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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雷] 還要趕多少路才安眠:《九槍》

看板movie標題[好雷] 還要趕多少路才安眠:《九槍》作者
watercolor
(我們同樣沒有名字)
時間推噓 9 推:11 噓:2 →:28

本文具個人觀點,推薦觀影後再讀。



    網頁版:

    https://vocus.cc/article/64f72910fd89780001652d12


    預告片: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opt3zhu5f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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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趕多少路才安眠:《九槍》(And miles to go before I sleep)



  「第一次來台灣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像個奴隸。」



  《九槍》的觀影過程極為沉重。這部紀錄片無意形成移工與警察對立,

導演將現場密錄器裡阮國非身中九槍,在沒有鑰匙的警車下匍匐掙扎的三十

分鐘分成數段,穿插案件相關人士不同的採訪、觀點與後續,翻譯並唸誦阮

國非在FACEBOOK裡留下的文字,以及這幾年來移工的處境:泰勞抗暴、移工

盜伐林木曝屍荒野、移工命喪鐵皮屋火場、南方澳斷橋壓死外籍漁工……



  身在台灣,幾乎沒有跟移工直接接觸經驗的我(如果不算問路和點餐的

交談),觀影的同時也找到幾個間接的回憶。



  例如,在交通運輸的公共場合,包括最有名的台北車站大廳,看見移工

已是尋常,在跟周遭的人閒聊時,偶然會聽到「嫌吵」、「嫌亂」的評語。

家人被迫退休前亦是勞工,好幾次憤憤表達台灣政府開放移工來台的政策,

壓迫了台灣勞工的生存,致使對移工無甚好感;有跟移工接觸經驗的家人,

常稱讚他們勤快,學習能力強,以及老闆給予的僅是不符合其勞動的基本薪

資。



  例如,家中長輩因為年事已高需要近身照顧,晚輩為其請了幫佣兼看護,

好幾次從家人口中聽到,該位長輩因為幫佣「不夠忙」而不滿,希望能換更

「勤快」的;子女還得與移工串通好薪水的數字,以免因為「太高」而讓該

位長輩拒絕聘用──即使實為必要。



  又例如,讀過國中生在文章中敘述全班集體霸凌新移民同學:即使這位

同學認真熱情,衣著整潔,但在大家心裡,從東南亞來到台灣的,就是「該

為我服務」的「傭人」,即使理性知道沒有人一出生是要為他人服務,即使

有過後悔,卻無能為力,只能丟下一句沒責任感的「他真可憐」。



  孩子怎麼看待不同族群的人,往往是大人與環境的潛移默化。



  我不熟悉移工,卻知道他們承擔了台灣許多人不願承擔的、艱難繁瑣的

工作;知道台灣的老闆為省成本,一般民眾為減輕負擔,寧可選擇移工,並

極其所能地搾取他們的勞力,好得到/提供「便宜大碗」的服務;惡法致使

仲介剝削、雇主惡待卻不能更換,使合法移工為了賺更多的錢養家或逃離不

公的待遇,不得不逃跑成為非法,四處躲警察;為了保持體力、無法自由外

出和身體病痛無法循正當管道就醫,最初幾次的免費毒品成了方便控制的工

具;為了節省成本,工地的安全措施漏洞處處,一旦出了事,第一線的勞工

就先被犧牲生命。



  紀錄片裡還有一段女性移工的直播令我印象深刻:在防疫期間,雇主要

求她休假也不要出門,以免染疫傳給全家;但雇主一家人卻在星期日出門聚

餐,要她看家。她無奈表示:如果他們染疫,傳給全家,錯的還是她,因為

她是移工。



  阮國非被懷疑偷車、吸毒,為避免被警察查緝而逃跑,脫光衣服跳進溪

裡,上岸後又四處竄逃反抗,警察使用甩棍、辣椒水之後仍無法制伏,隔著

一段距離,有位民眾在旁鼓譟「開槍執法」,開了九槍。當他被槍射擊,全

身赤裸無力地倒在地上,掙扎著想扔石頭不讓警察近身,想藏身車底或車內

以維護最後一點尊嚴卻無效的模樣,體現了移工在台灣的處境。追捕的警察

一開始慌急無措,當他的學長們陸續到來,他還緊張地提醒「他會扔石頭」、

「他有攻擊性」;但在每一次回應學長詢問重述過程時,他的語氣也隨著學

長們的反應逐漸變化,不安消失了,習於威權管理體制和身為警察的專業所

賦予的信念變得堅實、肯定,足以令其確認:我是警察,我開槍是為了維護

治安,因為那是一個危險份子。面對危險,做為執法與保全第一線的警察必

須堅定立場,遵循命令,才能完成任務──即使對方身無寸縷,被打中九槍,

血染腹部,體力漸衰,難以起身,手無寸鐵,武器是身邊的石頭。



  先來的救護車載走了流鼻血的民政,任由他躺在那裡流失生命,因為

「他不會痛啦」。



  那不僅僅是開槍警察,而是整個警界,甚至眾多台灣社會共同的認知──

後至的警察對待阮國非的態度亦無不同,還有在開槍警察緊張阻止「學長不

能先撿」的同時,率先撿起彈殼,破壞事發現場。



