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馬德里心旅行 La virgen de Agosto (2019 西班牙片)

前幾天 friDay 等多個影音平台上了西班牙片《馬德里心旅行》，由於我很愛馬德里而且好久沒能旅行，就興衝衝打開來看了，結果居然不是旅遊片而是「找自己」的文青片 XD 上網查查發現此片曾是法國《電影筆記》年度十大之一！在我們台灣 2020 台北金馬影展也上過，網上還找得到很多可能會被歸為文青的中文影評呢。此片說「心旅行」，就是人的身體雖沒能旅行、但心仍然可遨遊探索。全片拍攝在 2018 年夏天的馬德里，由很愛馬德里的年輕導演 Jonás Trueba（費南多楚巴的兒子！）執導，由也頗有文青味的女主演 Itsaso Arana 跟他一起寫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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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片開場字幕開宗明義告訴我們：這與其說是部旅遊片、不如說是部城市慢活片，話說導演很愛每片必拍的馬德里呀，每年別說正如任何西班牙城市般在工作日有很多午睡時間，甚至一到七八月大家還能放半個月到一個月多月不等的暑假（身在台灣除了羨慕只有羨慕）！馬德里人通通飛到外面或異國或高山或海灘去了！反而這時候外面有很多人會進入馬德里，享受這個居民都走光了變得很有觀光與渡假味的城市。工作十個多月暑假休一個多月，好像已是馬德里人年復一年的「儀式」了，女主角 Eva這樣年復一年也過到 32 歲了好像是個轉捩點？今年莫名決定來點不同的：

這一個暑假，從 8/01 開始，她要從郊區搬到市中心，跟一位要出去度假的朋友借住公寓一個月，要試著以可能較像觀光客的不同眼光重新體驗這城市！但真要說這樣有什麼用處或什麼目的？有什麼她的夢想或計畫？她全片也被遇到的人們問了很多次、但每次都說不上來就快快轉移話題了 XD 也許如果有個具體目的恐怕就太過「儀式」了？於是本片用 8/01 到 8/15 的十五張字卡分出她的公寓日記 15 天、每天從宅在家裡吃水果看電視無所事事、到認識熟識的與陌生的人們、慢慢在這其中感受到心理與身體的莫名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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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如此地慵懶，不但是很文青的「找自己」、也常上博物館參加文化節慶、每晚跳舞認識紅男綠女聊起人生與哲學、看著天花板寫下囈語的日記、而這一切與其說有什麼故事曲線還不如說都只是隨機... 這種 33 歲還在少女煩惱的文青片，觀眾能夠憑什麼投入感情關注下去呢？首先，如果覺得這女主角夠漂亮夠引人好奇，也許還可帶著好奇心看看她人生故事；其次，如果你自己也文青，跟她漫遊馬德里應該挺有趣；就我自己來說則是有類似經歷，待在歐洲的幾年每個暑假幾乎都買張機票玩好玩滿之外，也有一個暑假就像她這樣留在城市、信步所之、享受悠閒、不做什麼。

在非工作日待在原本待著的城市，首先是有種似曾相識又恍若隔世：每天早晨起來看著同樣風景坐著同樣巴士，一時間卻沒班可上不知要幹什麼，記得我自己以前就這樣先廢了好幾天 XD 本片主角 Eve也是如此度過了她的八月一日與二日，只是出去採買一堆食物回家廢在沙發看電視。然而，偶爾出去採買的過程遇見街上的人們，這時的人們可是大不同！公車上的人們不再熙來攘往地上班、反而多了好多不熟的新面孔，許多人背著背包拿著相機按圖索驥遊著我是在地人的城市，街頭也搭起好多戶外舞台與攤位準備辦節慶... 這些節慶呀，難道都是我每年出去度假所錯過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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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隨著大聲的英文觀光巴士與小聲的中文背包小妹，出去逛逛博物館看看外人心目中的馬德里，Eve 今天彷彿才是對這觀光城市最不熟的外人呢。不過只要走出去，這一路還會看見許許多多人，有時真不知該說他們是馬德里的內人外人或旅人：在博物館遇上了本在博物館上班的老同學Luis，才被博物館裁員變成接案，暑假留在馬德里繼續拼打工，覺得「夏天爛爆了」「厭倦戀愛了」「受夠搞砸關係了」；還有也是老同學但生了小孩就漸行漸遠的單親小媽 Sofia，暑假帶著寶寶不去哪裡就想回到讀書的城市馬德里，而且有機會撞見 Eva跟她翻翻平日不提的新仇舊恨也不錯 XD

