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不存在的人(完)

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雖然很突然，但是這個故事恐怕要斷在這裡了，

真的很感謝一直以來閱讀和幫我挑錯字的大家XD。

看到不管是鼓勵或是批評都讓我有:太好了，好多人在跟我對話。的開心感覺。

身邊沒有太多可以用中文說話的朋友，所以一直用寫日記的心情在寫故事，

果然日記的文筆(還有錯字)還是不能拿出來見人啊QQ。

最近生活混亂到底了，這個故事還會繼續寫下去(因為是日記嘛XD)

，但是暫時不會再PO上來了。

對不起期待美好結局的大家，我也以為可以，但是就跟現實一樣，

沒有的東西想寫也寫不出來，也許以後會有吧，但是不是現在。

之後還是會當個忠實潛水讀者，畢竟marvel版太有趣了阿~~

對不起廢話一大堆，希望這篇故事至少有給大家一個交代。

再次非常非常感謝大家的陪伴!

~~~~~~~~~~~~~~~~~~~~~~~故事開始~~~~~~~~~~~~~~~~~~~~~~~~

謝謝你愛我

43.

「學長，為什麼人間會有鬼呢？」

禮拜五的社課大家變得很安靜，出事之後沒有人有心情策畫下一次的活動，尤其是小甜學姊，他把主持棒整個交給阿峰師，坐在一旁默不作聲。

「這節社課我們來問問題好了，看大家對非自然現象有什麼想知道的，經過這次事件，我想有很多地方我們可以檢討。」

阿峰師在台上試圖炒熱氣氛，李康樂忍不住就舉手問。

「人為什麼要去招惹鬼呢？」

「人為什麼要去招惹鬼呢？」

「這是一個好問題。」阿峰師乾笑，這個問題他從來也沒想過，在場也沒有人能夠幫助
他解答。

「人和鬼，有沒有和平相處的機會?能不能成為朋友呢?」

李康樂又問，他今天的問題很多又很跳躍，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提問的人。

「鬼留在人間不就是餘願未了?留著，就是為了嚇人害人不是嗎?」金剛狼提出了他的看法。

有了先發，大家都開始發表意見。

「鬼很恐怖的，纏著人，就算沒有真的做出害人的行為，光是被跟，都會變得越來越倒楣。」

「對對，就像電影裡的聶小倩，人鬼殊途，硬是在一起也不會有好結果。鬼倒好，魂飛魄散或是直接拍拍屁股投胎去就好，人呢?運氣都被破壞，還要帶著受傷的身心靈繼續活下去。」

「總之，鬼很神祕有趣沒錯，但絕對不會有人想和鬼糾纏一輩子。」

你一言我一語，沒有人回答李康樂的問題。

「人為什麼要招惹鬼呢?」他想。要是當初在青山國小的頂樓他沒有阻止黃文祥跳下樓去，他們倆的故事，是不是就不會開始?

這樣，作為鬼的李康樂也許就會跟著六年一班一起搭上幽靈車離去，或是被黃文祥一把
火燒到沒有餘燼。離開消失任一，都是人以為鬼最好的歸宿。

而黃文祥呢?作為人被留在陽間，他也許會再被欺負，也許永遠都要離群索居，但是他會長大，接受生而為人的悲哀，繼續亦步亦趨，負重而行。

一隻溫暖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頭。「李康樂，人招惹鬼就跟人招惹人一樣，」是劉彩芸。

「必須兩方願意才行。」

「若是不願意呢?」

「不願意阿，」劉彩芸轉了轉眼球，嫣然一笑，語帶玄機。「單戀算不算是強求?」

