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鄉野奇譚-冥婚

鄉野奇譚－冥婚

冥婚，又稱配骨、陰婚、鬼婚、靈婚，是指有死者参與的婚姻。是一種部分國家的民間習俗。冥婚又分為「死人與死人」和「死人與活人」兩種。

民間信仰的娶神主習俗中，過世的女方家屬會把生辰八字放在一個紅包袋裡，再把紅包放到路邊等有緣人來撿。是以長輩會告誡小孩，路邊的紅包袋別亂撿，否則會娶到鬼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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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發生在一位出身豪門望族的英俊男子－－陳生身上的故事．

很顯然，陳生沒有把告誡聽進去，有一天他出門辦事時，在家附近看見了一封鮮紅色的紙包，好奇之下，陳生走去彎身撿起了那紅包．

同時，也撿起了他一生的惡夢......

事後回想，那紅包特意放在陳家門口附近，且早一些外出採買的下人說並未見到什麼紅包，也就是說，放紅包的人打從一開始，就已鎖定陳生為目標了．

但當時陳生沒多想，順手打開了紅包，裡面是一張紙，上頭寫著該是生辰八字與一位年輕女子的畫像．

畫像下方還註明個很好聽的名字，叫雀兒．

看到這裡陳生這才反應過來，他匆匆將紙與畫像塞回紅包裡，想扔回原地裝沒事．

可來不及了，麻煩已經惹上了！

一旁守候多時的雀兒家屬衝了過來，強橫地說既然陳生撿到了紅包，那陳生就是雀兒的未婚夫了！

有對中年夫婦告訴陳生，他們正是雀兒的父母，雀兒本是個活潑體貼的好女孩，可惜幾個月前染上風寒，才十五歲就香消玉殞，求陳生可憐可憐他們，娶了雀兒做冥妻．

陳生自然死活不答應，當下嚇得甩開眾人衝回家，一進家門就吩咐下人死死鎖好門，無論外頭怎麼鬧都不許回應．

雀兒的家人也不願死心，在門口撒潑哭鬧，直說既然陳生自己撿起了紅包，就該遵循習俗取雀兒為妻，否則就是背信的小人！

無論什麼時代都不缺看熱鬧的人，更不缺站在道德制高點的人．

於是隨著雀兒家人不斷鬧著，聚集的人也越來越多，很快地，陳生撿了紅包卻不願負責的事就引起公憤，傳遍大街小巷．

一邊有錢人家的貴公子，一邊的貧苦農家早逝的可憐少女，輿論很快站到了雀兒父母這一邊．

大伙紛紛指責陳生背信，甚至指責他嫌貧愛富，辜負了雀兒．

陳生真的欲哭無淚，他連雀兒是誰都不知道，怎就成了眾人口中的負心人了？

可這世道有時是不講理的，道德帽子一扣下來，什麼不合理的事也都有理了．

陳生的家人在職場上開始被排擠，與陳家有生意往來的對象也疏遠了他們，他們的理由是－－教出一個背信兒子的家庭，怎可能會誠信做生意？

雀兒的父母天天到陳家門口跪著哭，每跪一天，陳家就多背一條罪．

輿論在雀兒的母親哭到暈倒還吐血時，升到了最高峰......