在這城市還留著的人，除了觀光客外也不少觀光產業的，總之和「外國人」遊歷「異文化」有關：這裡有短住同一棟出租公寓的街頭藝人Olka，她不知是哪國人但每年遊歷不同國家四海為家；這裡有一口流利西班牙文每晚把妹搭訕的威爾斯小哥，他二十歲跟著樂團來馬德里一眼愛上後，想說留個半年下來當英文老師享受馬德里，結果這一住竟待了十年成為在地人再也離不開，都不知是自己選擇了馬德里還是馬德里塑造了他；這裡還有威爾斯小哥的英格蘭堂弟，初來乍到只會說英語「我來自曼徹斯特、只會說英文」，但反而他另闢蹊徑能打開 Eve心扉、不靠語言而能靠肢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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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 Eva是主角，本片立場就她的視角，基本只靜看外人與之互動卻不「自白」，因此觀眾對她的認識鑰靠對外互動來推敲，慢慢會認識她的人生迷惘甚至人格缺憾（非缺陷）、卻又隱隱約約說不上來她這些徵象是什麼症狀又該怎麼歸類：她會對人產生興趣，但以偷偷尾隨為主，會看別人的舉動而在遠距偷偷會心一笑；她會跟人打開話匣子，會高談闊論一些人生哲學或理想，但話題說回她自己身上就「我嘛，再說吧」默默喝一口飲料；她會主動邀個 outing 約人出去，但約出去後大家玩很開時，她卻只靜靜在旁笑看著，連穿泳衣下水都扭扭捏捏？「真不像個西班牙人呀」XD

但你要說 Eva是個保守的西班牙人？從她與旁人的對談看又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首先她認為這一個暑假我快 33 歲了、必須嘗試一種新生活讓人生不同，這「嘗試」至少是很前衛的；這個炎熱的馬德里夏日，屋主都對房子的熱度嫌東嫌西、朋友也覺得炎夏大地啥也不能做煩死了，她卻很樂觀地「我覺得夏日反而是許多事物的開始」；她面對男子搭訕會分析調情的結構、面對老同學談友情會分析理想的人際關係、談起許多人都有的「異國經驗」與自己獨樹一格的「在地一生」她也振振有詞地談出其存在主義... 但看她時常怔怔出神看著遠方，怎麼總覺有種「體嫌口正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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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真要說旅行，她也不是沒旅行過，畢竟馬德里上班生活不是每年暑假都出去、只有今年暑假留在地？只是跟別人比起來她似乎缺少個「國外經驗」，不像其他 30-40歲這代歐洲年輕人，大家在歐盟整合最欣欣向榮多元文化最百花齊放的 1990s長大、總是毫無壁壘穿越國界認識文化「住過好多國家」過著一種泛歐洲的或全球流動的人生？不過當有人提出質疑「為什麼，好像不停地流動成了人生的唯一」，彷彿只有透過外國經驗才能做到異質多元豐富人生進而讓自己蛻變？談著談著又談回 Eve最避談的自己身上了，這次卻深吸口氣「我呀？我是唯一，一輩子都在馬德里」。

