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秘密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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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斯卡頒獎典禮甫落幕，入圍8項大獎的《秘密會議》最後奪得最佳改編劇本。這部兩小時的英國懸疑驚悚片，劇情圍繞著「教宗選舉」這場世人多半非常陌生的會議。改編自
2016年同名小說的電影不但撥開秘密投票的神秘面紗，還透過縝密的劇情點出可能發生的情況與其世俗的一面。

教宗驟逝，紅衣主教勞倫斯受命領導史上最古老的選舉之一「新任教宗選舉」。他卻發現自己處於一場或許會動搖人類未來的陰謀中心……誰將會是下一任教宗？讓這場秘密會議
充滿謎團及猜忌。

既然故事背景設定為教宗選舉，場景也以西斯汀小堂為主，《秘密會議》整體的主題相對枯燥，畢竟教宗選舉是一項短則數小時，長則數年的活動，再加上過程中觀眾只看得到各樞機間的對話，並沒有太多「事件」發生，要讓電影保持神祕且有趣，全靠成功的劇本改編。教宗選舉會演變為「秘密會議」是由於1268年至1271年間史上為期最久的教宗選舉，當時因為各樞機間出現政治惡鬥而導致三年的宗座出缺期，所以自此之後才有隔離的規定，以避免教宗的選出受到政治干預。

不過，從《秘密會議》的虛構情節裡，我們也能看出，真有心的話，即便是現行的選舉制度，還是能夠出現政治惡鬥。目前當選教宗的門檻為獲得三分之二樞機支持的絕對多數，因此電影也呈現出在一輪輪的投票過程中，權力變遷與勢力移轉的過程。不禁讓人想到經典老片《十二怒漢》裡，陪審團成員為了達到共識決，單靠辯證與推理，讓同樣只有大量對話的作品也一樣緊張刺激。

除了獲獎的改編劇本之外，《秘密會議》也入圍本屆奧斯卡其他技術獎項，包括：最佳服裝設計、最佳剪輯、最佳藝術指導與最佳原創音樂，可見藝術層面上也極為傑出。全片的燈光相當唯美，明中有暗，暗中有明。燈火通明的場景裡，陰影處往往帶有隱含的意義，而在較為昏暗的場景，冷白的燈光或金黃色的陽光則會巧妙地流瀉在當下的關鍵上。構圖與運鏡也十分考究，每一幀或平衡，或歪斜，都有其背後的符號在，針對每個角色當下的地位與心境，選擇肩上鏡頭或中景鏡頭，讓觀眾從人物的視角看見周遭的世界。

剪接非常明快，在兩小時的片長與七輪的投票裡，全無冷場。即使是角色放慢腳步，沉澱心情的戲，也由於視角的切換與意料之外的情節轉折，讓觀眾時時刻刻都全神貫注且期待得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色彩的運用也顯而易見，除了多彩的壁畫與穹頂畫之外，隔離期間的西斯汀小堂多為黑與白的中性色調，樞機主教們身上象徵殉教者鮮血的紅色禮袍讓每個角色都從各個場景明顯地跳脫出來。

「有理智的人都不想當教宗。」

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勞倫斯等自由派支持的候選人貝里尼是與已故教宗最親近的樞機之一，從一開始就表態自己無意「參選」，但是，比起讓不適任的人出任，他願意接下這份重擔。老子在《道德經》內說：「國家昏亂有忠臣。」不少時候，太多德不配位者出來爭權奪利之時，相比之下「夠格」的人才會願意承認自己的才能。《秘密會議》好看的地方在於，選個教宗就像選舉國家元首一般，領跑的候選人一個個爆出醜聞，每一輪的投票與開票彷彿每個政治事件與每次政治抹黑後的民調，起伏不定。

只要是人，便注定無法完美，《秘密會議》讓人看到每逢選舉就很熟悉的「兩個爛蘋果選一個比較不爛的」與「以前有過更差的」等自我妥協的話語。既然人非聖賢，看到這些不如自己的領跑者一個個露出馬腳，但自己還是無法取得領先地位，甚至在處理這些突發狀況的過程中，勞倫斯的聲勢越來越大甚至高過自己，也不能怪本來無意出任教宗的貝里尼也被野心迷惑，認為只要自己以外的其他人選上，就是自由派輸掉這場「戰爭」。