「吼，劉彩芸你現在是在花式告白李康樂嗎?」蕭正義把頭湊到兩個人中間，笑嘻嘻地打趣。

「才沒有呢。」劉彩芸紅著臉欲蓋彌彰。「我只是在分享想法而已。」一煙煙的就跑開去。

「李康樂，你覺得怎麼樣?」蕭正義擠擠眼睛，做了個「你知道的」的表情。

「強求嗎?」李康樂正在思考。

「不是啦，強求前面的?」蕭正義試圖引導，心想這位同學怎麼那麼遲鈍。

「前面……」前面，伏阿德說過，黃文祥死透了，再也不會回來。「前面，我都沒有好好
聽見。」

社團時間接近尾聲，大家背好書包站起來往門口移動。

「等一下，」久沒發聲的小甜開口。「明天禮拜六，我們大家一起去拜拜吧？」

禮拜六一大早，一幫人聚集在學校門口，再一起搭車前往近幾年香火鼎盛的蓮花寺，那是一個道佛合一的大宮廟，主殿放著號稱全台灣最大的佛陀金身，側殿各路神仙都有，從媽祖到關公，保生大帝到文昌帝君，應有盡有，所有願望一次滿足。

「現在的宮廟都那麼富麗堂皇嗎？」金剛狼提著大包小包的水果供品，仰頭眺望，嘖嘖稱奇。

「這叫企業化經營，滿足客戶需求，才會財源廣進。」齊文不以為意。

「好了好了，到佛家聖地就要六根清淨，少說些不尊敬神明的話。」阿峰師連忙打圓場，做好大家長的角色。

「上去吧。」小甜揮手，率先踏上寬敞的階梯，連綿不絕，不多不少，正好一零八階。

「看了就累。」抱怨完就認命，逆著陽光所有人都踏上旅程，滿頭大汗才到達大門前。

進香的人口絡繹不絕，幾個身穿素衣的師父忙著指示動線管理秩序。大門的左邊有給人淨手洗果的水台，右邊搭著幾個棚子，放著結緣品和線香紙錢，還有給人解籤問事的桌子。

寺廟正前面是一座欣欣向榮的蓮花池，綠色的水裡漂著浮水植物，穿插之中的是用紙摺成的白色蓮花，像是承載希望的小船聚集在水中間。

「看，好可愛啊。」柳靖榕隨手撈起一朵蓮花。「咦?上面還寫了小字。」她把紙蓮花拿到眼前研究。「李世雄，享年四十九，佛渡……」

唸到一半大驚，不知道怎麼反應，一位大嬸已急急忙忙拉著她的手伸向水池中。「放回去。」大嬸催促，看著紙蓮花平安隨著水流漂回蓮葉間才鬆了口氣。「夭壽喔小朋友，旁邊的告示牌沒看清嗎?別人祭拜亡靈的蓮花也敢碰，不怕沾染東西回去?」

「阿?」眾人發現動靜便趕到蓮花池邊。「蓮花淨化池。」讀著就在旁邊的牌子，下面刻了一整篇的地藏王菩薩本願經。

「小朋友第一次來蓮花寺吧?不懂的東西要問，不要隨便拿隨便看。」大嬸手上也有一朵紙蓮花。「這池是給死不瞑目的魂魄祈福用的，在池裡浸泡過了淨化了戾氣，才能無牽無掛的跟佛祖到西方極樂世界去修行。」

把紙蓮花放到水裡。「這是我兒子，」她說，萬分惋惜。「補習班晚上回家的路上被黑道尋仇錯殺，身上被砍了十九刀，緊急送到醫院剩下一口氣，我連見最後一面都來不及。」眼眶裡含淚，聲音是平穩慈祥。「我不甘心，我兒子也一定是懷恨死去。願佛祖保佑，蓮花池讓他洗盡鉛華，無牽無掛，安心離去。」合掌，大嬸閉眼默唸起心經。

池邊或坐或站很多人，來來去去，送往迎來，一朵朵蓮花入水猶如走入黃泉的幽靈，蒼白、顛簸、再不回頭。

「讓讓，讓讓，請讓開，師父來了。」

不遠處一隊人龍走來，光頭布衣，帶頭的一名工作人員邊隊信眾們道歉，張開手為隊伍開路。他的身後跟著為首的師父一手持佛珠，另一手捧著一小瓦罐，罐上披著黃巾，最上面壓著一朵刺滿經文的紙蓮花。

緩慢而規律的，一行人在所有人的目視中來到蓮花池旁，師父誦經的聲音越來越大，木魚咚咚咚的伴奏，無邊無盡。

「那又是什麼儀式?」柳靖榕擠在人群裡不禁開口發問。

