她倏然張口低咆。
一對鐮刀般的利牙從上顎揮出。
喬符大驚,退了半步。少女便趁機抽身往斜坡跳下,逃出了喬符視線。
咚。
她髮間某個閃爍光亮的物體承受不住劇晃,落在草叢中。
喬符從遍滿蕨類的濕斜坡滑下,大步跨到路緣。
他朝少女離開的方向瞧去,很快人就不見了蹤跡。
這時,喬符踢到少女掉落之物。
他撿起遺留物品,是一支珊瑚髮釵。
骨架由黑檀木所製,鑲著幾乎毫無雕琢的桃紅珊瑚。髮釵色澤勻稱,紋路細緻,很是好看。
一角鉤了層半透明白膜,就像被撕裂的塑膠袋,喬符以指尖輕輕挑掉,頓時,一股不祥的預感又湧上。他將髮釵收起,原路返回,絞盡腦汁試圖整理出一個脈絡。
喬符從日照和影子位置推測跑來的方向。直眺遠方,尋不著小學。看來有段距離了,但喬符想來也罷,因為他只要一心煩就會想散步,散步能幫助他保持清醒。
「那女孩是由蟒蛇所變成的嗎?還是她也是昨晚門外怪物的同類?又或者……她和母
親有關聯?還是她是帶走毓晴的一份子?」
諸多疑問與可能性讓他鬱悶。他百般困頓,卻無可奈何而懊惱無比。
但是,他打算先將這些放到一旁。
慢慢地,隨著日光漸強,林中也傳出了蟲鳴和鳥叫。
就在他正靠近之前點香處時,從很遠處,就可以看見有群東西聚集成一團,中央是濃煙。
那群怪影朦朧,由於十分遙遠的關係,只能隱約辨認它們正在膜拜白煙。
喬符難以置信的嚥了口水,握緊彈簧刀。
牠們跪拜姿勢非常一致,長到不可思議的毛茸茸手臂,擊地、擊頭、指天。身軀小得像是脫水後萎縮的花苞,似乎有兩顆唇齒相連的頭顱。
喬符想到電影中馬戲團的畸形連體嬰。
但說不上來,那些怪物虔誠的模樣令他心生憐憫,感覺上,牠們若會傷害別人,多半是出自愚蠢和恐懼。
牠們倏然停止古怪的儀式,抬起一張張老邁乾癟的面容,怒目尖叫。
喬符痛得摀住雙耳。聲波像把鏈鋸刺穿他的腦門,他感受到臉部淡斑部分像是燃了火般灼熱。
「閉嘴!」喬符痛苦嘶吼。
高頻噪音就像數以千計條寄生蟲,正以嚙咬的方始鑽開喬符的頭蓋骨,恣意啃食他的腦漿。
他雙眼充紅,透明可見血管的鱗片越來越明顯。
就在那瞬間,一隻手貼伏他的背脊,觸感像根將顫寒注入喬符血管的針頭。
喬符差點將彈簧刀刺進觸碰自己的物體。
「你為甚麼可以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呀?」
是笑得像隻狡黠狐狸的古兆。
「甚麼?」喬符低頭看向比自己矮了半截的對方:「是……你?」
「怎樣?」他輕蔑笑道:「你跑到這種地方來,是想要發掘甚麼自己的秘密基地嗎?」
喬符無視揶揄:「前輩你是怎麼靠過來的?」他瞇小眼,不排除古兆可能也是隨時會主動攻擊的怪異生物。
「當然是走那條石子路呀,不然飛天?」他笑容漸發詭異:「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甚麼?」
「算了,走吧,去認識一些街坊鄰居。」
古兆轉身,自顧自下階梯。
喬符並不打算回首,他走在古兆左後方:「前輩,我看見很多詭異的事物。」
古兆冷笑一聲,不以為然說:「很有趣,說來聽聽。」
「昨天有不明的生物在我房門外。」喬符瞪著古兆後腦杓,等待回應。
「哦?所以?」
他的笑聲中銜了不懷好意。
「沒。應該是我多慮了。」喬符說。
古兆頷首,繼續走著。
除了草葉摩娑衣物的沙沙聲外,兩人回到刺脊島小學前都沒有交談。
一路上也無再出現任何怪象。
卻總有不祥感一直縈繞喬符。
刺脊島小學的停車場竟然倒滿腳踏車。
弔詭的是好像鏽了很久,有的甚至沒了輪子,古兆卻毫不在乎,開了車門喊:「上車。」

山路顛簸。
日照逐強,氣溫逐步回暖,周遭路況跟著明亮起來,兩旁鬱綠植物不像昨日那樣陰森,在和熙陽光下明媚許多。
他們駛過狹長下坡時,古兆彷彿根本沒在關心路段,不時斜瞄喬符竊笑,眼神中充滿了不懷好意。
喬符倏然見著路邊樹枝掛了一件女用黑大衣,蓋滿了火葬場飄出的灰燼。