陳家嚇得不敢出門，連下人去買菜都只敢從後門偷偷溜出去，弄得全家上下像做賊似的．

這一切，只因陳生撿了一個紅包！

可再懊悔有什麼用？時間注定是無法倒流了．

最後在陳家所有人口哀求下，陳生只能無奈順從安排，在專門辦冥宴的神婆主持下，將雀兒的牌位娶過門．

雖然心不干情不願，雀兒畢竟是嫁給陳生做冥妻了，事件也該平息了，但並沒有，陳生的惡夢才剛開始．

冥婚當晚，陳生躺在床上想入睡時，突然，他的眼前浮現一雙蒼白發青的腳底板．

而這並不是最恐怖的．

從雙腳的縫隙中，一張眼耳口鼻全是血的女性臉孔正與他對視著！

女性的脖子上纏著一道白陵，許是壓力的關係，女子雙眼暴凸到幾乎彈出眼眶，舌頭也整個向外翻出，不難想像她在臨死前受到多大的痛苦．

從她的姿勢看來，她應該就站在陳生臉龐的正上方！

陳生嚇得不斷慘叫，引來了陳生的家人，而當他們衝進房間點上燈時，房間裡自然只有陳生一人．

那一晚，陳生被嚇到幾乎神經失常，雙手不停在眼前空揮舞，深怕那雙蒼白的腳底板再次出現．

這女鬼出現在與雀兒冥婚的第一晚，當然不是巧合．

第二天天一亮，陳生就帶一群家丁衝到雀兒家，嚴厲質問雀兒的父母，雀兒到底是怎麼死的？為何而死？

而面對陳生的怒氣，雀兒父母大概也自心裡有數，一開始還想呼攏說是風寒，直到陳生暴怒說要挖開雀兒的墳驗屍，他們才終於死心說出實情．

雀兒是自殺死亡，且正是上吊，陳生見到的吊死女鬼正是雀兒死時的慘況．

和很多情竇初開的少女一樣，雀兒偶然見到外貌身世上乘的陳生，就對他心動不已，卻也深刻體會現實，論家世和外表，別說正妻，雀兒連進陳家做妾做丫環的資格都沒有．

大部分女孩認清現實後就會繼續安分過日子，可雀兒偏不，她的個性太過偏執，鑽牛角尖地想盡一切方法，就為了能多接近陳生．

那怕只比其他女性多靠近一點陳生，雀兒也滿足了．

極端的個性加上青春期的戀慕，悲劇因此發生了，當雀兒的父母發現不對勁前，雀兒已經上吊自盡，只留下一封遺書，上頭寫著：

若她活著不能做陳生的妻子，至少死後要做陳生的冥妻！

於是雀兒的父母為了達成女兒的遺願，算準的時間地點，將紅包放在陳生回家的路上，也就有了後來的連篇鬧劇．

而得知真相的陳生氣到差點吐血，可除了對雀兒父母吼罵，他也無可奈何，這家人的行為雖然無恥，但也並沒有犯法，他想告官也沒用．

事後陳生找了負責主持的神婆，要求將雀兒的牌位退婚，神婆卻告訴他，即使在陽間，正式三書六禮娶過門的妻子都不能輕易退婚了，何況是冥妻？

神婆還告訴陳生，雀兒是自殺枉死，所以魂魄該會留在人間成為地縛，而陳生又是用合法的方式將雀兒迎進門，所以雀兒纏在他身邊是合乎陰間法規，無法驅趕．

陳生還能怎辦？這口悶虧他吃定了．

到了夜晚，陳生特意將整個房間點亮，還找了一群僕人丫環坐鎮房內，想說這樣應該鎮住雀兒的鬼魂，睡個好覺......

才怪！！

子時剛過，頸上掛著白陵的雀兒就馬上出現，依然是七孔流血，眼珠舌頭暴凸的恐怖模樣，當場把所有下人們嚇得邊尖叫邊衝出他房間．

陳生也想逃，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回過神時，雀兒已經來到他身邊，親暱依偎在陳生肩膀，露出應該是甜蜜，外人看來只是更顯猙獰的表情．

那一晚，雀兒偎在了陳生身上一整夜，直到雞啼，才依依不捨地起身離開．

留下總算可以行動，卻也嚇到全身發軟無力的陳生．

陳生知道，恐怕自己是一輩子都擺脫不了雀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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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習俗，即使娶了冥妻，只要冥妻同意，男主還是可以娶一位陽間的合法正妻．

早在檢紅包事件前，陳生就已經與一位佟姓高官的女兒有了婚約．

兩人是在一次官宴上認識的，當時佟小姐對陳生一見鍾情，回家後就央求父親許婚，雖然陳家是商人，與官員佟家並不匹配，但因為寵女兒，佟家父母還是到陳家提婚，等於高攀的陳家自然答應．

雀兒的事雖然鬧很大，連佟家父母都考慮過退婚，但佟小姐一片癡心死活不肯，於是兩人的婚事還是繼續籌備．

這期間陳家每日擲茭詢問雀兒，請求她允許佟小姐過門，結果自然次次被回絕，雀兒為了嫁給陳生連命都豁了，怎可能讓其他女人分享陳生？

就連陳生房內本來的幾位通房，也被雀兒每晚騷擾驚嚇，嚇死了一個，兩個神經失常，剩下的寧願逃到外院做苦力，打死不敢靠近陳生了．

雀兒不肯退讓，陳家提議暫緩婚事，可沒想到佟小姐也是個倔強的，執意要如期舉行婚禮．

「她是冥妻，我是正妻，沒道理要我退讓！」

就著佟小姐這句話，陳家也只能乖乖籌備好婚禮，照原定計畫風風光光地將佟小姐迎入陳家．

而看著披著紅頭巾，一身華麗珠寶的佟小姐，陳生卻沒有新婚的喜悅，心中只有滿滿的不安．

他不是不喜歡佟小姐，但聽聞佟小姐的個性有些驕縱，他真的不知道雀兒會對佟小姐做出什麼事．

又或者萬一佟小姐被雀兒嚇壞，跑回娘家哭訴，岳家他也是得罪不起的！

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陳生真的無語問蒼天．

這時，佟小姐大概發現了丈夫的不安，她伸手牽起陳生的手，反倒安慰起了陳生：

「夫君別擔心，家裡的女眷本就該由正妻管，我一定會打理好家務，不讓夫君煩心．」

「可是......」

「別擔心，我一定治得住那女人，不會讓她再煩夫君！」

看著佟小姐自信滿滿的臉龐，不知為何，陳生內心的不安益發擴散．

總覺得......雖然出身天差地別，但佟小姐的性格似乎有點類似雀兒......

忙於招呼賓客的陳生很快就沒把這疑慮放在心上．

當晚，佟小姐先被送入新房，陳生還在外應付賓客，等到他終於忙完，進入新房要找妻子時，卻發現到門推不開......

