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山村奇譚(二十) 李代桃僵

＊內有血腥，請慎入。

＊故事內容為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第二十章 李代桃僵

「伏公唯一的弟子，當年為了區區一個女人葬送自己的性命，如今你也要學他是嗎？若不是他如此輕捨自己的性命，你和我何必這麼辛苦！伏公又何必自斷地脈、骨肉離散！」

「什麼叫區區一個女人？那是一條生命。」

「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賠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嗎你？」

「人命無價，無所謂值不值得。」

「哼！說得很好聽，我知道你不過是為了阿寒！」

江雨寒來到崇德宮外，就聽到蕭巖和阿凱吵架的聲音，從廟裡傳出來。

蕭伯伯聽起來很生氣，阿凱則是相對冷靜，無懼無畏。

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勸架，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她不自覺停步了。

阿凱聽出蕭巖話中的輕視和嘲諷，但不予理會。「有能力救人，卻袖手旁觀，和殺人有什麼分別？」

蕭巖冷笑了一下，「我知道你當然有能力，我和伏公嘔心瀝血栽培你這麼多年，如今翅膀硬了。但你有能力又怎麼樣？伏藏公難道沒有能力嗎？他的法力遠在我們兩人之上，他都沒辦法做到的事，難道你可以？」

「我不會擅動你說的封印，我只是想救小雨的朋友出來……」

「那個外地人的魂魄困在結界之內，要想將魂魄引出來，勢必會牽動風天法陣，這嚴重的後果你我承擔不起。」

「一定有別的辦法。」阿凱篤定的說。他似乎不太信任蕭巖。

「有，是有別的辦法，但代價太大了，不值得。」蕭巖坦言不諱。

「整天計算著值不值得，你活得不累嗎？」即使面對自己的師傅，阿凱說話也沒在客氣。

「像你一樣整天腦衝，為了沒意義的事情枉費性命，難道有比較好？」

「我不想跟你多說，我沒奢望你幫忙，但也請你不要攔我。」

「我不准你胡鬧！明知凶險，我若不阻止你，枉為人師！」

「明知有人命在旦夕，若是坐視不管，我也枉生為人！」阿凱針鋒相對地頂了回去。

「你！你枉費伏藏公對你的期望和教導！與其看你送命，我不如先打死你！」蕭巖看起來失望至極，高高舉起右手。

阿凱倔強的不閃不避，似乎想硬捱這雷霆萬鈞的一掌。

江雨寒見狀，不暇多想，立刻跑進廟裡面。

「蕭伯伯！」

「小雨？」她的出現讓阿凱十分驚訝，他蹙了蹙眉。「妳來這裡做什麼？」

「我來找蕭伯伯的。」她轉向一臉盛怒的蕭巖：「蕭伯伯，有話好好說，阿凱不是小孩子了。」

前任宮主脾氣火爆，動手永遠比動口快，阿凱幼年接受訓乩之時，常常挨打，當時她就很看不過眼，常拉著祖父來救援，前任宮主雖然剛烈暴躁，但不敢不聽祖父的話。

她不知道蕭巖是否也是只講拳頭不講道理的人，但她不能眼睜睜看阿凱被打，而且還是為了她的事。

蕭巖右手懸在半空許久，終於頹然放下。

