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陰曹　卷二　小蟬　四十

陸判見小蟬一臉呆滯不回話，以為她不願意，鄭重向她警告。

　　「我認識他千年，除了皮相好看，根本爛到骨子底，全身上下總括一根
不知道插過多少洞的臭雞雞！那種全日發情的噁男，絕非良配！」

　　小蟬只是睜大眼，想把陸判為她著急的樣子刻進腦子裡。老實說，陸判
的擔心有些多餘，只要他在場，像現在，小蟬眼裡根本看不見其他男人。

　　「我知道感情是妳的自由，但後宮深似海，動輒得咎，我怕我保不住妳
……這回妳聽我的話好嗎？」

　　小蟬像個乖巧的妹妹點點頭，又朝陸判仰起俏臉，兩人為了不讓閻王聽
見悄悄話，離得很近。

　　「前輩，你也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我想要抱抱。」小蟬快要被陸判露出一角的真心給融化。

　　陸判這才從孟姜瞎編少女與君王的階級差虐戀故事回過神來，以小蟬沒
開竅的腦袋恐怕連戀愛的戀也不會寫，冷冷盯著眼前不看著就會被拐走的笨
蛋好一會，把手上的孩子交給小蟬抱好，然後用力扭住那顆笨頭。

　　「啊啊啊！」

　　正當小蟬的腦袋快要被陸判扭斷，不意料是閻王出聲救了她小命。

　　「陸判。」

　　小蟬向閻王比讚，謝謝前男友，以後不聯絡。但閻王無視於她，只是催
促陸判向他回應。

　　「已經超過好幾句話了，陸判，難道你沒有話要對本王說嗎？」

　　閻王這話說得有些卑微，和之前幾次他對待陸判的囂張德性大不相同，
好像再嚴厲一點，陸判就會化做水沫消逝。

　　陸判又用力揉了下小蟬腦袋，才像排練過千百次那般，以恰到好處的儀
態低首回身，向閻王畢恭畢敬行了大禮。

　　「大人，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是小人逾矩。」

　　小蟬想請陸判說明一下他這句台詞是什麼意思，好像要向閻王大人請罪
，又好像沒這麼簡單。但看陸判獨自橫在閻王和她與眾鬼之間的身姿，小蟬
明白這不是她該問問題的時機。

　　在場的鬼只剩小蟬沒跪，可以清楚看見閻王大人難看的臉色。

　　「陸判，你是什麼意思？」

　　「大人，小人已無官職，願領罪流放城外，終世不得歸冥。」

　　小蟬身後的鬼差大哥大姊齊齊發出叫喊：「判官大人，不可！」

　　閻王輕嘆一聲，好似對待情人，款款說道：「你是本王的臂膀，豈容兒
戲？當然駁回你那辭呈。」

　　「小人知道，辭呈早已蓋印。」

　　閻王被噎得一滯：「你被人從水裡撈上來，腦子大概浸滿水，又知道什
麼？」

　　「大人批公文，從來不看內容。」陸判面無表情抖出閻王千年來的秘辛
，「小人早提醒過，那是陛下親刻的王印，不是您閻羅殿的木頭章，蓋下去
沒有反悔的餘地。」

　　小蟬看閻王張嘴好一會卻無法反駁，表示陸判說的是事實，閻王大人身
為陰曹最高代理人，整天都在鬼混。

　　閻王好不容易才擠出話：「胡鬧！本王只是公務繁忙，一時沒能細看，
這點事你也要計較到底？」

　　小蟬升起一股煩躁感，又來了，什麼事都是陸判前輩的錯。先前陸判剝
了魂皮，病到後來連最輕的竹枝筆也握不住，只能用指骨一筆一劃刻著血書
，深怕有遺漏的部分，審視千百次才遞交出去。那個不是普通的報告，是閻
王聲稱左右手、判官大人的辭職信，這麼重要的文件也可以看也不看就批准
，太過分了。