「送鬼阿，不知道又有誰養小鬼經不起拿來超渡，不然就是胡亂請什麼邪神佛牌的不會處理，才找來寺裡請師父送走。」大嬸頌完經，就熱心當起導覽。「嘖嘖嘖，要不是這裡師父修行高，看這些人還能找誰求救去。」

木魚聲暫停，師父掀去黃巾把罐子輕輕放到水裡，倒扣，就像放生一條鯉魚，把灰燼都釋放，不久就消散無蹤無影。

「阿彌陀佛。」師父數著佛珠慈眉善目。「阿彌陀佛。」身後的比丘附和。一下子四周又回復平靜。

「這都是些什麼東西。」李康樂旁邊站著劉彩芸，她愣愣的說，身體在發抖。

李康樂牽起她的手，心裏也是五味雜陳。

「人為什麼要招惹鬼呢?」他重複了自己的問題。「根本就沒有人想懂。」

離開的路上經過問事的攤子，師父排除擠在攤前的信眾，離開座位攔住了李康樂的去路。

「同學同學，等等。」他扶著腰，佛珠在脖子上晃蕩。「我看你有佛緣，想要送你一句話。」

「哈哈哈哈哈。」巴士站牌旁金剛狼笑得前俯後仰。「人若欲了知，三世一切佛?」他模仿師父得口氣在李康樂頭上畫了兩個圈。「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李康樂你有沒有聽懂?」

搭上公車經過停車場的時候李康樂好像看到了表嬸的四門寶馬，就一眼，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確定。

車牌上的數字將準確率再提高了百分之一。

「我媽也很喜歡跑這裡，每場十蓮法師的佈道會都要參加，要是真不能到場還會請道友錄影，回家可以看個八遍十遍，永遠都不膩。」小甜說。

「長輩嘛，就愛這一味。」金剛狼表示認同。「若幸運是有佛緣的，像李康樂一樣，還能獲得一句專屬的指點。佛法無邊，救不完芸芸眾生，只好先挑最可憐的來渡。」

上車之後劉彩芸就特別安靜，她雙手捧著一朵紙蓮花放在膝上，看向窗外目送金光閃閃的蓮花寺漸漸遠去。

「欸，心情不好嗎?」李康樂站到她的座位旁悄聲關心，他的聲音很溫暖，展開大大的笑臉，影子籠罩著劉彩芸一身白色碎花洋裝就像大樹的庇蔭。「妳怎麼會有紙蓮花?」他問。

「我跟寺裡的師父要來的。」劉彩芸說，由下往上看著李康樂稜角分明的下巴和亮晶晶的牙齒有些著迷。「我想把我的名字寫下來，放到蓮花池裡面。」

「劉彩芸妳又還沒死，妳心裡有什麼怨氣嗎?」李康樂安慰她。他想叫劉彩芸不要多想，有甚麼困難他可以幫忙，除了李康樂，不還有蕭正義和她的兩個閨密?

「李康樂，你說過要答應我三個願望，說話算話嗎?」劉彩芸很喜歡李康樂，她在他身上看不到很多故事，總是橫衝直撞的，不按牌理出牌。但是李康樂很溫柔，他青澀、細心、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外表下有一顆小太陽。他很美好，純粹又溫暖，只是他自己恐怕一點也不知道。

「我看到了喔。」劉彩芸說，拍拍身旁的座位要李康樂坐下。「那天你追著我的公車跑，像個笨蛋。」心臟碰碰跳。

李康樂困窘了一下。「那是因為……」試圖解釋。「因為我以為你要自殺。」

「自殺?為什麼我要自殺呢?」她悄悄把頭靠在男孩的肩膀上，呼吸他身上淡淡青草的清香。

「我有一個朋友跟妳一樣藏著秘密，他以前不說，我很想知道，然後他說了，到他死前，我才知道他有多害怕。」

「你在怕我也死掉嗎?」劉彩芸貪戀和李康樂在一起的時間，不知不覺的，她想他愛上他了。在知道自己是個草人禁錮的人魂後她喪氣了好久，被李康樂發現祕密後更加擔心，但是李康樂似乎一點也不抗拒，自然而然的，反而更加關心她。