  最後仍是由開槍的基層警察,先承擔了風險,後承擔了責任。



  我自認勇氣有限,面對恐懼與未知,即使心知威脅不大,仍然往往防衛

過當。如果我是警察,身處對方正在逃跑的現場,我能做得比較好嗎?如果

警察有更好的裝備,有更周全的應對措施,這場悲劇是否就不會發生?如果

是我離鄉背井去異國討生活,或者,看到自己國家的人去異國討生活,卻遭

到這樣毫無尊嚴的對待,我還能說那是一種「防衛過當」嗎?



  當我們工作,都希望環境給予我們安全、勤勞、誠實、努力的空間;能

得到足夠的訓練、裝備、能力與支援去處理意外的考驗;閒暇時能自由行動,

與親友相聚,把賺來的錢「變成自己喜歡的樣子」──那本是一個人的基本

的尊嚴,甚或人權。



  可是無論是阮國非或陳崇文,台灣都沒有給全。



  電影裡唸誦阮國非生前的臉書文,猶如他的靈魂在越南故鄉遊蕩。那些

文字,有些是離家背井、努力工作、對未來不抱希望、卻還想鼓勵同伴的人,

理應能夠共鳴的心聲,例如:



「我不是一切,我卻要做一切。不能頹倒,要站起來,繼續往前走,要承受

和犧牲,要繼續努力。」2016年3月23日



「時鐘即將轉到寧靜的深夜兩點鐘,但你又怎麼知道,在那裏有一個人徹夜

不眠。」2016年3月24日



但也有不曾理解的,例如:



「什麼跟什麼,才新年就什麼都黑,眼睛痛,手機壞掉,口袋裡沒半毛錢。

今年大概會失敗吧。」2016年1月1日



「從現在開始,對我來說,星期天不存在了,星期天就和星期一沒兩樣,只

要上班,不想休假。」2016年3月27日



  很多所謂人權,是只有我們是人。



The woods are lovely, dark and deep,

But I have promise to keep,

And miles to go before I sleep,

And miles to go before I sleep.



  《九槍》的英文片名,引用了美國詩人羅伯特・佛洛斯特

(Robert Frost)〈Stopping By Woods On A Snowy Evening〉的詩句:

「And miles to go before I sleep. (還要趕多少路才安眠)」敘述一位

旅人陶醉林間雪景而駐馬,卻須履行承諾不得不離開。象徵自然神祕的樹林

覆上象徵單純崇高的雪,看似美好可羨,實則既黑暗、又深沉,善與惡、單

純與複雜原就難以一時窺盡。阮國非當初離家一如這位旅者,「我還有諾言

要遵守」,最後卻在異國台灣死於非命;和那些不同遭遇卻相似結局的移工

相同,他們何時才能回鄉安眠?



  《九槍》記錄「阮國非事件」的關鍵時刻,以及移工在台灣的惡劣處境,

實際意圖呈現的是背後的結構性問題,造成危險、在慌急下連續扣下扳機的,

是整個社會的無視與歧視。同為人生的旅者,直視與改變是漸進的,台灣在

趕路與發展的,除了建設,也應該是每個身在台灣的人都能好好安眠的基本

人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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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鳥飛過去了,天空還在。就是這樣。
我懷疑,但,就是這樣了。
有時候,眼睛只肯告訴我這麼多。

陳斐雯 貓蚤札(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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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TT 留言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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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230072828 09/05 22:07推認真文

momvic11045609/06 00:21推寫的真好 脈絡完整 思緒與文字也好細膩

momvic11045609/06 00:22英文片名截句我本來只單純以為在說阮於生前無法休

momvic11045609/06 00:22息停歇 死後依舊得像遊魂般在工作地死亡地不斷徘徊

momvic11045609/06 00:22 但原po將整首詩解讀的更深沉也更具隱喻

qpalz225588 09/06 01:43推推看完散場情緒滿到說不出話來

IBIZA 09/06 14:00怎麼每一篇都有手無寸鐵

IBIZA 09/06 14:00神智不清的人上了車,車子就是兇器

  我的描述是在他中槍後倒地掙扎的情況。

watercolor 09/06 16:06警員親口說,車上沒有鑰匙。請問您有看過嗎?

joey0602 09/06 16:58判決書上有寫「電門鑰匙未拔除之巡邏車」,所以那

joey0602 09/06 16:58個警察特別慌張...

