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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 浮世穢 一、善惡浮世真假界

看板marvel標題[創作] 浮世穢 一、善惡浮世真假界作者
poboq0002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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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善惡浮世真假界



  「師父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一閃而過的黑影瞬息之間便叼走了師父的頭顱,師父脖子處只剩一截斷裂的頸椎骨,泉湧而出的鮮血飛濺在我臉上,溫熱而腥臭的黏膩感包裹住了我所有思考的空間,我只剩本能那樣撕心裂肺的吼叫著,聲帶如吞炭般的燒痛。

  那黑影的速度,我以為我的死亡會在倏忽之間,可在恍惚中我感覺有人正搖晃著我。

  如同從熟睡中漸漸甦醒那樣,感官與知覺慢慢恢復靈敏,師父屍體還噴著鮮血的畫面開始模糊,隨之映入眼廉的是純白的房間站著數個身穿白袍的人,然後劇烈的疼痛從我的喉嚨跟肋骨處迸發,他們把我壓制在床上,力道非常之大。

  這詭異的景象讓我茫然失措停止了尖叫,我在哪?師父呢?

  他們見我安靜下來,也停止了掙扎,曾醫師才開口問道:「你醒過來了嗎?現在感覺怎麼樣?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曾醫師的問題刺激了我的思緒,我感覺有一大團混亂的記憶突然灌入我的腦海,甚至讓我的腦袋隱隱脹痛。

  我叫許清禾,十七歲,國中就讀私立貴族學校,原本以考試第一名的成績入學,但在父母與師長嚴苛的期許下逐漸跟不上龐雜的課業,名次一落千丈,同時得面對同儕冷言冷語的嘲笑,在環境與壓力內外交迫下逐漸產生思覺失調的症狀,會陷入強烈的妄想與錯覺裡無法自拔,但偶爾清醒時邏輯跟智力卻不受影響如常人無異,在國內是極罕見的病例,目前在這機構中一邊療養一邊被研究如今已過三年。

  這些都是曾醫師提醒我的說詞,每當我從妄想中暫時清醒,他總會再複述一遍跟我確認身份,之前我都能清晰而明確的判斷出自我,沒有關於妄想的殘留,可這一次不同,我似乎終究是被妄想的記憶給汙染了。

  但我……但跟我說那只是我的妄想,我雖然對精神疾病了解不多,但不可能有患者的
妄想是那麼鉅細靡遺的吧?他們講的所謂妄想,對我來說是另一段完整的人生,生長的過程與軌跡歷歷在目。

  我出身夏花溪邊許家村,名叫許清禾,家中世代務農,這一輩排行老么,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姊姊,九歲那年忽發高燒不止、頭痛欲裂,父母遍尋良醫仍束手無策,彌留之際,師父恰巧路過村裡,他說我腦懷異骨、命有險關,外力只能治標,唯有走上修練一途方可治本,此後我便拜入師門。

  師父說自己乃龍虎山道士,在村裡五年帶著我朝練武藝、暮坐心齋,兩年前點亮了第一張靈光符,師父說我終於邁過凡俗的門檻,也該啟程歷練、雲遊見世,我便告別父母踏上旅途。

  這兩年多來隨師父餐風露宿,沿途為村鎮祈福建醮,偶爾才遇到一兩隻陰魂、僵屍讓師父出手,路上也還算平安。

  直到方才。

  我與師父數日前途經槐蔭谷邊姚家村,村民說這槐蔭谷裡有妖邪作祟,以前常有村裡人進去後便不見蹤影,他們將此谷列為禁地,也將危險告知來往旅客,但仍有許多商賈貪圖谷內藥材或趕路人求快而涉險,無一生還,勸我們莫要誤入。

  師父一笑置之,但藝高人膽大,有實力自然就有底氣,豈會只聽風聞便倉皇離去,任憑這妖邪為害一方,何況究竟是不是作祟還倆說,他將行囊準備妥當後就帶著我往谷裡闖,槐蔭谷裡槐蔭海,穿梭其中不見天日,不知過了多久,我們終於抵達腹地,看見那恐怖的東西。

  那「應該」是一棵巨大的樹木,形體上有樹幹、樹枝,卻沒有葉子,樹枝上掛滿著頭顱,動物的、人類的、半腐爛、只剩白骨的,各式各樣的頭顱,樹皮與鱗片交錯生長,泛著噁心的銅綠色,樹幹中間有三個流出黃褐色膿液的孔洞,彷彿眼睛與嘴巴般形成一張扭曲的臉。

  僅一照面,我跟師父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甚至對這噁心東西的驚嚇還未褪去,牠的樹枝比鞭子還飛快的抽來,樹枝前端那顆尚未腐爛的虎頭竟張開大口將師父的頭顱叼走。

  那種看著親人死在眼前的悲痛與狂怒,還有對生命即將終結的恐懼與無力,種種情緒充斥我所有心神甚至每一個毛細孔,到現在我仍然止不住顫抖。

  我無法相信這一切都只是我的妄想。

  但另一段記憶跟認知卻也是實實在在的,如果我是夏花溪的許清禾,那照理我不可能認識眼前的這個人,因為他沒有自我介紹身上也沒有名牌,可我還是馬上認出他是曾醫師,我的主治大夫,這三年來他安排的療程跟開的藥,光一提到我就覺得煩悶。

