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只買大亨堡麵包的客人

高中畢業的那幾個月我到家裡附近的便利商店打工，你知道，就賺點零用錢什麼的。如果你現在問我，我十分確定自己願意放棄那每小時不到兩百元的時薪，去忘掉那段詭異的經歷。
　　便利商店位於離家裡幾個街口的轉角，那裡不算是繁榮，甚至有點偏僻，偏僻到周圍五分鐘車程內只有那家便利商店。

　　我固定在那職大夜班，雖然晚但也挺輕鬆的，只要應付半夜來買菸的司機或是喝醉的高中生而已。

　　當天跟往常一樣：空蕩蕩的店內、明亮的燈管、無聲的街道。我靠在櫃台後方的桌上滑手機，心想要拿什麼口味的三明治當消夜。

　　這時，那位男人走了進來。

　　說他是男人也不太對，畢竟他全身包緊緊的：黑色襯衫與外套、黑色西裝褲、黑色皮鞋、黑色口罩與墨鏡。基本上他全身上下都黑漆漆的，要不是店內光線充足我甚至可能根本不會注意到他。

　　「您好！歡迎光臨！」我表現出與內在一模一樣的禮貌氣質。

　　男人沒有回應，他走到大亨堡的機器面前（就是那個有很多根鐵條，上面放著熱狗轉轉轉的那個機器）。全身黑的男人打開蓋子，開始夾起熱狗。
　　這沒啥問題，畢竟誰都有可能在半夜突然想吃擠滿番茄醬與黃芥末的大亨堡（好餓）——本來我也是這樣想的，他夾得實在太多了，而且全夾在同個包裝紙內。我皺眉看著男人一手拎著塞滿熱口的紙袋，一手抱滿少說二十來個大亨堡麵包，向我走來。

　　他想幹嘛？壟斷鎮上的大亨堡市價嗎？我結帳的同時心裡這麼想著。

　　「先生，請問需要塑膠袋嗎？」
　　「不用，我拿著就好。」我聽到了男人的聲音。嗯...怎麼說，很普通，不像黑武士或奪魂鋸人偶那樣一聽就是反派的邪惡嗓音。就是很普通的中年男人聲音，也許有點沙啞，感覺像剛哭過一樣。
　　「確定嗎？這樣很容易掉出來喔？」
　　「無所謂，反正等一下就要吃了。」男人的回應缺乏邏輯，但我在意的是另一件事：熱狗和麵包的數量對不上。袋子內十來根熱狗，但麵包少說也有二十個。
　　但在我提出疑問之前，男人就拎著熱狗和麵包離開了。

　　過了大概一個星期吧，同樣是半夜的值班時間，男人又來了。
　　不過這次店內的熱狗賣完，機器早就洗乾淨關機了，架上只剩成排的醬料與大亨堡麵包。
　　男人走進來，看到空蕩蕩的機器毫不在意，直接拿走架上全部的大亨堡麵包，走到櫃檯結帳。好，現在事情變得有點奇怪了。

　　「呃，一共是兩百四十元。」我試探性地看著男人，想讓他稍微解釋一下這是要幹嘛。　　男人安靜地掏出現金，彷彿我才是那個奇怪的人。
　　「請問需要載具嗎？」
　　「不用。」
　　「請問有會員...」
　　「沒有。」
　　「中杯美式...」
　　在我講完之前，男人抱著全部的麵包離開了。

　　又過了一個星期。那天晚上下著大雨，即使在室內也感覺十分寒冷，我強忍著睡意，讓理智告訴自己把手放進微波爐裡加熱是危險又不切實際的行為。
　　正當我以為今晚要跟在寒冷的夜裡孤單度過時，那位男人又走進了店內。

　　用走這個詞不太恰當，準確來說應該是衝進店內；男人渾身濕透，踏著沾滿泥土的鞋子跑貨架之間，衝向大亨堡的機器。

　　很不幸的，不管是熱狗還是麵包，在稍早前就已經全部賣完了。
　　男人看到空無一物的貨架，轉頭瞪著我，有一瞬間我感覺自己被當成某種熱狗堡，即將被擠上醬料後吃掉。
　　男人快步走到我面前。
　　「麵包呢？」他問。
　　「我們店內沒有賣麵包類的商品哦...」
　　「我是在講大亨堡！大亨堡的麵包！你知道我在說什麼！」男人突然失控開始大吼大叫，現在我是真的被嚇到了。
　　「不好意思！大亨堡今天已經賣完了！抱歉！」我大聲道歉，搞得大亨堡賣完我要負部分責任一樣。
　　「庫存呢？你們總有庫存吧！明天的！」男人大聲咆嘯。
　　「明天的部份是明天的！」我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男人突然揪住我的衣領，將我整個人往前拉。
　　「拿來！現在！」過去幾年發生的超商砍人案件像跑馬燈一樣飛越過我的腦海。

　　靠，保命重要。

　　我瘋狂點頭後衝到儲藏室，將整箱大亨堡麵包搬出來。
　　「快點！要來不及了！我已經遲到了！」
　　「好的！一共是五百...」
　　不等我說完，男人將整箱麵包搬走，臨走前丟了一張千元鈔票在桌上。

　　我瞪著千元鈔票，千元鈔票瞪著我。
　　比起錢，我更好奇半夜還下著雨，拿著一大箱大亨堡麵包是要去哪，要做什麼。
　　我拿起雨傘，走出商店，看見那位男人的背影，悄悄跟上去。

　　男人走得很快，似乎沒發現我跟在後方，也有可能是根本不在乎。
　　從大馬路轉進巷子，再從巷子轉進更小的巷子，大約五分鐘後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個方位了。
　　隨著深入街道，周圍的光線也越來越昏暗；路燈從某個時候就消失了，只剩下烏雲後的月亮，悄悄發出暗色光暈。
　　男人在前方轉角處消失，我小心翼翼地跟上去。
　　越過轉角後，這幾週的問題都解開了，與此同時而來的是更多新的問題...以及胃裡翻湧的嘔吐感。

　　男人跪在地上，伸手撕開大亨堡的包裝，周圍是無數隻竄動的生物，那是一大群老鼠；灰色毛狀物聚集成許多叢，騷動吃著地上的白色碎屑，那是大亨堡麵包的碎塊。

　　老鼠們中央圍著一個物體，隱藏在陰影之下，我花了一陣子才看清楚那究竟是什麼。迎面飄來的惡臭證明了我的猜想。

　　那名男人跪在地上撕開麵包，口中喃喃自語著：

　　「拜託...拜託不要吃掉我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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