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聲] 海的聲音(6) 海螺咧？

*原本想說大概10章內故事就會結束，但是看起來還要再一下子，所以加了副標題，比較容易知道進度到哪了。

海的聲音(６)海螺咧？

無盡的無盡的無盡的瞬間、

剎那的剎那的剎那的永恆、

所有尺度都混亂了。我在墜落，又同時是在飛升。我的感官在擴張，資訊的洪流不斷衝擊著我的存在，我感官擴展的速度是如此飛快、如此瘋狂，但即使如此，卻仍還是沒快到能讓我承載所有那些資訊。

我因為擁有所有感知並感知到所有一切，因此失去了感覺，「我」是如此脆弱，有好幾個瞬間，我身為「我」的感覺差點被沖走、被捲走、被淹沒。

在被滅頂的恍惚與飄盪中，我明白了，我感受到的那些事物並非是什麼新的東西，那些事物其實本來就在那裏，只是人類礙於先天的愚鈍而無法感受到它們。然而，也正正是因為人類的愚鈍，人類才得以成為人類，「我」才得以是「我」。

我不斷墜落，就像在無光的地方仰望天空，凝視著那些星星太久，身邊的黑暗與夜空融在了一起，於是，墜入了星空之中，墜落，要墜落到宇宙邊際的邊際。我感受到的是人類不應感受到的浩瀚無際，我感受到的是人類無法承受的虛無渺茫。

我在所有地方，卻又不在任何地方。我是所有一切，卻又什麼也不是。

感官的擴張與經驗之間產生了衝突，於是真實與幻覺失去界線，陷入了渾沌之中

我難以述說我經歷到的一切，因為所有舊有的框架都失去意義，而我沒有新的框架能去架構並傳達我新的世界。

我看見白光或影子，或著說是在我的理解範圍會被歸類於白光與影子的存在，但怎麼可能有事物同時是光又是影子呢？不顧我的困惑與混亂、不顧我的定義，那既是光又是影的東西向我逼近，淹沒了我，吞噬了我，光影不應有實體、不應有觸感，但我感覺到我被剖開，從裡翻過來，又從外翻過去，不知來回了多少次，最後，裡邊與外面變得沒有了差別。

無盡的無盡的無盡的瞬間、

剎那的剎那的剎那的永恆、

所有尺度都瘋狂著。

然後我驚醒。

「——————！！！」

咳咳嗆嗆，我倉亂地揮舞著手腳，像是落入水中又獲得空氣，我聽到沙沙嘰呀的聲音，有光，我抬頭，是燈。

我喘著氣，眼睛逐漸聚焦，我拉一起一塊柔軟的東西，是毯子，我在一張床上。我舉起雙手，又看向雙腳，絞盡腦子回憶人類究竟應該是個什麼樣子。

對，這是人類的樣子，我是人類的樣子，我是人類。

我撐起身子，試著從床上起身，但手腳不聽使喚，我從床上跌到地板上，全身散架般地悶痛，我從未感到過如此虛弱。

我伏在地板上喘著氣，覺得自己像被拋上岸的魚一樣狼狽無助。

我靠著床和旁邊的桌椅勉強把自己拉起來、撐起來、站起來，花了不少時間在讓自己的手腳聽話。房間裡有股奇特複雜的氣味，我環顧四周，這房間裡沒有窗戶，房間裡到處塞滿了古怪的東西，因為書櫃塞爆而推疊在地板上的書堆、詭異生物的標本、裝著莫名液體與內容物的玻璃罐，四面牆壁上貼著許多畫著奇異符號的紙，有舊有新，天花板上畫著星象圖，許多莫名奇怪的紙作怪物吊在空中，。

我很虛弱，腦子很卡，腦子裡像是有一層霧，我是睡著了還是昏過去？我做了什麼？我腦子裡有些模模糊糊的影像，但我搞不清楚夢應該是什麼樣子、而現實又該是什麼樣子。

我搖搖晃晃，往房間門那走去，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那門好小，感覺只有一般門的大該一半。我走近門，門上視線高度的地方貼了一張紙，紙上有些符號。

什麼東西？我把紙撕下來，頭很暈，確認了很久，才確定這紙上寫的是字，那筆跡歪斜扭曲卻又端正，可以感覺到書寫者非常努力想寫好字。我盯著紙，好幾個字寫反、顛倒或錯形，看了好久，才知道它在寫什麼：

『廚房放食譜的書櫃上有一本「居家養護手冊」，先看有貼紅色標籤的部分，非常重要』

我暈暈茫茫，根本不知道這是要幹什麼，我抬頭，發現門上也有寫字，寫得整扇門都是，我退了一步，看著門，雖然有些塗改（上半句畫了一條線劃掉），但這次字跡很正常，很好辨認，它寫道：

