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退休大贏家 Joyeuse retraite! (2019 法國片)

本週兩部法國喜劇片，我覺得都有點不上不下地，時時刻刻的當下喜劇效果也許還算不錯，整體結合起來雖然各有其社會訊息，卻也不是什麼令人醍醐灌頂的啟示，比較偏向「笑過就忘」的那類。其中《完美嬌妻養成班》偏時代歷史、重復古風情，導演是文藝片出身、不走傳統搞笑而靠鏡頭與演出風格做悶騷與反差；而《退休大贏家》為時裝片、充滿時下職場家庭梗，整個團隊包括編導都對商業喜劇駕輕就熟、走傳統的喜劇戲路就是笑點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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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大贏家》的喜劇梗關於這一代法國中產階級的「退休」，他們可能過去二三十年看慣了前輩們的退休、心裡有了一種理想的退休生活模板、覺得我努力工作賺錢養家一輩子、現在總該享清福過爽日子了？過去二三十年間，在那享用 20 世紀後半重建與發展期經濟果實的那代人們間，西方中產階級的「退休」的確很爽：我們錢賺很多、我們退休很早、下代事業家庭上正軌不勞我們操心、西歐英德法這些工商城市陰雨綿綿城市擁擠物價又高我們受夠了... 何不在南歐陽光普照又物價低廉的西班牙與葡萄牙置個產、或是在南美有同樣條件又有異國風情的秘魯或厄瓜多？

這種「退休」哲學，其實玩心很重，很喜歡異國風情，彷彿年輕時休假不夠環遊世界沒玩夠似地、老了自由了還想繼續玩而不想回家 XD 這種感覺和年輕人渴望離家異曲同工，總是對老家的環境文化城市空間處處覺得沈悶無聊、對老家的家人羈絆總是覺得托泥帶水、總覺得就是想要 gap year 環遊世界才是年輕的自由... 結果此片兩位六十歲老主角的「退休派對」唱的「退休歌曲」，居然改編自法國老牌名歌手 Michel Sardou的少年離家金曲 "Je vole"，上次台灣大銀幕上唱起這首歌的是《貝禮一家》那位要離鄉背井深造音樂的女主角 Louane 呢。

本片主角夫婦，是我們這一代最新退休族，退休時間應是本片在法上映的 2019 年：62歲的法國公務員老公 Philippe 、大約也是 60 歲上下的牙醫師老婆 Marilou，在他們之前的法國退休年齡經過幾次修改與抗議，最後得到「62歲」這個令人還算滿意的數字，倒還沒遇到 2019 年底的退休金改革與至今未歇的大罷工呢 XD 總之他們這代的退休是很圓滿的，公務員工作穩定福利高、牙醫師專業收入高，能夠帶著退休金兼現有法國大宅稍事整修賣個好價錢，絕對可以離開法國離開家人跑到葡萄牙買個大房過上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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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他們的「退休派對」上幾件令人不安的事發生了。其中最直白的，是另一對已退休友人夫婦警告他們「以後會變免費保母唷」；轉個頭，小兒子也剛好和未婚妻報喜「我們懷孕了！孩子生下後剛好給您們含飴弄孫」；然後房事呢，房仲 Olivier本來聲稱葡萄牙成屋已經到位，現在突然又來商量法國房產事宜要拖延他們；打開大女兒與小兒子兩對夫婦的禮物，一個是緊急呼叫項鍊暗示老人身體差、一個是家庭工具箱暗示以後老爸可以做很多工、更關鍵的眉角恐怕是這工具箱要價 100歐就差點引起家庭糾紛了...

100 歐買禮物送爸媽，這樣過分嗎？恐怕這才是真警訊！法國與歐洲上代經濟榮景已不再，這代從小長大不以傳統中產高收入為業、總被當年的爸媽鼓勵看性向做理想、結果他們進職場時已到了經濟崩潰福利跳票的 2010s、選擇的工作根本撐不起過去那種八九零年代的理想家庭生活！當體育記者的小兒子以及他那當室內設計師的女友還沒生孩子、人生還算無憂無慮；但當護士經營老人中心的大女兒、以及學資訊工程卻當客服到府解決老人電腦問題的大女婿，他們這種收入養家尚可、養兒勉強，若想請保姆將捉襟見肘，而當法國小學跟著其他工會一起罷工時，就走投無路。