其實，正如貝里尼質疑勞倫斯時所說：「每位樞機都一定想過出任教宗的未來。」後來他詢問勞倫斯想用什麼教宗名號時，對方也快速應答，顯見不論時機點為何，勞倫斯的確也曾經審慎考慮過，只是可能在擔任主教長後，得知過多秘密、看見更多責任，讓他萌生好好當個牧者即可的想法，卻沒想到已故教宗欽點勞倫斯為主持這場教宗選舉的唯一人選，正因他是位好的「管理者」，所以在某個時間點下，勞倫斯也才終於認可自己為配位的選擇，並在第六輪投票時投給自己，並為自己選好代表「天主的恩賜」之「若望」作為他的教宗名號。

雷夫‧范恩斯以本片入圍奧斯卡最佳男主角，他在片中飾演必須肩負監督教宗選舉這項重責大任的主教長或稱樞機團團長勞倫斯。他在秘密會議開始前的布道提到，自己無時無刻謹記「不確定性」與「懷疑」的重要，從來路不明的樞機身分，到調查教宗候選人的適任性，甚至於如何看待自己的支持者與野心，勞倫斯都很努力把持住其中的分際並盡力保持中立。身為樞機團團長，他有責任確保選出的教宗至少「符合資格」，但從各方而來的資訊究竟是抹黑、道聽塗說還是真有其事，勞倫斯也只想點到為止，畢竟擁有投票權的他理當也不能受到外來的資訊影響判斷。

勞倫斯全片的情緒都極為內斂，唯一一次「大小聲」居然是對來自阿富汗教區的貝尼特樞機說：「我不要你的一票！」他前五輪投票也都相當肯定地投給貝里尼，由此可見，就算是最後接受貝里尼說服「角逐」教宗，勞倫斯都不曾利慾薰心，這或許也是因為他正被這場選舉搞得焦頭爛額，根本無心思考自己想不想要這個位子吧。在種種複雜情緒堆疊之下，范恩斯把勞倫斯的野心、焦慮、道德與壓力詮釋得恰到好處，揭露秘密到什麼程度？破壞蠟封與達到目的之間，他是否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連最後選出的宗座，也有一個天大的祕密，得靠勞倫斯做出最終決定，雷夫把這些天人交戰演繹在眉宇之間，讓《秘密會議》成為一部更完整的作品。

回歸到教宗選舉的宗教層面，最先表達立場的就是貝里尼，當時他明確表明自己無意「競」選，但倘若大家要為他助選，就要正確傳達他十分自由派的立場，包括：支持墮胎、支持同志、支持女性主義、支持所有宗教對話等。當下雖說有其他自由派的樞機建議最好不要提到女性，畢竟「對手」之一是主張走回封閉的傳統教義派。就連勞倫斯的講道都宣揚包容性與多元性，但保守派的阿得耶米與守舊的泰德斯科仍舊居領先地位。

可能第六輪投票勞倫斯真的會勝出也說不定吧，但這或許並不是神所喜悅的樣子，因此，一場恐怖攻擊炸開西斯汀小堂的屋頂，讓礫石與陽光落進隔離中的樞機之間。即便教宗選舉本不應受到外在因素影響，但這場爆炸既已打進秘密會議，它便注定要留下，確實也引發各派樞機間的論戰。保守派與自由派無法取得共識，眼看這場教宗選舉終究要演變為意識型態間的鬥爭，初來乍到的貝尼特樞機一番關於天主教立場，乃至於普世宗教，面對「戰爭」所應當採取的態度，以及戰爭究竟為何的演說，沒想到卻讓他在第七輪順利當選。

如果這是神的旨意，貝尼特當然樂意接受，但他一直在等勞倫斯來與自己談話。與其他
失去資格的候選樞機不同，貝尼特並沒有犯下什麼不可饒恕的罪，但他擁有女人的子宮
，在成為新的宗座之前，貝尼特還是希望可以獲得主教長的首肯。從梵蒂岡的報紙「羅
馬觀察報」與義大利主教團的報紙「未來報」都對《秘密會議》讚譽有加來看，片中對天主教或教廷略有批評或略有爭議之處，都還算是能夠接受的範圍。

既然如此，貝尼特身為一位在阿富汗艱困教區傳教的墨西哥樞機，由於教區的特殊性甚
至不能讓已故教宗公開擢升，而其特殊的身體狀況也是教宗生前就知道的，甚至還暗中幫他解決。可是，如同貝尼特最後所言，假使上帝造他是如此，他不會改變這個上帝造的
身體，貝尼特的存在與他過去為傳教所做的一切都象徵著不確定性、包容與多元。雖然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但早先被勞倫斯拔除獲選教宗資格的樞機，犯的尚且是自由心證可以決定的人為過失，但面對貝尼特的身體，勞倫斯絲毫想不出反對的理由，便放下累積
多日的壓力，欣然燃燒選票讓「純潔」的白煙告訴世人，新任的諾森（Pope Innocent）已然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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