「為什麼你會來刺脊島?」古兆突然問。
喬符聽到後,當下也不急著回應,他欣賞窗外風景,輕描淡寫道:「我父親以前在這裡當過兵。」
「哦?」古兆打了一個急轉彎:「那關你甚麼事情?」
「我的父親在這裡遇到我母親。」
「所以你回來找你爸媽的往日情懷。」古兆笑了兩聲:「真浪漫呀。」
喬符很習慣他人的冷嘲熱諷,所以沒有多大反應,話雖如此,並不表示喬符真的毫無感觸。
車內沉寂下來,氣氛有些尷尬。
喬符思考半晌:「前輩,刺脊島有甚麼記載當地傳說的地方嗎?」
「哦……山上有一座廟宇。」古兆像是要補償甚麼似的,態度舒緩許多。
「能麻煩前輩告訴我該如何找到那間廟嗎?」
「可以。我回頭畫張地圖給你。」
「嗯。多謝。」
其實只要悶不吭聲,古兆俊秀臉龐仍是十分討人喜愛的,他身穿凌亂卻不骯髒的白襯衫與西裝長褲,儀容乾淨。但偏偏就是生來伶牙俐齒,彷彿言語上不佔便宜,便會渾身不對勁。
但喬符對此並沒太多想法,更教他在意的是為何總無法察覺古兆腳步聲,這人底細深不可測,讓喬符難以信任。
喬符突然察覺,古兆有條項鍊,可紅線中央綁著的物體被收入衣中,若非拉出,將無從得知。
喬符不禁納悶,像古兆這樣一個人會配戴甚麼墜飾,不太像十字架或玉珮雕像等信仰之物,心臟病藥?或者戀人定情物?這樣一想,他發現自己對古兆所知甚少。
但貿然打聽太唐突了,他想了想:「前輩,刺脊島有甚麼販賣日常必需品的店家嗎?」
古兆翻了白眼,不以為然道:「廢話。全島有兩家雜貨店和一家便利超商,但都在警察局旁,而且最晚開到八點半,只要船沒來就不會補貨,至於電影院或酒吧你就別想了。」
「嗯,多謝。」
「快到了。還有,提醒你一件事情,村裡的人都很討厭山中的東西。」
「甚麼意思?」
「你自然會知道。」
「我還想請教一件事情。」
「怎樣?」
「這裡不只沒有網路訊號,連電話都無法通訊,生活很不方便吧?」
古兆冷笑一聲,揶揄道:「那你以為你祖先輩是怎麼活過來的?」

然而,關於刺脊島的訊息,還有電子郵件,都是透過網路傳達,代表著某處定然可以聯繫外界吧?喬符心底雖然這樣疑惑,但卻沒說出口。

古兆把車停在路邊,熄火後逕自下車。
喬符也跟著下車,他迅速地轉動眼珠子,不動聲色地捕捉街景,深怕錯過任何重要訊息。
這是條左右都是住戶的斜坡。
屋子多半以木構和石砌為主,少數外表較氣派者則會使用紅磚與花崗岩塊。未見超越三層樓的建築。有幾間早已荒廢,灰濛濛的窗子後方只剩空盪盪樑柱。
五名少年在玩球,到處曬著散發魚腥味麵條,不少男丁高聲談笑,其中名還身穿警察制服。
他們見著古兆與喬符頓時靜默下來。
居民們好奇地打量著陌生人。膽小的孩子則躲到父母身後,胸口刺青的光頭壯漢緊盯喬符,不時對一旁手拿香菸的黃髮老人低語。
一群中年婦女甚至停止交談,毫不掩飾地直視他們。
突然,雜種犬衝著喬符高聲怒咆。翻起嘴角露出猙獰利齒。但他斜視一眼,狗群頓時夾尾躲回椅下和主人身後。
「你超受歡迎耶。」古兆戲謔道。喬符試圖對每視線接觸者點頭,他們似乎有點意外,但征愣後多半會點頭回禮。
喬符聽到有人議論:「是古家的孩子。」
「他來做甚麼?」、「還有一個陌生人。」、「那古兆要幹嘛?」
古兆無視異樣視線,朝正在泡茶的警察走去。
喬符認出那是飛機上的搭話男子,但怎麼沒印象搭船時有見到他?
那人制服最上排扣子已經脫落,他見到古兆靠近,便戒備地起身問:「有甚麼事情嗎?阿兆。」
「所長在不在?」他瞥了眼桌上茶杯:「還真有閒情逸致呢,不玩玩象棋多可惜。」 年輕警察聞言後面色凝重:「你有甚麼事情要找所長,我可以幫你轉達。」
他試圖要和喬符交換眼神,但後者不予理會。
古兆雙手一攤:「沒甚麼,總要和他介紹一下新來的,我也很懂規矩嘛。」
警察遲疑片刻,視線在古兆和喬符二人間來回:「是你?我們見過了。不然阿兆,你跟我回警局一趟,我們慢慢說。」
這傢伙果然不受歡迎,喬符沉思,但問題是,單純是因為說話方式尖酸刻薄才被討厭嗎?還是,有其他原因才演變成如此?
古兆嗤鼻。王龍強抑不悅,把注意力轉移到喬符身上。
「失禮啦,上次有一面之緣了,我叫王龍。請問要怎麼稱呼方便?」
他微微點頭:「你好,我叫做喬符。」
王龍簡直算是漠視了古兆,挑釁般對喬符伸出手掌。
居民眼中充滿戒備。
喬符陷入兩難。
「哦?」古兆面露不屑地等待事態發展。
「小龍啊,你怎麼在這裡。」在王龍身後出現名五十多歲的白髮警察,他的出現巧妙地解救了喬符的處境:「這不是小兆嗎?」他拍拍王龍肩膀。王龍識相地向後退開。
「這位是?」他瞇眼對著喬符笑。
「我的名字是喬符,您好。」
「幸會,我是王忠。」王忠態度彬彬有禮又和藹。但喬符就是無法對他放心。
王忠揚了揚魚尾紋,笑道:「我們回所裡講如何?」
「如果你不嫌麻煩的話。」古兆面露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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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脊島》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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