  而仔細回想,父母失望的臉、老師冷漠的臉還有國中同學嘲笑的臉都清晰地浮現,日復一日活在其中,那種坐立難安、找不到容身之處的委屈與自卑感殘忍且直接的揪住我的心,這些感受也是如此真實。

  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一種比死亡還要深邃、幽暗的恐懼感似乎要將我拉下深淵,但僅存的理智告訴我,也許有我尚未考慮到的思路,再想想、再多想想,我得保持冷靜,別讓院方看出我的異常突然來得那麼強烈,免得他們採取過激的措施,就算要向曾醫師求助,我也得先想好說法。

  深呼吸了幾次,我終於艱難的開了口:「我沒事,就是這次看到的畫面有點衝擊一時負荷不了,可以讓我自己冷靜一下嗎?」說完還抽動了幾下嘴角,試圖露出微笑。

  曾醫師爽快得答應了,在他們眼中我現在跟往常一樣沒有什麼不同,本來就會等我心情平復了才來對病情做談話,因為我從未有過自殘或暴力舉動,除了外出我並沒有被拘束行動,他們離開後我起床洗把臉,冷水讓我紊亂的思緒緩解許多。

  我在腦中檢索著各式各樣的可能,突然想起以前曾看過的影視作品。

  我是穿越或者重生了?

  出生夏花溪的許清禾,在遇到那恐怖樹妖時與師父一同被殺死,而靈魂穿越、重生到這個世界也叫許清禾的人身上,這才能說明兩段記憶都那麼真實卻又有割裂感,因為我既是夏花溪的許清禾也是有妄想症的許清禾,坐在床邊看著粗糙結繭的手掌,掌上的紋理如混沌無序的符號,但得出這個答案知道自己是誰後,就像有了錨點,雖然仍有種不協調的感覺,但我還是不禁鬆了口氣。

  可眼前兩掌的掌紋開始如蝌蚪般游動。

  我眼睛不由自主的隨著那些蝌蚪掌紋轉,越轉越花、越轉越花。

  旁邊的景象變得模糊,突然一種從水底浮上水面的感覺湧現。

  再抬頭,我竟身在槐蔭谷外。

  數日前我就是跟師父從這裡進谷的,看著眼前的景象,林木被風吹動枝節搖曳、葉片間摩擦沙沙作響,還有土壤濕潤的草臭味跟身上血腥味竄入我的鼻腔,這一切都是那麼真實,而我只覺得毛骨悚然。

  沒有什麼夏花溪邊的許清禾,只有妄想症纏身的許清禾。

  再真實的感受也無法掩蓋邏輯斷裂的幻覺。

  那個樹妖去哪裡了?牠有什麼理由不殺我?我甚至毫髮無傷?我與師父在谷中穿梭了數日,又是怎麼在如此短時間內回到谷外的?只能說明這一切都只是瞻妄,只有瞻妄才能違背常理、脫序呈現。

  以前或許是因為理性跟邏輯被蒙蔽,所以無法察覺細微處的不合理,現在立即就能判斷出來,但帶著正常的記憶與邏輯卻還是陷入幻覺之中,我不知道對我的病情是好轉亦或惡化,也不知道這次妄想會維持多久,我得繼續探索,這個場景可能是我內心某種情緒的具現,也許能在其中找到一些端倪。

  當我回到姚家村,竟已屍橫遍野。

  全村無一活口,不論是人或牲畜都被拔走頭顱,鮮血匯聚成黏稠的溪流,漫過曾經人來人往的路上,濃厚的血腥味如實體般一拳擊打在我鼻子上,讓我蹲下來幾欲作嘔,這肯定是那隻樹妖做的,雖然我已經知道一切都只是瞻妄,但感受卻是那麼真實,幻覺製造這個場景究竟有什麼意義?

  我掙扎著想站起來,可嘔吐的感覺愈發強烈,強烈到像有什麼異物要爬出我的喉嚨那樣,我終於吐了出來,吐到眼淚跟鼻涕糊了滿臉,只剩苦水才停止。

  我抹了把臉要起身時卻看到,滿地嘔吐物中竟有人類無法消化的毛髮以及詭異樹皮,樹皮上鑲嵌著泛噁心銅綠色的鱗片,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跌坐在地,驚駭幾乎要歇斯底里地湮沒理智時,那種從熟睡中甦醒的感覺湧現。

  略一失神,目光再聚焦時,我已回到病房。

  冷汗淋漓,浸得我衣服都濕透了,渾身難受,但幸好這次的妄想退得即時,不然既真實又詭異的感受快超出我的承受範圍,對精神造成不可逆的傷害了,那怕我本來也不是個精神正常的人。

  我脫掉衣服走進浴室拿毛巾準備將汗擦乾,瞥見鏡子裡的我,隱隱覺得有點不協調,本以為只是自我認知錯亂的後遺症,但當我仔細一想,意會過來後。

  那種比死亡還要深邃、還要幽暗的恐懼再次將我拉入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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