『-不要讓任何人或生物

或外神或舊日支配者

或舊神或它們的眷族或-

　　　除　了　 你 ，

　　誰　也　不　准　

進　這　間　房　間 　！

　　　　　　　　　　　　　』

在說什麼鬼啊？

「你」是誰啊？

我疑惑，但也不是很在乎，不管是什麼事，我都只想先出了這個房間再說。我打開門，門外黑漆漆，有一道牆，就在離我現在出的這個小門不到一公尺的距離。馬的，這是什麼玩笑啊？

我手腳並用爬出那個小門，試著敲敲門外那面牆，牆很薄，是木質的。應該很有機會，於是我側身，猛力往那面牆上撞去——

！！！————

那面牆突然塌了似的，我滾落，像樓梯踩空一樣，心臟錯了半拍，整個人翻了好幾圈。

我嘶痛著，撐起身子，發現這房間我很熟悉。

是阿才的房間。

我轉頭，發覺我剛剛撞開的所謂「牆壁」是衣櫃的門，衣櫃內部壁板上有一扇小門，小門裡是我剛剛待的那間房間。

原來剛剛我醒來的房間，是一間藏在衣櫃裡的密室。

我起身，環視四周，阿才的房間感覺和我上次來的時候長得差不多。窗簾透出日光，床上有一支手機和一疊摺好的衣物，我伸手翻了一下，一件上衣、一件褲子、還有一件內褲——

等下！這些不都是我的衣服嗎？

我連忙摸了摸身上穿的衣服，發覺自己身上穿的是一件睡衣，尺寸合身、質感也不錯——不是、不對，這些都不是重點，我連忙把那件不知道是誰替我換上的睡衣脫下來，換回我自己的衣服。

有些怪怪的，我拉了拉衣服，感覺衣服有些被洗得縮水了。

我按了按手機的開機鍵，手機毫無反應。

我把手機放進褲子口袋中，總之，先去廚房吧。我把密室的小門和衣櫃的門都關好，走出阿才的房間，向廚房走去。

知道這是阿才他家之後，我的心稍微是安定了些，基本上還是在認識的地方，怎樣都比墜落在無邊無際的虛無太空裡要好。

大宅裡毫無人聲，我扶著牆，腳步輕浮，感覺就像失血過多。

我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不餓，但感到很不實在，我摸了摸胸口、壓了壓腹部，很想知道裡面是不是還有理應存在的那些東西。

我想我需要吃些東西，也許我只是太餓了，餓到沒有感覺了。

廚房一塵不染，我打開冰箱，冷藏那邊裡面除了一些醬料和罐裝飲料之外沒有什麼東西，於是我從冰凍那邊拿了個冷凍千層麵出來微波。

在等食物微波的時間，我也照那紙條說的，在放食譜的架子上找到那本什麼非常重要的「居家養護手冊」。

那本「居家養護手冊」很厚，但並非是因為它本來就這麼厚，它的厚度原本大概只和一本普通雜誌差不多罷了，但後來有很多人在那本手冊上黏了很多紙和便利貼，所以那本手冊整個澎了起來，變成大概原本的三倍厚。

手冊上面有各種污漬，邊緣破破爛爛，看起來年代已久，我把那本手冊丟到廚房中島的檯子上，從微波爐裡拿出千層麵，拉了張椅子坐下，用指尖拉著紅色標籤，翻開了那本手冊。

我一邊吃，一邊翻，一邊看。吃完那份千層麵後，我依然感覺空蕩蕩的，於是我又微波了一份雞肉派，然後是兩份義大利麵，再三份披薩。

我把最後一片披薩塞進嘴裡，拍了拍手甩掉手上的碎屑，闔上了那本「居家養護手冊」。

好了，現在我大概知道為什麼阿才他家這麼有錢，卻沒裝保安系統的原因了，我也知道為什麼阿才他家這麼大，卻從來沒看過他家佣人的原因了。還有，我也知道為什麼阿才堅持不肯讓我們過夜，也不讓我們去二樓底部那個走廊的原因了。

因為阿才他家是個它馬的怪物屋。

我把垃圾堆在流離台，折了一個三角形的餐巾紙，放在垃圾上面，就像「居家養護手冊」說的那樣。在吃了一份千層麵、一份雞肉派、兩份義大利麵和三份披薩後，我稍稍感覺到了一點點存在的感覺，我坐在椅子上，腦子逐漸清醒了過來，我試著回想昏去前發生的事，然而回憶不知為何地非常模糊而遙遠——

阿才，

鰗鰡，

液體怪物，

收藏室裡的那道聲音，

海螺——

海螺——

海螺——

等下，我那天殺的神奇海螺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