「不，我不想要妳也要一個人獨自害怕。」

怪物阿，殭屍阿，鬼阿。劉彩芸本來都想好了，自己都不能接受的事情，還有什麼資格獲得朋友的諒解。

「就算在靈研社的大家還是怕鬼的吧?李康樂你為什麼不害怕?」

「我很害怕喔。」李康樂誠實回答。「妳看不出來嗎?」他又咧開嘴笑得很陽光很傻。「我才沒有被傳染難過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毛病。」

「李康樂，有人跟你說過不要這樣笑嗎?很危險。」劉彩芸感嘆。

「為什麼?」陽光打在少年的臉上，如同鍍了一層金邊。他半挑一邊眉毛，黑白分明的桃花眼迎著陽光瞇成兩輪月彎，困惑又撲朔迷離。

「因為鬼看到，會都不想回陰間去。」

44.

回到家裡天已經黑了，李康樂故意在外面逗留了很久，他需要時間思考要怎樣把入魔的黃文祥重新帶回正軌， 讓他也開始做好事才行。

如果原本的黃文祥永遠也回不來了，現在這個黃文祥也必須過得更好才行。至少現在，他還不想把朋友送走。

先從生活中小小的事情開始吧，馴化野獸變成正常人，得一步一步慢慢來。

「要是跟考試一樣有前人的筆記或是電動裡的金手指就好了。」李康樂回家前去了一趟一中夜市，那裡升學補習班林立，和五光十射的遊戲機比鄰而居，好吃好玩的那麼多，擦身而過都是一群一群歡聲笑語的年輕人，李康樂卻一點也提不起勁。

要是可以命令小鬼出來陪他逛街就好了，黃文祥一定沒有去過很多很熱鬧的地方，看過漂亮的風景。

對阿，誰說指使小鬼只能是不切實際的財富、運氣和殺人放火這些偷雞摸狗的事?成了小鬼的主人，他李康樂不就成了黃文祥名正言順的監護者?他決定了要帶著這個可憐的小朋友好好體驗一下這個世界美好的一面。

當然，前提是李康樂與豺狼同居，必須小心保命才行。

房間裡，帶著惡魔面具的黃文祥把整張床當作他的領地，蹲在上面用各種怪異的聲調對著李康樂說盡惡毒的語言。

「李康樂，你今天去了哪裡阿?」他從喉嚨裡發出尖銳的聲音，像是指甲刮著黑板。

「李康樂，你好臭，你去了廟裡吧?」伸長脖子他嗅著空氣。「你想求安心?算了吧，那些騙子的話你也信?」

李康樂沒有理他，背對著坐在書桌前，自顧把兩碗乾拌陽春麵和一盤海帶豆干倒在碗裡，一碗放在神像前，一碗捧在胸前，呼嚕嚕的吃了起來。

「李康樂，你想要什麼?錢用完了嗎?吃那麼寒酸?」

李康樂把麵條吸得很大力，夾了一塊豆干放到嘴裡，嚼幾下囫圇吞了下去。

「李康樂，明天大樂透開獎阿，現在去買還來得及，還是你想要更快的，我可以讓你馬上就繼承一大筆遺產。」陰側側的笑聲響起。

李康樂搖搖頭翻了個大白眼。「這家陽春麵熱的是一絕，冷了就不好吃了。」自言自語，將一半的小菜夾乾淨，拿起碗公把剩下的肉燥和豆芽都掃到嘴裡。

「李康樂……」黃文祥話沒說完，李康樂刷的站了起來，拿著空碗筷往門外走去。剛到門
前，身後涼風由遠而近，一本參考書不偏不倚打在後腦勺，跌在地上，裡面的筆記散落一地。

「幹他媽的黃文祥，好樣的居然敢發動攻擊。」李康樂的腦袋隱隱生疼，心裏的不滿油然而生。「動真格的，老子跟你拚。」

轉身，對上黃文祥得意揚揚的妖怪臉，李康樂也輸人不輸陣的報以扯開的嘴角。

「願望願望願望，你整天不吃飯不睡覺，就等著我給你任務是吧?奴性那麼重，我就給你事做。」

黃文祥把黑色的舌頭伸得老長，吐著蛇信，豎耳恭聽。

「洗碗，整理房間。」李康樂晃了晃手上的餐具，指著地上的狼藉。