這種說來戲謔是「體嫌口正直」的心口不一身心分離現象，在本片困擾著她卻無法理性駕馭，這恐怕也是現在歐洲尤其西班牙這一代三十多歲青年的焦慮：他們生在最好的時代、受過最高的教育、擁有最高的知識學術與思考能力、但迎接他們成年長大的是個衰退抑鬱的「歐豬時代」；也許西班牙與馬德里還是有很多人能維持生活也維持異國旅行，但過去異國旅行所能做到的充電滋養在這時代似乎已經行不通，彷彿只是讓焦慮的心出去放空一個暑假、但回來後還是同一個身體面對同一個馬德里。那這次，若有所思發現事情不對的 Eve既然待在馬德里，就不只修心更要修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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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的「身心合一」之修行，倒是非常女性專屬，我身為男生只能理解卻難意會：首先這身體狀態和「月亮」與「月經」有關，但月經這事不論在過去「月經很髒」的傳統刻板印象中、還是在當代「月經沒什麼」的前衛思潮中，其實都沒得到正面面對！於是 Eve要鼓起勇氣把握機會找到一位月經調養師 Maria引領她打通任督二脈。然後，既然月經與月亮息息相關，那待在馬德里的「八月」之角色也不容忽視，這個許多傳統讚頌聖人的八月有哪些節慶呢？8/7 有「聖卡耶塔節」以傳統的女性帶舞街頭舞會為特色、8/10有「聖羅倫佐節」以英仙座流星雨為特色、最後 8/15 呢？

8/15這天又稱「八月處女日」，即本片片名 "La virgen de agosto"，是馬德里夏季最大的「聖母節慶」紀念「和平聖母」La Virgin de la Paloma！其實這聖母主保的也不只和平、只是剛好她的教堂就在馬德里「和平街」Calle de Paloma 上，而很有緣地本片 Eve住進的公寓就在這一區？這片名，顯然是要貼近馬德里八月從宗教到天文到身體的自然脈動、與主角 Eve的那與身體產生分離的心智合一、更一語雙關給她一場「在八月如處女般」的身心洗禮。當然一想起「處女」這詞觀眾一定都很樂：Eve 的身心合一解放之旅一定會找到個男生、演場性感床戲給她破處啦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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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也許此片這 "Virgen" 且先別以「性」來理解、改以我們中文的「靜若處子」來理解可能更貼切：處子身在家宅不知人間事，唯有離家那天才開始加入天地見識世界迎接人間洗禮？但聖母瑪麗亞可以「處女懷孕」得自身狂喜、那長住馬德里不出去闖蕩的 Eve何嘗不能「處子點通」得在地啟蒙？的確，看本片要去觀察「女主角成長了什麼」，那成長在概念上是很空虛的，沒有多認識人們多認識世界多學習知識多深化批判、一切傳統上「行萬里路讀萬卷書」的知識洗禮都是零；但很簡單地，她同一顆心從片初身體裹足不前、到片末身體悠遊跨越，早已不知不覺趨近了圓融。

隨著片末的童言童語「聽說妳懷孕了，爸爸是誰？」，若有所悟的 Eve宛如聖母瑪麗亞促狹地「沒有爸爸」是我自己懷孕的！這懷孕，寫實看劇情也知只是胡思亂想的囈語擺明不可能，但更像是一種開通身心的「天啓」之比喻；而這天啓「沒有爸爸」也未必是指不需要男人，而更像是廣泛的「不假外求」一切可自生；放在一部旅遊片來看，也許更是一個人人彷彿都要靠不停旅遊來刷存在感的「大旅遊年代」新啟示：我們這代從小讀萬卷書累積智識、長大行萬里路增廣見聞，但一到了衰退年代甚至封鎖年代、難道沒有了旅遊我們就無法開展心靈甚至陷入焦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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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片拍在 2018 暑假，從我身處的 2021 暑假來看真是羨慕，片中的馬德里以今日疫情標準來看就是夜以繼日馬不停蹄的鉅型群聚呀 XD 但若 Eve能從「行萬里路」的集體迷思退一步到日常慢活的「在地啟蒙」、我們身在疫情沒得群聚是否也能再退一步臻至更進階的「自體圓滿」呢？以咱電影版來說，我猜大家這暑假三級一回，也許不能出國旅行還是其次，更悶的是連邀朋友上電影院都不可行吧 XD 但是否我們待在家與朋友線上相聚、在串流與 VOD平台欣賞作品、也能是一種抑鬱時期不假外求的「處子」生活？當然看本片馬德里節慶與風景幻想個小旅行也不錯～推薦欣賞。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W6d_QNDvcJ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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