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孤味》人的多樣與複雜性

以下有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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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味》是一部台灣溫馨劇情電影，由許承傑執導，陳淑芳、謝盈萱、徐若瑄、孫可芳、

龍劭華、陳姸霏主演，改編自導演2017年的同名短片，故事講述台南名聲響亮的餐廳老闆

林秀英，多年前丈夫陳伯昌離家後便獨自撫養三個女兒，如今她們長大成人，各自都有著

非凡成就，秀英眼看就要苦盡甘來，卻突然在70大壽當天接到丈夫離世的消息，使得家族

間的矛盾再度浮現檯面。

一直以來，《孤味》這種聚焦在家庭成員之間情感關係的作品都是台灣電影創作者最擅長

的類型，從李安的經典《父愛三部曲》和楊德昌執導的《一一》，到去年金馬《那個我最

親愛的陌生人》與即將代表台灣角逐2021奧斯卡的《陽光普照》，這些電影皆對家人的深

厚情感連結，以及說不出口的無奈等角色複雜心情有著相當真實的描寫，而這次《孤味》

以三個世代的女性作為主角，同樣以彼此之間的溫情與不同價值觀碰撞給觀眾帶來深刻的

共鳴與感動。

過去的台灣傳統社會，男性多半負責在外工作賺錢、背負家庭的經濟重擔，女性則被賦予

生兒育女、打理家庭事務與相夫教子的責任，因此在當時性別之間有著明確分工界線的背

景之下，一個家庭若因為某些原因突然失去了男性的支撐，女性除了要獨自承擔父母的全

部責任之外，缺乏工作機會的大環境也讓一家生活更雪上加霜，而《孤味》片中由陳淑芳

所飾演的母親林秀英然就是這樣一位必須同時兼顧孩子與家計的女性代表人物。

在丈夫陳伯昌欠下林家大筆帳款離家之後，林秀英一方面要自行扶養三位女兒，另一方面

還要面對失去丈夫的痛苦，以及娘家把過錯怪罪到自己頭上的壓力。正是如此，儘管經過

秀英多年來的辛苦奮鬥，不僅把蝦捲從路邊攤賣到開餐廳，女兒們也都在各自領域有著優

秀的表現，但表面上即將退休安享晚年生活之際，壽宴當天一通突如其來的電話，也重新

挑起她內心深處多年累積的思念、隱忍、憤怒、悲傷等複雜情緒。

改編自導演許承傑的同名畢業短片，《孤味》以自身阿嬤作為劇本的創作靈感，把故事聚

焦在離家多年的父親過世之後，從得知消息到舉行告別式這段期間內，母親與女兒們之間

的互動與心境轉變過程，使得電影《孤味》比起探討父權社會對女性的影響，更多是由傳

統女性的辛酸與堅毅出發，描述片中三個世代的女性角色該如何在突如其來的衝擊下，重

新面對這段埋藏許久的悲傷記憶。

導演許承傑選擇以今昔交錯的敘事手法描寫《孤味》這段看似平淡的家庭故事，不僅藉由

每一次的人物爭吵與日常互動逐步跟觀眾交代角色之間的關係，建立她們彼此作為家人的

深厚情感連結，一家人因為母親生日與父親離世而久違地聚在一起，這段長時間的相處給

予她們一次講出內心隱瞞的事實、向對方表達真實想法的機會，也讓《孤味》整部電影能

對家庭的核心價值進行相當深入的探討。

我很喜歡《孤味》對於每位人物性格與背景的塑造，其中除了有母親林秀英得知丈夫過世

，那隱藏在表面不在意背後的情感糾結之外，有如風箏般自由奔放卻罹患乳癌的大姊宛青

，個性剛強好勝且對凡事皆有所要求的二姊宛瑜，率真耿直、最親近父親的小妹宛佳，《

孤味》都藉由片中年紀相近的宛青宛瑜與相差十多歲宛佳，以姊妹三人三色跟母親所碰撞

出來的火花，把整段故事變得更加多元豐富。

大姊宛青遺傳了父親的無拘無束，總是希望能獨立承擔自己所有事情，而二姊宛瑜則像母

親林秀英明明早就把餐廳交給宛佳掌管，還不放心地一大早跑到漁市挑貨改菜單那樣，總

是希望能給家人最好的照顧，提前把女兒小澄的往後道路安排妥當。也正是如此，《孤味

》透過三代人各自不同的性格與價值觀，從宛瑜的女兒小澄天真不懂事的角度切入，在揭

開她們家族不為人知秘密的同時，也刻劃出家人彼此之間無可取代的情感連結。