他無聲的嘆了一口氣，「你給我去廂房閉關坐禁！」

「師傅！」這個時候他怎能去坐禁！

「去！在你的心靜下來之前，不准出來！」蕭巖聲色俱厲地喝令。

「師傅……」阿凱顯得相當為難。

「現在連師命都不聽從了，你還認我這個師傅？」蕭巖諷刺的說，語氣卻有些悲涼。

話既已說到這麼重，阿凱也不得不屈服了。若是再不服從，一定會被冠上欺師滅祖的罪名，他實在擔當不起。

於是他默默轉身，朝廂房的方向走去。

江雨寒不知所措的看著他的背影。

乩身坐禁專用的靜室，是一個不見天日的小房間，裡面很暗，一盞燈也沒有。對外只有一扇小門，和一個比人頭稍大一些些的小窗，門窗都是從外頭上鎖加貼封條，不能隨意開啟的。

坐禁期間，三餐只能喝水和吃少量水果，就從那個小窗遞送進來。

阿凱以前接受訓乩的時候，曾在這裡待了好幾個月，後來也常常受命閉關修煉，所以他已經很習慣了，也不覺得苦。

他在草蓆上打坐，躁進的情緒漸漸沉澱，心境卻不清明，一些陳年往事紛至沓來。

「……你雖然沒有天賦，但資質不比我那英年早逝的徒弟差。知道伯公為什麼不收你為徒
嗎？……算是我這老朽之人的私心吧，伯公大限將至……等你和阿寒都長大成人，如果你
初心未改，就請你代替我照顧她……」

他回憶起小雨的爺爺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據說，江氏一族遠近親疏四百多人中，只有小雨遺傳到伏藏公的天賦和靈力，一出生就被崇德宮的主神選為神乩。

伏藏公對此十分憂慮，唯恐自己的孫女降年不永，於是想盡辦法隱匿小雨身上的靈力。

後來小雨真的變得和普通人一樣，靈力全失，可是對崇德宮的神明無法交代。

當時年幼的他自告奮勇代替小雨成為乩身，在江李兩家長輩，和崇德宮宮主的見證下，掣中【李代桃僵】的詩籤－－雖然徵得神明首肯，但代價是終生不得擅自離開村子。

受到這個神明開出的條件束縛，他不能像其他年輕人一樣去外縣市奮鬥打拼；高中畢業後，即使順利考上大學，也因不能到外地就讀，只能放棄。

自願成為神乩那時，他還很小，過了這麼多年以後，他是否感到後悔？

正捫心自問，忽然一陣若有似無的香氣隨著呼息滲進心底，讓他渾身一震。

他張開緊閉的眼眸，看到房中唯一的窗戶不知何時開了一個縫，一隻小小的手慢慢伸了進來，動作很輕盈的將一顆比手還大的蘋果放在窗下的桌子上，過了一會兒，又悄無聲息地遞進幾顆鮮紅碩大的蓮霧。

【這麼小的手，怎麼支撐得起妳所背負的天命？】

他想起伏藏公曾經這樣笑著對小雨說，帶著悲憫的神情。

「小雨？」

握著橘子的小手頓住了。

「……阿凱，你沒事吧？」江雨寒微細的聲音從窗外傳來，帶著一些遲疑。

「妳怎麼還在這裡？」

看到小窗外照進來的光線，他知道大廳已經點上燈，至少是傍晚五點以後了。

「我一直在這裡……啊不，我剛才離開了一下，去村子裡的超市買了一些東西。」她放下
手中橘子，很快的把幾瓶礦泉水和盥洗用品遞進來，一一排列在桌子上。

「怎麼還不回去？天都黑了。」

「我不放心你。」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而堅持守在這裡，大概是怕阿凱和他師傅又吵起來，或者是怕阿凱偷跑進防空洞。