「什麼?」小鬼一下當機。

「我說，我命令你，去把麵吃完，碗盤洗乾淨，明天把房子都打掃一遍。表嬸有潔癖，地上一粒沙都不可以看到，窗台縫隙、家具全部都要用抹布擦得亮晶晶，流理臺上不可以有水漬，衣服要太陽曬過，用同一種方式疊整齊。聽清楚了嗎?」

彎腰撿起打傷他的凶器，那是之前表嬸買給黃文祥自習的理化教科書，李康樂見到習題上有工整秀麗如印刷般的字跡，有感而發。「你這個勢利眼討厭鬼，以前的黃文祥可沒你這麼多話。」

「李康樂，你把願望都浪費在這些小事上，以後會後悔莫及。」

小鬼憤恨的發出詛咒，用手抓著麵條倒進嘴哩，像狗一樣趴在地上滋滋滋的舔著盤子，然後拿著空碗搖搖晃晃走出去。

廚房傳來水龍頭開啟的聲音。很好，黃文祥2.0知道規矩了，主人的話不能杵逆。

坐回書桌前，李康樂一頁頁翻閱起黃文祥閱讀的足跡，瀏覽整整齊齊的字裡行間，想像之前他去學校時，黃文祥一個人在檯燈下認真做題目的樣子。他專注學習的時候是怎麼樣的呢?遇到不懂的題目會搔頭還是咬筆?或是和李康樂一樣惱羞成怒乾脆睡覺去?黃文祥那麼聰明又細心，一定很少遇到瓶頸吧?

書的其中一頁被折了小角，李康樂翻開來發現裡面夾了一張紙條。蒼白的計算紙上有短短幾行字，匆忙留下的文字由工整演變成潦草，在凌亂中嘎然而止，徒留一條顫抖的破折號衝刺出了紙面，彷彿書寫的人從此失去了控制，在沒有說完的遺言中留下無限想像空間。

康哥 切記

不要對話

不要交換條件

不要供奉 不可以碰到血

不要相信

一個月之內， 會虛弱 消滅 不在

你 自由 平安 忘記 好

晴天霹靂，李康樂的腦子轟了一聲，所有的寄望都瞬間崩塌成粉末。

他摸著原子筆的印記，好幾個地方都被戳穿到背面，黃文祥到底在想什麼?連重生的機會都不給自己留。一個月?現在剩下兩個禮拜不到，李康樂到底還能再為他做什麼?

「我不想康哥成為一個貪心的人啊。」黃文祥說過，他無論如何也會保護李康樂平平安安。

「黃文祥，」李康樂衝出門外怒氣沖沖指著正把碗盤放到架子上的惡魔黃文祥。「你什麼意思，為什麼不說清楚?」

黃文祥站在水槽前對生氣的主人諂媚一笑，鬆手把一個瓷盤摔到地上，框啷一聲，碎片
濺了一地，噴到腿上劃出好幾道傷口。「我沒有說清楚嗎?」他彎腰撿起一塊鋒利的三角形舔了起來，滿嘴都是血。「我要你許願，許完願就去死，我會把你吸乾淨，剩下的陽壽剛好給我補元氣，」他蹦蹦跳跳跑到李康樂跟前，手指著對方的鼻子。「李康樂，陽壽八十六，現在開始每天減十年，怎麼樣?給我血，我讓你快快活活多活一周?」

交易?不交易?相信?不相信?供奉?不供奉?李康樂直視那雙炙熱又冷漠的眼睛，邪佞不
羈，一點沒有原本黃文祥的感情。這讓人非常非常的喪氣。

「黃文祥，你為什麼不讓我救你?」他問，感到無力。

「救我?」黃文祥仰天狂妄的大笑起來。「你還是想想怎麼救救你自己吧。」把盤子碎片遞了出去，抵在李康樂的頸動脈上。「我殺過幾個人要數給你聽嗎?他們每個人一開始就知道了自己的死期，要不要我也告訴你你的，這樣你才會珍惜，好好開始許願?」

「黃文祥，對不起，」李康樂搖頭。他有一個願望，但是他不能說，如同咒語，說了黃文祥一直以來的努力都付諸東流。「對不起，黃文祥，我現在才要開始理解你。」他退後，一步一步，然後轉身跑到房間裡把刺滿經文的布巾從包袱裡拉出來一口氣蓋在紅了眼睛的娃娃神像上。

「阿。」門外傳來無比憤怒的慘叫。「李康樂，你最好跑，跑快一點不要讓我抓到。」長長的指甲刮著地板匍匐前進。「我要抓到你輕而易舉。」雖然這麼說，追趕的惡魔喪失了方向，跌跌撞撞。