看著《孤味》片中三位女兒們回憶起自身對於父親的記憶，試著建構出這個家庭一路走來

的發展演變，無論是父親曾作為一位警察的過去、母親帶著一把菜刀抓姦、中秋節全家在

月光下吃著柚子，或者母親作為台南顯赫的林家大小姐，卻必須賣蝦捲來維持生計的原因

，《孤味》都讓這些不同世代的女性從另一種角度回顧這些往日歲月的點點滴滴，在事過

境遷的現在產生不一樣的體悟。

如今，那些跟父親共度的往日美好時光、他背叛家人的所作所為與在離家後對自己的不聞

不問交織在一起，或許就是因為有過去的坎坷身世，才更凸顯這些年來家人之間互相扶持

的溫暖，《孤味》讓角色們通過跟彼此的磨合對話，解開家人與自己曾經糾纏不清的心結

，並一同尋找跟過去傷痛和平共處、朝著未來前進的辦法，我們面對這個世界與自己人生

不也同樣是如此嗎？

儘管《孤味》陳伯昌作為一位丈夫和父親，他拋棄背叛家庭的行為讓人難以諒解，但就像

尼采曾說：「凡殺不死我的，必使我更強大。」一個人現在的模樣也源自於過去種種的累

積，看著這個家在一路上跌跌撞撞中逐漸成長茁壯，我們面對現在擁有的事物，以及血緣

關係的緊密連結，即便無法原諒這位沒有盡他應盡責任的父親，但難道就能夠完全忽略父

親當年深愛著老婆和女兒，還有他在過世前對她們感到愧疚的那一面嗎？

我能在《孤味》深深感受到人的多樣性，以及不管任何人事物都可能有著多種面向的複雜

性，正是如此，雖然我們都可以有自己想法和觀點，但如同對一個人的情感能同時存在愛

與恨，我們也必須記住這都沒有絕對的對或錯。電影最後母親林秀英簽下那張陳伯昌多年

前在蝦捲攤留下的離婚協議書，跟她在壽宴上唱的那首《再會啦心愛的無緣的人》一樣，

終於真正放下她深愛的人、放過直到現在都還惦記著他的自己，為電影《孤味》與這位角

色做了最完美的收尾。

就像雖然現在秀英的餐館已經交由女兒宛佳接手，但招牌菜依然永遠都會是蝦捲，電影《

孤味》以即便感到孤獨也要把一種味道做好的「孤味」出發，不僅對應到這些年來獨自放

不下陳伯昌的林秀英，也反映出片中這些女性就算走得孤獨艱辛，也依舊努力維持著這個

家庭的正常運作，堅強地朝著自身目標前進的精神態度，其中每顆鏡頭、每段對話所蘊含

的飽滿情緒都讓人看得相當感動。

我非常喜歡《孤味》片中三位女兒拿著父親從台北明星咖啡館帶回來的「俄羅斯軟糖」分

食的橋段，那種對於往日歲月的懷念與溢於言表的興奮神情，完全彰顯了《孤味》這部電

影的最核心的主題。然而正是如此，過於突出「俄羅斯軟糖」也變相降低了「蝦捲」這道

媽媽拿手好菜在電影裡的重要性，作為她這些年來能夠獨自撐起家計的關鍵，《孤味》卻

沒有讓「蝦捲」乘載太多她對女兒的情感，這只差臨門一腳的缺陷不免讓人感到遺憾可惜

。

整體而言，《孤味》能在今年金馬獎獲得六個獎項的入圍不是沒有原因，除了故事情節的

編排與角色關係塑造相當到位之外，電影藉由一場喪禮反璞歸真地刻劃出家人彼此之間無

法切斷的情感連結，那種即便發生衝突也互相為對方著想所流露出來的真誠溫暖，相信都

能引發觀眾的共鳴。此外在電影許多角色互動的對手戲中，導演許承傑選擇使用緩慢推移

的長鏡頭，讓整場戲的情緒得已延續之餘，也完整發揮出幾位實力派演員在角色詮釋上的

優勢，成就《孤味》這部在各個層面上都相當完整優秀的作品。

作為台灣電影創作者最擅長的片型，《孤味》不僅是台灣版的《海街日記》、《橫山家之

味》、不同時空背景的《她們》、全面升級的《花椒之味》，也是擺盤相對樸素，但味道

絲毫不減的《飲食男女》。從人物的性格塑造、彼此關係的建立，到家人之間緊密卻互相

糾結在一起的情感，在《孤味》整部電影極富台灣味與演員強烈火花的相互加乘之下，不

僅能讓觀眾看得賞心悅目，還會被其中無奈情緒和溫暖氛圍給深深感動到淚流滿面，雖然

還不敢說他是不是李安的繼承人，但許承傑這位新人導演真的太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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