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最後的決鬥 The Last Duel (2021)

我訂 Disney+主要就為了兩個：一個是海莉史坦菲主演的聖誕劇《鷹眼》、另一個就是雷利史考特今年中世紀大作《最後的決鬥》The Last Duel ！一個多月來跟看版友們討論已津津有味、真的看了片也覺精彩連連：這裡有戲路憨厚老實的麥特戴蒙演個中世紀苦幹實幹小騎士、有戲路危險壞帥的亞當崔佛演個風流自戀的中世紀美男、有《白公主》Jodie Comer 再次演個中世紀籠中仕女要伸張自己、還有把阿蝙演到很黑暗深沉的小班演個中世紀派對貴族夜夜笙歌... 三個主角一個配角的人生故事都很精彩！看得我都想敲碗一部花心大少 Bruce Wayne電影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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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大綱大家都很熟了，不外就兩個本來親如兄弟但漸行漸遠的中世紀法國武士、陷入了一場「強暴」兄弟夫人的名譽糾紛、兩人與受暴的夫人各自伸張自己所求的故事。特色是一個故事分三個視角做不同表述，我本以為是同樣場景與戲份靠三種不同細微表現做出差異，看了才發現竟然三段故事彼此之間重複很少互補很多？這樣拍來幾乎可當作是一個故事三種剪接了：一般電影可能照順序平鋪直敘輪流呈現三種視角、但此片則把三種視角分成三群成為三部短片、如此重組呈現仍是個完整故事缺一不可！也許本片的核心手法就是這「三段」敘事結構了，這樣的好處是什麼呢？

對我來說有很多聯想：(1) 以人來分，三段像是同一時代三種不同的角色，Jean是拼命努力奉獻上帝一生的小貴族、Jacques 是掌握知識能夠階級流動的小教士、Maguerite 則是一切務實的小領主夫人；(2) 以 14 世紀末權力來分，Jean頭上的是絕對信仰的「神權」、Jacques 攀附的是可世俗看待信仰的「王權」、Maguerite 嚮往的則是能讓個人自食其力得到自由解放的「市民權」？(3) 以時代精神來分，Jean像是典型的「早期中世紀」封建莊園模範、Jacques 像是典型的「盛期中世紀」宮廷社會模範、而 Maguerite更像是未來的「文藝復興」人文主義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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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棒的，是同一部片可欣賞三種不同片型風情：第一章 Jean 的故事是部「中古莊園片」，充滿英勇的衝鋒、殘酷的戰鬥、慷慨的陳詞、喧鬧的酒館、遊唱的詩人、川流的市場、百工的農莊、晦澀的城堡，我們主角 Jean 就是個自小信仰上帝效忠國王努力奉獻榮耀家族的老實頭；第二章 Jacques的故事是部「古裝宮廷片」，充滿氣派的宮廷、奢華的派對、美酒與佳餚、華服與詩歌、文藝與調情、世故的弄權，我們主角 Jacques人生開始是送去修道院當小修士、學得神學與知識反而能超脫神權而攀附王權，而且在這越來越繁榮世故的盛期中世紀、有效治理就需這種人才呀！

但，片長加倍的第三章，Maguerite 的故事可就是部「女性電影」了，場景可能還是中世紀、但成長主題與歷程都非常現代、儼然告訴我們「女性處境」即使已大幅改善到了今天都仍有三分中世紀影子！這裡的場景有一大半是第一章的「中古莊園」，但即使莊園在第一章中晦澀陰暗令 Jean 感嘆天道不彰、在第三章 Maguerite眼下都可以捲起袖管量入為出做出樂觀的希望；一小半則是第二章的「古裝宮廷」，但即使宮廷在第二章中歌舞昇平風流文藝、在第三章 Maguerite眼下恐有一大半是弱勢女性不得不強打笑容的逢場作戲... 兩者雖然都很糟，但顯然她仍更認同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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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Jean覺得自己雖然目不識丁但很有肩膀，不但身先士卒衝鋒陷陣、奉獻上帝效忠國王、更搶救兄弟 Jacques的性命珍惜這患難情誼，怎奈接下來 Jacques這小子很會攀緣上爬變成伯爵跟前的紅人、沒啥戰功卻一路扶搖直上卻把出生入死的我踩在腳下？殊不知到了第二章 Jacques眼中，都是他直腸子沈不住氣率先腦衝、這場「利莫日戰役」法軍才會輸掉啦，本來你爸都放你一個人送死了還不是我 got your back？大哥你沒讀過書很死腦筋、但我還是珍惜與你的友情，在伯爵面前該求的情也求過了、無情收別人租時收你的就網開一面... 兄弟擔待你這麼多還苦苦相逼？

看完頭兩章對比時，我對此片已有極高的期待：難道被讚譽「寫實」的老雷拍此片，可以拍出「同一個客觀事實」由於不同立場不同眼光導致不同的主觀解讀嗎？光看前兩章畫面，好像所有事件都很精準地從沒有「出入」、而只有不同「視角」經歷了不同事件或同事件的不同細節、而慢慢造成了漸行漸遠的認知。在此兩個男人都是一種模範男子，一個屬於早期中世紀封建社會簡單效忠奉獻出人出力、另一個屬於富裕起來的盛期中世紀掌握知識懂人情世故與組織管理，在這時代還是 Jacques才跟得上潮流可以有效治理呀！小班演的伯爵就需要能合作的有效治理，其他都次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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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可惜，伯爵與觀眾也許本來都會以為 Jean 是沒讀書的直腸子才會這麼死腦筋、但沒想到有讀書的 Jacques也有屬於他的死腦筋，前者是早就被淘汰掉的早期中世紀模範生、後者則是在這 1385 當口也準備要被淘汰掉的盛期中世紀模範生！Jean很重視上帝與財產，妻子就是財產既被侵犯就必須討公道、真相不用擔心上帝自會假我之手證明；Jacques 則很重視美男的風流外表與榮譽，說實話他也只認識些伯爵後宮的高級妓女、就以為「上流女人都這樣」調情打鬧說不要其實都是要，反而真實的女人在想什麼他才沒在管、不但催眠自己兩情相悅更為面子干犯上帝打死不認罪！