「我沒事啦，又不是沒坐禁過。」他心裡很感動，嘴上卻這麼說。「師傅知道妳在這裡嗎？」

「知道。」

「他有對妳說什麼？」

「他跟我說你坐禁的時候不能吃飯，但是可以吃水果和喝水，然後把我同事的手機拿給我，就一直待在自己的辦公室裡。」

「我知道了。妳快點回去吧，夜裡山路不好開車，妳的手機借我，我叫雷包小胖送妳回去。」

「不用麻煩了。」她婉拒了他的好意。「我回去以後，你不要再跟蕭伯伯吵架了。我明天再來看你，你坐禁期間，我會照三餐幫你送水果的。」

「不！妳不要再來了！」阿凱連忙說。

「為什麼？」

「妳在這裡，我不能靜心修煉。」

他知道師傅為什麼默許小雨留在這裡，還刻意讓小雨給他送水果，無非是為了擾亂他的心境，讓他永遠無法出關。

真是老奸巨滑的一個人……

「那你三餐怎麼辦呢？」她擔憂的問。

「放心，我師傅還不至於會餓死我。等我出關解禁之後，我會去找妳。」

「好，我等你來找我。至於我同事的事情，你就不用擔心了，這個手機裡有我同事相熟的高人聯絡電話，他們一定會有辦法救她的。」

「嗯。妳回去吧。」

縈繞在鼻息間的香氣消失之後，廂房重歸一室黑暗闃寂。

他緩緩閉上雙眼。

代替小雨成為神乩、背負上原屬於她的枷鎖，他從來沒有後悔過；大概永遠也不會後悔。

因為和董事長有言在先，隔天一早，承羽不得不先趕回公司。

小鴻等人開著承羽的車送他去高鐵站，然後帶著麗環的手機去醫院和玉琴會合。

昨晚事先充好電的手機，在玉琴手中順利開機了，眾人不約而同鬆了一口氣。

要打開通訊錄之前，江雨寒有些良心不安的說：「琴姐，沒有前輩的同意，我們真的可以偷看她的手機嗎？」

「這種時候還管這麼多幹嘛！」阿星白了江雨寒一眼，「她都已經躺在那裡不省人事了，難道還能跳起來揍我們不成？」

「安啦安啦！我跟麗環穿一條褲子長大，她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她的手機就是我的手機，不會跟我計較的。我來看看哪些人可以幫忙……」玉琴開始檢視手機裡的電話簿，其中
有一個群組名稱直截了當地標示著「高人」二字，裡面都是麗環以前常跑的宮廟神壇的電話。

玉琴照著上頭的號碼一一打過去，向對方說明麗環現在的情況，並請求協助。

她原本就沒有奢望大家會多熱心積極幫忙，但對方的回應也實在大出意料－－大部分的宮廟神壇負責人都用「距離太遠、愛莫能助」或「強龍不壓地頭蛇」為由直接拒絕了她。

好不容易有一兩家神壇答應幫忙，但過沒多久又打電話過來推辭，讓大家非常傻眼。

玉琴越打越洩氣－－四處碰壁，求援無門，這樣的結果跟她當初預想的差太多了，看來麗環沒燒好香啊……

「都打過了？還剩哪一家沒問？」小鴻湊過來看麗環的手機。

玉琴有氣無力地指著上面一個特殊的號碼。

「稻荷神社？小島田光？」小鴻驚訝的唸出上頭的名字。「聽起來像日本人欸！麗環台灣的廟拜不夠，還拜到日本去喔？」

「我記得這是麗環讀大學的時候認識的，這個小島田是東京國學院大學的學生，曾經到台灣當交換學生，麗環好像跟他很合得來，這十多年來都還經常保持聯絡，到日本旅行的時候也會特地跑去找他。」

「麗環不是不懂日語嗎？怎麼溝通啊？比手畫腳？」阿星好奇的問。

「我見過他一兩次，這位小島田先生中文說得還不錯。」

小鴻問：「那他有什麼能力？為什麼歸在【高人】這一類？」

「他家是開神社的，規模還不算小，爸爸就是神社宮司兼神主，他自己也是神職，至於是什麼職位，我就搞不清楚了。能被麗環稱為高人，應該不是泛泛之輩吧？」玉琴說。

「那，妳想要向他求助嗎？」

「日本這麼遠，就算對方真的有能力，大概也不肯來吧！我看還是算了。」阿星說。

「可是，整個高人群組裡，只剩下這個電話……」玉琴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試試看好了
，也許他看在多年的交情上，肯跑這一趟呢？」

她按照上面的號碼撥打過去，聯絡上小島田光。

「……是的……麗環目前的情況，就是這樣，在醫院躺很久了，越來越嚴重……沒有人可
以幫忙……你願意來？真是太好了……啊？什麼？你再說一次……多少？……這……呃…
…呃……這……我商量一下，好，再聯絡！」玉琴通話時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匆匆掛
上電話。