無論陳生怎麼使力，門就是紋風不動，就算是門內被上鎖，門板應該也會搖晃，但並沒有，門後彷彿石頭一般，怎麼堆都沒反應．

陳生連忙叫來下人幫忙推，但門依舊不動．

新房內隱約傳來摔東西與爭吵聲......

「冥妻又如何？！我可是正妻！！」

「妳憑什麼阻止我們洞房！！」

「做鬼了不起呀！！妳不要以為我真拿妳沒辦法......」

房內扔擲物品的東西更大了，想必是佟小姐想攻擊雀兒又沒輒，外頭的陳生急得不停撞門，卻只能乾著急．

也不知鬧騰了多久，突然間，房內安靜了．

突來的平靜讓大家愣了一小會兒，幾乎同一時間，門緩緩地打開了......

印入大家眼簾的，是一身大紅嫁衣的佟小姐，已然上吊身亡的屍體正在新房正中央，靜靜晃著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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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往雀兒雖有把人嚇死的前例，但她並沒有實質傷害過人，所以佟小姐的死，唯一的解釋是－－她自己選擇上吊的！

為了不得罪佟家，陳家只能壓下佟小姐的死，也不敢報官，深怕把事情鬧大，只對外宣稱，佟小姐得了急病需要靜養．

可鬧劇依然沒有結束．

新婚後第二晚，陳生又看見了鬼影，不同的是，這回他看到了兩個鬼影......

過往雀兒總是在半夜出現，依偎在陳生身邊，而這次，陳生看到的卻是兩個吊死鬼，其中一個是雀兒，另一個，身穿大紅嫁衣，想必就是佟小姐，他的新婚正妻！

兩個女鬼似乎處得水火不容，但個性上似乎佟小姐較強勢，很快地，佟小姐就將雀兒壓制住，將她趕出房門．

佟小姐實現了自己的承諾，治住了雀兒！

問題是接下來，佟小姐走到了陳生得床畔邊坐下，用那張維持在吊死時的猙獰面孔深情望著陳生......

陳生再一次動彈不得，再一次被不同的鬼，同樣嚇了整整一夜．

直到雞啼聲響起，佟小姐才站起身，依依不捨地離去，留下幾乎精神崩潰的陳生，喃喃自語著自己到底做錯什麼？要面對眼前演不完的鬧劇．

這問題沒人能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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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繼續過，為了逃避家鄉的是非，陳生到了外地做生意．

這期間，他的正妻與冥妻自然也跟隨著，每晚子時就會現身纏著他，大部分是佟小姐，不過卻兒偶爾也會出現，陳生已認命，體認自己至死都無法擺脫兩位妻子了．

有一日，心煩的陳生聽說附近有間書苑的風景清幽，於是前往書苑散散心，暫時逃離煩惱．

在書苑間，陳生遇到一位非常美麗的女子，不同於佟小姐的高貴端莊，但姿容卻更加清麗．

女子告訴陳生，他是附近教坊的琴姬，因為這幾天書苑舉辦詩會，所以請了她們來彈琴助興．

女子自稱琴兒，對陳生微笑的臉龐，美得彷彿連盛開的桃花都黯然失色，瞬間勾走了陳生的心．

可陳生知道，自己是沒有資格接近琴兒的，只打算將之當作一段美好的回憶．

不過被勾走魂的，可不只陳生而已．

數天後，琴兒打聽到了陳生的住處，自己跑來找陳生，說已為自己贖身，願意不求名分跟著陳生，幫襯他的生意．

陳生連忙拒絕琴兒，還與她坦白一切，告訴琴兒自己被死去的冥妻與亡妻糾纏的事，本以為會嚇跑琴兒，不料琴兒卻抬起漂亮的臉蛋，堅決許下自己的真心．

「即使正妻活著，沒子嗣也沒有不讓丈夫納妾的道理，更何況正妻已死？活人總要講理，死人就可以不講理了？」

看來琴兒是個外表柔弱，內心倔強的女性．

按耐不住私心，陳生終究留下了琴兒，還不斷囑咐她，如果晚上看到了雀兒和佟小姐，閉上眼不要理她們，她們也拿琴兒沒辦法的．

「放心，就算是鬼，我也會跟她們講理到讓她們離開的！」琴兒信誓旦旦地跟陳生擔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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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這世界註定有無法講理的時候......

第二天一大早，打開琴兒房門的陳生，看到房間中央脊梁上，懸掛著琴兒七孔流血的屍體時，他已經沒有力氣驚嚇了．

他唯有無奈嘆聲氣，轉身回自己房整理行李，提前啟程至下一個目的地．

陳生用最快速度收拾完行李，在引起騷動前，帶著隨行家丁退房後就匆忙趕路，還未到中午，他們就已經出了城．

當陳生在驛站的小茶館喝杯茶歇息時，突然，廚房衝出個一身素衣的典雅女性，在陳生還來不及反應前雙膝跪下，苦苦哀求陳生．

「公子救命，妾身的夫君剛去世，夫家就想將我賣入妓院抵債，求公子大發好心買下我，我願不計名份伺候公子......」

陳生想起了那一天午后，他一時好奇拾起的那個紅包袋．

看來這場鬧劇，他一輩子是演不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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