「黃文祥，對不起。」緊緊抱著神像捲曲在地上，李康樂像是正在想辦法纏住獵物的蟒蛇。「對不起，我一直都沒有準備好和你說……說……」

外面聲音漸息，門縫裡有黃文祥伸進來一隻乾瘦的手臂，小小的魔鬼倒在地上，瑟縮成嬰兒的形狀，再也沒有反抗的力氣。

「說……說……」李康樂抱著神像悄悄靠近沉睡的小人，手指放在鼻尖，沒有氣息。

「說……說再見，再也不見。」

輕輕拍著黃文祥的背脊像撸著不小心睡著的小貓咪，李康樂最後一次，沒有哭泣。

李康樂害怕，他很害怕，為什麼害怕呢?因為黃文祥正在害怕，害怕變成一個很壞很壞的小孩。

為什麼過了這麼久李康樂才明白?一生都在實現別人的願望，黃文祥無聲的求救卻沒有一個人願意聽懂。

「康哥，我怕。」黃文祥的眼睛裡有整個宇宙，這麼黑，黑到看不見自己，他尋尋覓覓在好多人的瞳孔裡，看到都是自己醜陋的倒影，直到康哥出現，他看到了太陽。

太陽和黑夜不能並存。好幾個晝夜黃文祥獨自坐在李康樂的房間裡對著青山鎮的方向探望，溫習那一些奢侈的美好，痛不欲生。

「鬼為什麼要招惹人呢?」黃文祥偷偷啃噬太陽的餘光苟延殘喘，但是他再也不想這麼做了，李康樂不知道他在他眼裡看到的星星都是自己的反光。黃文祥這裡，只有無盡的黑洞，吞噬他人，所到之處都是不幸。

「掰掰。」他練習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那麼乾脆就不說了吧，他想。黑洞也想燃燒一次，拯救太陽。

舊校舍之後黃文祥以為終於要結束了，李康樂毫髮無傷逃過厲鬼索命，他信守了承諾，再也無欲無求。但是幾天後他醒過來，李康樂在床邊哭泣，他捨不得黃文祥走。

鬼為什麼徘徊陽間?李康樂不懂，黃文祥很清楚。除了鬼的執念，就是活著的人的牽掛。他還有一件事做完才可以走，那就是讓李康樂死心，明白他再怎麼努力也無法改變結局。

於是他起身寫下遺言，最後一次以黃文祥的身分，對著他愛著的康哥說話。伏阿德的符咒傷不了他，那是因為愚蠢的人類不知道方法。偷偷取出硃砂和黃紙，黃文祥對神像動了手腳。一切布局好，他躺回床上閉上眼睛。

「康哥，沒有我你會活得更好，所以忘記吧，黃文祥不存在，你看到的，就只是佔據無辜胎兒身體的小鬼，小鬼拿代價辦事，你的東西都太美好，我不要。」再次沉睡之前黃文祥喃喃自語。「不要，什麼也不要。」

隔天，十惡不赦的小鬼甦醒，若無其事的繼續害人的伎倆，逼迫受害者說出願望，心安理得的，引誘貪婪的人掉入陷阱，再取走性命。

一個月，就一個月，黃文祥對康哥有信心，這次小鬼會死得很徹底。

黃文祥的故事結束了，而李康樂的會繼續，繼續得非常幸福。

至少，這個小鬼唯一的願望，康哥會幫他實現的吧?

(完)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24.189.1.226 (澳大利亞) ※ 編輯: hwwhww (124.189.1.226 澳大利亞), 02/22/2021 13:51:04 ※ 編輯: hwwhww (124.189.1.226 澳大利亞), 02/22/2021 14:16:45 ※ 編輯: hwwhww (124.189.1.226 澳大利亞), 02/23/2021 17:03: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