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自己太遠,而愛情太近:《麥特與麥斯》
全文包含劇情,建議觀影後再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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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太遠,而愛情太近:《麥特與麥斯》
人生在來到Quarter-life Crisis(青年危機,心理學直譯為「人生1/4
危機」),往往是出社會一段時間後,面臨人生重大選擇與挑戰,而引發迷
惘、不安全感與自我懷疑的關卡。在《麥特與麥斯》(Matthias and Maxime)
這部電影當中,兼任編、導、演(飾麥斯)的札維耶多藍自承「找自己,無
疑是大家二十多歲時的共同故事」,除了以愛情為主軸,同時也是一個「找
自己」的歷程。
麥特與麥斯一開始和好友們單純相聚,然而希維特正在念電影系的妹妹
艾瑞卡以演員突然缺席為由,拜託他們代替入鏡演出,以交一分鐘的短片作
業。麥斯先答應了,而麥特因為輸了打賭不得不跳坑,在即將開拍前,才知
道他們兩個必須在鏡頭前接吻。
有時候偶然,出於性格的必然。從故事開始就鋪陳了兩人都非領導者,
大多同是安全親近關係裡的旁觀者,對方的存在更能伸展自己適意的形狀,
性格卻又相異:麥斯是圈圈裡的最後一條線,沒有人要的選擇,他會優先選
走以解除大家的麻煩;麥特則循規蹈矩,是「文法界的納粹」,總是習慣糾
正別人的語句,不願記的就篤定遺忘──這種固執與慣穿藍色、對「紅色」
的排拒,都塑造並展現出「扮演」陽剛菁英直男的日常焦慮。艾瑞卡說她們
那一代「不會用標籤定義自己」,但對必須在鏡頭前穿紅色與男性好友接吻
的麥特來說,害怕的顯然不只是排拒的標籤,更是能被標籤涵蓋的自己。第
二個被攝影機遮住的吻,既是第一次醉後遺忘的象徵,也是麥特半夜醒來呼
喚卻察覺麥斯安穩而眠,投身藍海試圖在沸騰中找回理智卻迷路,被問要不
要開車接送仍堅持游回來,決定逃避的預示。「忘記」的偏義蹺蹺板,其實
由在意的程度決定上下;而記憶是一座城堡,有些遺忘是拋入護城河隨流而
去,有些則是藏在連鑰匙都藏起來的保險箱裡,被第二個吻開啟後,麥特神
情的不安與視線的迴避給了麥斯答案,這個吻如同在熱麵包上被抹平的奶油,
正式在兩端化為無須在意。
「有一天你突然醒來,發現自己困在原地了。有時你花費畢生精力去追
求一件事情,到頭來卻發現那並不適合自己。」
這件事的歧異是過敏腫脹的疙瘩,麥特的自我質疑如同不停前泳濺起的
水花,即使上了岸,平靜的生活仍掀起了波瀾:這樣的生活是我要的嗎?即
使被上司賞識,與女友感情穩定,過去努力而得的日子早已安穩導上正軌,
上司的慨嘆及室內萎垂的盆栽卻像是未來的對影;自己不願面對,偶然在窗
外看到形似麥斯的側影時浮現的笑容,或許連他也沒察覺到得而復失的那一
口氧,既珍貴,卻又更難以忍受水下的窒息。
麥特的危機是安穩的正軌是否該持續,麥斯面對的則是家庭從過往延伸
至今的傷害。跟所有陪在身邊的孩子一樣,麥斯不受母親重視,卻不得不近
身承受母親因戒癮而被限制生活的恨,在外地撒手不管的哥哥卻得到母親全
部的關注與寵愛,那些試圖溝通的撕裂底下全是長時間熟知最柔軟處的舊痕
新傷,理應最親的人成為對手,而且懂得誘其袒露好達成目的──如果無法
連同心軟,那麼傷他也算出了口氣。這種愛恨交纏就像麥斯臉上的胎記,想
裝成習以為常,卻成為難以癒合的傷口,打中就血淚交流。即使如此,麥斯
仍然盡心為母親打算,請了阿姨當監護人;但又要適時抽離自己,畢竟要在
人生路上獨立,唯有離開父母,突破父母給予的框架與陰影,才有可能重新
開始──即使連他也不知道,去澳洲兩年確切的目標為何,只能做在加拿大
一樣的工作,畢竟老家沒有待的理由,已是無庸置疑。
然而麥斯一再延期,因為那封他沒有機會、也無法向麥特開口索取的推
薦信──那是麥特拒絕面對、彷彿遺忘的回應。他捨不得走,卻又不知道是
否有必要停留。
吻後幾乎不同框,但每一個舉動都為對方左右。
麥斯沉默如常,卻懂得維持麥特想要的距離,還在聚會約了女同事同行
好讓麥特安心──畢竟第一次就已熟慣。這些「體貼」的暗示反而讓麥特因
失落而愈加焦躁,甚至打算不去參與餞行,彷彿提早把與麥斯相關的推出他
人生的正軌,就能證明自己不(肯承認、周遭卻都看得出來的過度)在意。
直到看見麥斯與另一位好友談笑說悄悄話的親密而藉口「作弊」爆發,執意
扯開的橡皮筋一旦到了極限,彈回去的力量愈驚人──「墨水印」包含了麥
斯連同原生家庭背負的脆弱與自卑,這話有多殘忍,多想讓麥斯受傷,對比