　　閻王打記響指，瞬間將蓋過王印的卷宗調至手中，攤開十多頁血書，想
找到一絲一毫能與陸判爭辯的部分，證明是陸判想太多。

　　閻王卻在最後一頁蓋印處，看見自己親筆批示──蟲子。

　　因為那時陸判腿壞了，後期到廳舍辦公只能爬著進來，像扭動的蟲子，
閻王覺得很好笑。

　　陸判口吻相當平靜：「小人不是計較，只是明白小人並沒有那麼重要。
」

　　閻王反手把這紙公文燒了，眼不見為淨。

　　「你就是愛跟本王賭氣，是我不對，本王給你賠不是。等你傷好，就回
來老位子。陰曹判官的位子也只有你能坐得來，你看我除了你，還有誰？」

　　照理說，陸判應該要有所反應，不是被謊話騙得歡喜，就是看穿謊言而
痛心疾首，但他只是維持端正的跪姿，在閻王編好連自己都說服的說詞後，
低身再拜。

　　「大人恩德，小人願再效犬馬之勞。」

　　閻王聽得大喜，本來以為會再僵個三天三夜，像他之前去探病，陸判情
緒失控，像個五歲小孩無聲喊著他養父求救，閻王還以為人再也好不了了。

　　「只是小人有兩個請求，懇請大人同意。」

　　「說，本王都答應你！」

　　「今日闖禍的仙靈，請大人允許其同亡魂審判程序定罪。在開庭之前，
將犯嫌予以基本醫療處置。」

　　閻王不悅地笑：「我還以為是什麼要不得的事？你又為了外人來求本王
，算了，准了。」

　　陸判立刻回頭交代下去，要多數人撤下回城門，留一組陰差把六合帶下
，並傳他的口令給孟夫人，救治墮仙和嬰孩。

　　小蟬過去把孩子交給運送仙靈哥哥的陰差大哥，他們把仙子和孩子一塊
放在擔架上，全速送往醫療所。

　　「好了，第二件是什麼？」

　　「卑職想要申請增列一名判事輔佐官，請大人同意。」

　　閻王大感意外，以他對陸判千年來的認識，就算他硬塞給他十來個侍從
，他也會想盡辦法打發掉，對他人心防極重。

　　「大人也明白，這位子需要可以頂替的副手，卑職會極盡所能舉任足以
擔當的人選。」

　　閻王大概被陸判不在各種鳥事給折磨到，還一連兩次，都害得他最後不
得不對陸判低聲下氣求他回來，他要是能主動再培訓一個聽話的事務官，於
公於私，閻王應當答應。

　　閻王謹慎確認：「陸判，你不是為了要逃吧？」

　　「不是。」

　　「諾。」

　　「謝大人。」陸判輕地磕下頭，然後仰起身子，「陳知涼！」

　　「啊，小蟬在！」小蟬以為陸判要繼續訓她。

　　「即日起，陳佐士調任閻羅殿判事輔佐官，明早六時準時上工。」

　　「咦咦？」

　　「陸判，你竟敢愚弄我！」閻王吼道，顯然對人事令感到不滿。

　　因判官一職直接面對閻王，連同代理輔佐官也是，於法規定不可與主君
有私情，怕影響主君的決斷。陸判把小蟬拉作判佐，等同斷了閻王把小蟬納
妃的機會。

　　陸判仍是那般平淡得近乎心死的語氣：「閻羅大人，是您逼得我無從選
擇。」

　　閻王盛怒瞪視陸判，但陸判還是沒有抬頭看他，黑金大袖一甩，黑霧圍
繞又散去，轉眼間已經離去。

　　陸判雙手撐地，想要站起身，小蟬雖然腦子一片空白，身子倒是自動過
去扶他。

　　「前輩。」

　　陸判沒有看她，低聲道：「今後妳要跟著我幹活，知道嗎？」

　　「……知道了。」小蟬呆呆地回。

　　「會很辛苦。」

　　「在你身邊，沒有關係。」

　　就算小蟬這麼說，陸判凝重的神情還是沒能輕鬆一些，好像以為自己把
她拖進什麼倒楣地獄。

　　小蟬在心底立誓，要是能讓這男人開心起來，永世不得超生也無所謂。

　　小蟬回到女子官舍，原本陰森的宿舍不知道從哪弄來紅布條和彩色氣球
，慶祝判官大人歸位。大家都很高興，好像已經忘了陸判投河的事。

　　小蟬跟鄰居姊姊們借了十來個塑膠袋要搬家。陸判說她新職位的工時只
是表面，實際上二十四小時都要待命處理，要她立刻搬來大殿附設的員工宿
舍。

　　小蟬才撿起床下幾個飲料杯，就聽見敲門聲。

　　「來了！」

　　小蟬打開門，是一身白襯衫、沒有穿西裝外套的陸判，左手提著一只黑
色大行李箱。

　　「前輩，你怎麼會來？」

　　陸判推開看著他發傻的小蟬，逕自走進她房間，門外擠滿圍觀的陰差姊
姊。

　　「把妳必要的東西裝進去。」陸判指向他帶來的黑色行李箱。