  補上判決書:

https://jirs.judicial.gov.tw/GNNWS/NNWSS002.asp?id=489797

  確實,如果鑰匙未拔除是事實,警員事後居然弄不清楚鑰匙是否有拔, 對學長說出與事實相反的話(或在以為鑰匙有拔的情況下對阮開那麼多槍), 顯然是相當混亂。

ZephyrGirl 09/06 18:32推好文 心思文筆細膩才能引起共鳴 我只會引起大火XD

petestar 09/07 08:53Z大那篇也很不錯,引起大火是運氣不好。

petestar 09/07 08:53感謝原po梳理每段小故事,讓這些移工更有「人味」,

petestar 09/07 08:54這也是我們應該把人權與應有的體制建立起來的原因。

aeoleron 09/07 09:02關鍵的車鑰匙 交代的不清不楚 嗯

  這只有真正有察看第一現場的人才知道了。

Jochum 09/07 09:24建議去z大那篇看看。這部片實在很不行。

Jochum 09/07 09:48到底要活地多單純才能對一個毒蟲如此寬容?!

Jochum 09/07 09:49究竟對毒蟲的寬容是否即是其他人的殘害?!

Jochum 09/07 09:49這是我看完電影再回來看這篇文最直接的感想。

  片中有訪談資深警察,我認為有傳達出警察配備、訓練與制度不足以處理 這個危機狀況的問題(本篇心得亦是),無意造成警察與逃跑移工對立。   例如這篇:

https://reurl.cc/l7LbrE

  造成這個悲劇的,是結構性的問題。   或許與您相較,我確實單純,但無論從生活中,還是紀錄片裡那些發生 過的意外,我都無法否認台灣集體對移工的歧視與無視,同時好奇阮固然有 錯,也確實造成危險,開槍制伏是當時陳的職責,但如判決書所言: 惟本案之情況,阮員全身赤裸並無拿任何東西,也沒有任何攻擊行為,在陳 崇文朝阮員身體擊發第4槍之後,阮員身體已經明顯大量出血,對於現場人 等可能造成之危害程度已明顯降低,陳崇文仍在5秒內繼續朝阮員擊發4槍, 後續用槍時機之判斷顯有失當,未顧及阮員生命安全,新竹縣政府警察局內 部調查結果亦同此認定。   這樣的失當,有警察「沒有準備好」的問題,也有台灣社會歧視移工的 問題。至少我看完之後,認為紀錄片是想讓我們去思考這些問題。   當然,如果看過之後,仍憤憤於對警察判決的不公,或認為紀錄片的 立場太過偏頗,那也是個人意見。如果有更多不同的認知,我想發表完整 論述會更能傳達。

※ 編輯: watercolor (36.228.152.124 臺灣), 09/07/2023 10:44:38

Jochum 09/07 10:51光是沒有檢方說法就讓這部"紀錄片"跛腳了。

Jochum 09/07 10:52可以是辦案警政機關,也可以是檢方。可是都沒有。

Jochum 09/07 10:53找一個員警來說靶單上的一個洞。如果你覺得這樣的

Jochum 09/07 10:53偏頗還不明顯,那我也無話可說了。

Jochum 09/07 10:54到底奴化移工的是雇主/仲介/還是社會大眾?

Jochum 09/07 10:55大家很喜歡說歧視移工,台灣社會大眾被貼上了一張

Jochum 09/07 10:55永遠都撕不掉的標籤。

Jochum 09/07 10:55結構性因素每個人都懂,也是這部電影可以談的。

Jochum 09/07 10:56很可惜我只看到蔡大導演跨海請阮國非家人歌功頌德。

Jochum 09/07 10:56吸毒耶...

Jochum 09/07 10:57你願意給台灣相同行徑的本勞一樣的溫柔嗎?

Jochum 09/07 10:58還是就因為它是移工,所以對他特別溫柔。

Jochum 09/07 10:58連吸毒襲警都變得可以容忍。

Jochum 09/07 10:59我已經把無話可說的原因說清楚。希望你也願意如此。

  嗯,我想說的在全文裡已經說完了,包括您的問題。   如果您看到的和理解的就是這樣,那我已無話可說。   謝謝推文和參與討論。

※ 編輯: watercolor (36.228.152.124 臺灣), 09/07/2023 11:02:12

Jochum 09/07 11:01保障人權這個人不是單單只移工吧。

Jochum 09/07 11:01"指"<---錯字修正。

Jochum 09/07 11:02當保障移工人權卻侵犯其他人的人權時,你也能如此嗎

Jochum 09/07 11:03??

aeoleron 09/07 14:42說開槍後一定看的出明顯出血 坦白講 不好說

aeoleron 09/07 14:42看看烏俄戰爭的戰壕影片 中彈其實常常看不出來的

aeoleron 09/07 14:42甚至被炸的半死不活都不一定看得到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