誰知到了第三章，連當代觀眾會最同情的女主角 Maguerite都有其執著！本片呈現的女主角眼界與時代精神顯然超出兩位男主角： Jean 死忠信仰認定上帝就是真相咱不用多問、Jacques 學了宮廷眉角則認為真相可以建構打死不承認就好，倒是只有 Marguerite 儘管知道「我們女人」就是世世代代被強暴摸摸鼻子活下最重要、但犯著千夫所指也要執著「真相」就算身敗名裂在所不惜！說到底啦，三個人時代精神也許有前衛與落後之別、但三個人對所掌握的時代精神都很死腦筋，明明旁人包括伯爵神父與婆婆都提出很多搓湯圓解法了、三人的堅持仍賭上三條命後悔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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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比較算是搓湯圓派的 XD 能夠把事情壓下來大家各過各的日子最重要，本片三人中只有女主角 Marguerite 一人最後終於有此認知：若早知追求「真相」的風險是死、還不如委屈一點追求親情與人生、那才是真正值得守護的「真實」呀。片末決鬥的結局是史實、也許也是冥冥天註定，代表上世代與這世代模範生的 Jean & Jacques 終究先後都死了、倒是更接近下個世代文藝復興「人文主義」的 Marguerite 活下來育兒不婚「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XD 的確她世界觀更合下個世代：人不是生育工具、但可工作求自由，名譽與稱號都只是虛無、掌握真相務實經營才是硬道理。

要說此片是部「女權電影」甚至「仇男電影」？我想仇男當然不至於、甚至女權也只是個小面向，我還是比較傾向當它是部「歷史片」只是專注描繪歷史中的人們身影：你生在哪個時代沐浴哪個傳統、往往很容易就被養育成了那個樣子，那個樣子有你的價值觀與你的理想、但也有你看不見的盲點同時發生中，同一個簡單事實被不同育成下的不同眼光看起來、相同現象下的價值與意義竟南轅北轍！也許未必有誰是好人誰是壞人、畢竟大家都只是時代小棋子，但彼此生活領域不同、甚至距離遙遠多年難見上一面，那誤會心結缺乏溝通與看見、就經年累月積鬱爆發再難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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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雷導被人誇獎的「寫實」那部分，倒是我覺得美中不足之處了：此片前兩章雖然乍看可能是寫實、但看完第三章我們才知前兩章都只是男主角們的「浪漫」甚至「自戀」XD Jean自以為誠樸木訥保護妻子的有肩膀男人身段、其實是充滿佔有慾把妻子當財產甚至競爭工具？Jacques 自以為只是像宮廷打鬧的性遊戲般以為對方「不要就是要」、其實對方的拒絕聲嘶力竭超級明顯卻都被他美化記憶？一二章兩男故事的具體畫面都尚可互補沒有衝突、但兩章都有關鍵細節在第三章重現時揭曉「真相」了... 難道此片不是「一個真相不同認知」而根本就是「不同表述」的羅生門？

本片看來不是一二章描繪男子「自戀浪漫」唯有第三章寫實、就是一二章寫實唯有第三章描繪女子「受害浪漫」了，總之不可能兩邊都是寫實的。這不禁令我想問：為什麼雷導要做出這種區別呢？難道光憑一二章的那些畫面、不足以說服觀眾「男子的浪漫可能就是女人的災難」嗎？一定要做出區別才能讓人覺得一個好像還算 OK 另一個才令人髮指嗎？當然這樣做出對比是很戲劇化，但最後變成三個人講三個故事各說各話了，我個人覺得這樣多少讓犯錯的男角被妖魔化、彷彿因他是壞男這罪才糟糕，但我個人認為更該提醒的是：就算你們是紳士是好男、這些行為仍造成壓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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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身為男性觀眾，我還有一點比較私人的聯想：第一章像是我的中學男生班時期，只知努力讀書向上為家為校爭光、覺得有努力就有收穫就會得到應得的、可以提供溫飽就能交到女友；第二章像是我男多女少的大學時期，開始見點世面養點品味識點人情世故眉眉角角了、開始很在意自己表現與人脈、覺得這樣就能得到應得的而且女生會喜歡；第三章則像我出社會終於身處兩性職場的時期，才發現「女生」這一半人口也有她們的主體性、而不只是我努力充實自己想追到的一顆顆芳心而已 XD 以這角度看也許還算是部「成長電影」呢？套句隔壁棚的「放下成見」，推薦欣賞。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mgygUwPJvY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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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還有個疑惑：那天很剛好 Jean 媽媽刻意出門了、還違背兒子指示把女僕帶走了，好死不死 Jacques就登門了、然後很順理成章 Marguerite 就有身孕了，這位婆婆一開始雖然看似很刁提起 "fruitless"話題、但後來又滿口「同為女人」的苦口婆心... 該不會，這一切都是婆婆的安排？甚至 Jean 的上一任「都沒那種問題」的前妻也是同一種安排？不知大家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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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說不定是真心為了大家好：兒子需要繼承人、媳婦身為女人有生才有未來，媳婦覺得那小子頗帥、那小子也很哈媳婦... 只要大家識相不說就皆大歡喜呀 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