許多觀眾也許會覺得「孩子送安親班、或學校課後班或請保姆就好」，其實那背後考量與衝突也很多：一來，本片大女兒這家經濟已捉襟見肘請不起；二來，在這各類福利縮減的當今法國，幼兒托育制度也在衰退中，托幼品質誰也難保證，為保孩子健康長大寧可都由家人帶；三來，法國連小學都會罷工，台灣老師則一直被投以為人師表的期待才不會這樣；四來，法國 1960 左右出生搭上經濟起飛功成名就的這一代，基本上 20 世紀後半的經濟都是以他們為中心的：他們小時爸媽自帶、他們長大衝刺事業有完善托育體制、他們老了也覺得是自由之身幹嘛幫兒女隔代帶孫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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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天，大女兒 Cecile 分身乏術崩潰了，必須請爸媽幫帶一天，他們倆本來還想「孫兒嘛，每個週末都跟我們玩在一起呀」應該很輕鬆，誰知週末是輕鬆家庭日、週間可是才藝體育戰鬥日！Marilou 身為阿嬤要帶孫女冒雨去騎馬、Philippe身為阿公要帶孫子去打陽剛暴力的歐式橄欖球 Rugby、還要跟其他年輕家長一起為孩子拍手喝采 high 到底... 只要一天他們都受不了了 XD 更糟的是，還不止一對孫兒，這天連女婿 Arnaud 都因身為個家事笨手笨腳的男人而被女兒掃地出門了！為了親情人情、也為了保存帶孩子戰力免得轉嫁給自己，兩位老主角也收他下來、鼓勵復合。

本來，我還以為這部片的喜劇張力應該都在「隔代教養」的祖孫笑點，倒沒想到祖孫戲只是個引子、本片還要發展更多條世代間的親情支線：兩老偶爾要帶孫子孫女、要收留女婿順便讓純情的女婿盡盡孝心、要面對職場壓力大收入低陷入焦躁的女兒、要在電視螢幕上想念那遠在天邊好多的兒子、還有 Philippe 自己的八十多歲老母也被診斷只剩幾月壽命還送進了養老院... 也很湊巧，女兒女婿做的低收入工作都是在照顧老人、雖然和自己的高收入工作相比實在差很多、但也令他們赫然發現女兒女婿在「照顧」這件事上比他們努力得很多、反而自己這兩老跟他們最不熟...

也許，這搭上歐洲經濟起飛的一代、也就是差不多現年 60 歲出頭剛好要退休的一代、在法國歷史上真是天之驕子過得太盡其在我了？往上看，他們的爸媽是 1930s-40s出生的戰後重建中堅一代、在 1968 前基本還是胼手胝足含辛茹苦很傳統認命的；往下看，他們的子女是 1980s-90s出生的、是童年衣食無缺教育完好、但出了職場正逢經濟衰退福利縮減甚至社會崩潰、更兼遇上高齡化社會等他們貢獻老人安養苦苦維繫？最後往自己看，自己這代自年輕就一往無前力爭上游、專注耕耘自己事業與人生、最後反而對爹娘少奉侍對孩子也不親、竟漸成孤芳自賞享受人生的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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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社會各世代間都須彼此互相照應幫忙補足，還有健康氣力的中堅份子不論是三十上下如他們子女輩、還是六十上下的退休族如他們自己、都值得有人出人有力出力互相幫補以支應家庭社會運行。也許曾有一度，在西歐社會福利完好的條件下人人可一生都專注自我無須分神照護別人？總之現在世道不同了，而這不同真的不好嗎？回想 Philippe & Marilou 兩人初衷，本來只希望退休後每天早上起床打開眼睛就是陽光普照、就是碧海藍天、就是享受人生，但經過本片這一遭重新認識過去不太親近的長輩與晚輩後，才發現退休生活眼睛打開就是親情的吵雜，好像也不錯？

談這麼多，當然嚴肅的世代與經濟課題在本片裡都不會說太白，都只是透過各個角色的人物設定與視覺背景輕輕提點，關於法國當代各種職場家庭福利制度的眉眉角角就自然浮現出來。這樣的日換星移與世代差異在台灣有沒有？恐怕也是有的，儘管細節的社經成因可能不盡相同，看看我們也是有一代人的中產專業以及軍公教、他們有的直接獲得台灣經濟起飛的果實、有的間接得到了下一代想都不敢想的完善退休保障，回想當年我們仍是小孩時他們總衝刺事業把孩子交給爺奶、今日退休怎就一心想著享受人生呢？

換個角度想，說不定透過照顧孫輩，也是重拾自己疏遠一生的家庭生活、進而彌補自己與父輩與子輩的過去空缺呢？這，不會是終於脫離勞動枷鎖後的「美好退休人生」嗎？當然此片這麼談，它的前提是退休者身體都硬朗、長年有保養，這恐怕也是拜他們年輕到老享受的各類勞工保障之賜，未必是所有國家所有 60 歲老人都能適用的。此片這兩老呀，Thierry Lhermitte 實際年齡已 67、Michelle Laroque 則剛滿 60 不久，放在大銀幕上還真是法國影壇紳士淑女寶刀未老呢，兩個站在一起比當今許多法國魯蛇男女戲路的年輕人都美多了。此片可大笑可暖心，推薦放鬆欣賞。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esdZgHYFS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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