　　「哦、哦！」

　　小蟬因為經常調職的緣故，宿舍沒什麼東西，只有她媽咪燒來的衣服和
姊姊們供養的零食還有鍾馗大人強迫人收下的嫁妝。

　　陸判挽起袖子清掃小蟬房間一團亂，讓小蟬很不好意思。

　　「前輩，我來整理就好。」

　　「這是什麼？」陸判從被子下拎起一塊破布，小蟬本來以為那是抹布，
但上頭有小花圖案，小蟬尖叫一聲：那是我的內褲！

　　小蟬趕緊抓過內褲，就要行李箱塞進去，又被陸判抽出來。

　　「不要把沒有洗過的衣物和乾淨的混在一塊！」

　　「嗚啊啊！」你怎麼知道它沒有洗啦！

　　「陳知涼，雖然我對妳從來不抱期望，但妳竟然連內褲也不洗，我對妳
太失望了！」

　　「對不起，我會洗，我以後都會洗！」

　　小蟬並不是不愛乾淨的孩子，但陸判出事這一年，她只是埋頭工作，什
麼也顧不上，就像失去主人的狗狗，迷失生活的方向。

　　陸判從胸口拿出針線盒，一臉嫌棄地把小蟬那堆疊在一塊的破爛內衣褲
補好，再收進洗衣袋裡。

　　小蟬跪在一旁，在「嗚嗚好想去死」和「好想嫁給他」兩種心情間搖擺
。

　　清理好房間，陸判領著小蟬去一樓跟舍監辦退宿。

　　舍監是個髮髻花白的婆婆，不像其他年輕鬼差姊姊對判官大人吹口哨或
是穿情趣睡衣吆喝他留下來過夜，只是寒暄幾句。

　　「判官大人，真是稀客。」

　　「少廢話。」

　　「紅玉的事，還請您多費心。」

　　「我會想辦法。」

　　舍監婆婆又轉向小蟬：「妹妹，要聽陸判大人的話。」

　　小蟬點點頭：「我會乖。婆婆也要保重身體喔。」

　　離開女子官舍，小蟬手上的大行李箱被陸判搶走，就算她說不用也沒理
她，就這麼拐著還沒好全的雙腿，和她沿著水邊走向官廳。

　　陸判走得很急，小蟬看陸判還空著一隻手，把身上的提袋挪到另一邊，
想要去牽，但又怕被甩開。

　　這時，陸判回過頭，瞪向落後的小蟬，用眼神指責她「我不是說過夜路
危險快跟上妳這個笨蛋」。

　　陸判拉過小蟬繼續趕路，小蟬小心握住他溫暖的掌心。

　　「快一點，要是那個白痴王反悔，不知道妳還能剩幾塊肉。」

　　小蟬想說，閻王大人其實對她不是那麼有興趣，雖然他們吃喝的習慣還
滿合的，她也發現閻王大人幾個不大不小的弱點，不用太擔心。但被陸判保
護的感覺太好，小蟬腦袋糊成一片，暖呼呼地像要升天。

　　「前輩。」陸判說過，想要叫他哥哥的時候，就叫他前輩。

　　陸判背對著她回應：「什麼事，蠢娃？」

　　小蟬聽陸判會跟她抬摃，表示精神還不錯。

　　「你真的是自殺嗎？」

　　陸判手一顫，小蟬抓得更緊。

　　「有人以為你是病到意識不清才會去尋死，但我看你呈給閻王大人的辭
呈，端正的筆跡還有組織文字的能力，你病得再重，腦子還是比我清楚。所
以你是有意識去做這件事。又有人以為你受不了閻王大人的脅迫，但你卻在
跳河前遞了辭呈，還確認過閻王蓋印才離開，這不合常理。枉死城因工作壓
力自殺的亡魂，十之八九不敢辭職才會去死。不是病、不是擺脫不了的爛工
作，那又是為什麼？」

　　陸判沉聲道：「妳想要證明什麼？」

　　「我想要平反你的冤屈，因為前輩你就算受委屈也不會說出來。」

　　「我不需要，妳不要白費氣力。」

　　「前輩，這件事，我不會聽你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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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算是陰曹世代交替的故事，從早期閻王和陸判開啟的盛世、君臣失和到

現代判官大人和他可愛的輔佐官(自稱)小蟬妹妹的經典組合。

賢人嘆道，三界混亂的世道，竟由幽冥匡正之。

P.S.小蟬單幹時期的破案率還滿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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