阿星立刻問道：「怎麼了，看妳一臉大便。對方怎麼說？」

玉琴擦了擦額上冒出的冷汗，「我問你們，你們總共有多少錢？」

「問這個幹嘛？」阿星奇道。

「對方說他願意來台灣，為麗環出一點力，但要收錢……」

小鴻點點頭，「這是拿命在拼的事，收錢也是應該的。他開價多少？」

「先付清驅邪費用一千萬日幣……來回機票、在台灣期間的食宿另外計費，事成再給五百
萬日幣酬謝金……」玉琴灰頭土臉的說。

小鴻和阿星的臉色也都變了。

一千萬日幣，大約三百萬台幣，對有錢人來說或許不多，但對他們這些窮編劇來說，可是天文數字。

「太、太多了吧？這是行情價嗎？」小鴻有點傻眼。

「加起來大約五百萬，我們幾個哪拿得出來？麗環又沒有家人可以幫忙……」阿星嚥了嚥
口水，艱難的說。「對了，組長家裡很有錢，也許……」

「怎麼好意思跟人家開口！」玉琴愁眉苦臉的說。

「琴姐，那位小島田先生真的願意幫忙嗎？」江雨寒突然問。

「我聽他的語氣是挺熱心的，而且好像很有把握的樣子，就是這錢的部分……」

「如果他可以救前輩，這筆錢我負責。」

「小雨，妳哪來這麼多錢？」三人詫異的瞠視她。

「我爸爸失蹤之前，留下一筆錢給我，我想他是把爺爺的遺產都轉到我名下了，五百萬還不成問題。」江雨寒苦笑著說。「琴姐，請妳和小島田先生聯絡。」

「小雨……」玉琴感激的望著她，眼中泛淚。「之前就聽說妳爸爸失蹤了，妳一定很擔心
吧！」

「本來是很擔心的，但過了這麼多年，我好像有點明白了－－他不是失蹤，而是故意避開我吧！」她平靜的說。

「怎麼可能啊？哪有這麼狠心的爸爸！」

「這次回來村子，我才終於知道爸爸為什麼從小就討厭看到我，一直不肯住家裡。」

「這是為什麼？」

「因為我和媽媽長得一模一樣。」

這個意外的發現，是她這次返回山村的收穫之一，雖然並不值得高興。

她夢見深夜自己一個人在片場大門外徘徊，有所等待。突然後方衝出數名兇神惡煞合力抓住她，將她拖到附近荒地的蘆葦叢中。

他們粗蠻的撕爛她身上的衣服、撩起她的裙子，輪流對她施暴。

她又痛又驚，兩隻手死命亂抓，抓傷了其中一人的眼睛，那人登時大怒，抽出身上的尖刀，將她的手掌狠狠釘在地面上，讓她掙扎不得。

時間的流逝對她來說似乎毫無意義，她承受著無止盡的慘痛，多次幾近昏厥，又痛得醒過來。

後來這些人扯著她的腳，在粗礪的地面拖行，彷彿她是一袋水泥或磚塊這類沒有生命的東西。

地上的碎石殘枝不時刺破她的皮膚、深陷血肉，劇烈的痛楚讓她瀕臨休克昏迷，神智卻清楚的意識到，那些人把她拖到荒地附近的幽深竹林，然後打開一個廢棄許久、水泥建造而成的灌溉用水塔，將她扔了進去……

冰冷刺骨的觸覺強迫她清醒。

她睜開眼睛，看到一張尚未完全腐爛而充滿怨毒的鬼臉近在眼前－－

一身濕淋淋的劉梓桐從天花板倒掛而下，混合著髒水惡臭的污血涔涔滴落在江雨寒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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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煙欲散

https://i.imgur.com/6DmPuqb.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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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嘻嘻，我現在習慣用上班的空檔偷寫。

謝謝！

小雨無所不在XD

謝謝！

因為我覺得方舟裡的阿凱很可憐， 即使是惡夢，也不忍心見他死得那麼慘，所以就刪了><

XD

謝謝！

謝謝，深感榮幸。

好正面、光明的想法！

謝謝。

謝謝！

承蒙您在前面幾篇推文，已仔細拜讀，非常感謝您誠摯的建議！我確實常有把小說當劇本 寫的毛病，較少心理層面的描寫，且求速寫完後通常不看第二次，而忽略缺失所在。我會 記得提醒自己，也請您不吝賜教。

沒看到不是壞事，看了難過XD

謝謝您！

您客氣了，感謝！

謝謝您！

歡迎歡迎，也是有很多人喜歡組長的。

XD

謝謝您！

非常感謝您的鼓勵！

謝謝各位的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