先前的自規自律,就愈證明了麥特內心的妒意和波瀾,已經到將其理性吞噬
的程度。
但三十歲畢竟和青少年不同。麥特只走到街道上,就意識到自己的錯,
返身面對;童年好友畢竟存有默契,默契是讓你耍蠢和道歉,心知「你就是
這副德性」的空間。對麥斯卻又不同──一開始靠近前後的小心翼翼,麥斯
先是用苦笑表現「哥兒們的諒解」,直到察覺不只如此,他很快就站起來離
開。
我當然會原諒你。我受傷了。當後者大於前者,正證明了麥特在麥斯心
裡的存在有別於「兄弟」。
堆疊與壓抑的情感在喝了酒、讓閃爍不停的燈維持明亮後,拐了好幾個
彎、打開上鎖的門,才能走進只有彼此知道(麥斯想獨處時會躲)的空間,
麥特做了彼此真正想做的事──親吻是與另一個人同時呼吸,並展露/面對
真實脆弱的自己,而比起含慾的觸摸,麥特親吻胎記和手指傷痕的神情體現
了傷害和愛憐原就是愛情的一體兩面,框內鏡頭和屋外驟雨使其他友人忙著
收衣服的挪移既是私密與公眾、愛戀與友誼的對比,也是兩人此刻內心的寫
照:情感既已傾盆,那就只能一起澆淋。
但與青少年不同的是,三十歲在一時激情之後,還是會意識到現實生活
會帶來的改變。「我們不該這樣」是兩人的共識,「我們必須談談」卻唯麥
斯有面對的勇氣──麥特還是轉身離開,亮起的燈最終暗下──最終還是正
軌令人習慣而安心。
「這部電影不是關於同志,而是生活;對我而言,這也不是同志愛情故
事,就是愛情。」導演如是說,確實電影裡幾乎沒有對「同志」任何歧視情
節,但麥斯被母親傷害的銳語,明顯含有對其「陰柔特質」的嘲弄;麥特的
掙扎包含從習慣藍色(陽剛)、抗拒紅色(陰柔),到試著穿上粉紅的練習,
以及面對生活愈想證明完美無缺,就愈意識到那缺口的擴大。盆栽的萎垂只
是內心的反映,必須招待的客戶凱文則呈現了不想成為的樣貌:無論扮成菁
英直男貶低追求不到的女性來證明實則卑劣的優越,抑或隱身櫃中埋藏自我
卻又伺機卸下訂婚戒指意圖放縱的試探,對方想尋求認同的格格不入從展現
權力的距離到近乎挑逗的友善,對照背後女性身體的袒露誘惑,呈現了背離
自我的樣貌──但返身追求是否反而會失去更多?畢竟友誼才能持續終生。
但對方的一席話卻成了指引:
「我們都是動物」
「我們逐漸知道自己無法擁有任何人」
「我們只是彼此陪伴」
動物般的性欲與相依相倚的愛戀未必相斥,比起上對下的擁有,陪伴才
是感情連結的基礎──而那早已自幼持續多年。當麥特最後一個堅持「正確」
的柵欄打開,而麥斯偶然找到那幅「麥麥農場」的兒時繪畫,也從終於鼓起
勇氣確認的電話裡知道:推薦信早已寄達,麥特卻始終沒有轉傳給他的舉動,
暗含了始終希望(卻說不出口)他「不要走」的情意。打開門見到麥特的一
瞬間,兩人終能坦然相視而笑:愛與去留與否並不重要,只要面對真心,有
勇氣找回自己,從七歲開始就想要「在一起」彼此陪伴的情誼,會為他們找
到最合適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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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鳥飛過去了,天空還在。就是這樣。
我懷疑,但,就是這樣了。
有時候,眼睛只肯告訴我這麼多。
陳斐雯 貓蚤札(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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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自己好難啊(嘆~
寫得好好 看完想去看電影了
很喜歡這部
我也喜歡,但可能快下檔了,想看要把握機會。^^ 可參考場次:
https://www.facebook.com/hoorayfilmstw/posts/405846737897079※ 編輯: watercolor (36.228.144.200 臺灣), 01/11/2022 20:15:15
剛看完這部,覺得你寫的好好!
推推 寫得好好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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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好雷] 麥特與麥斯,2019,加拿大雷文防雷資訊頁 麥特與麥斯 Matthias & Maxime(2019加拿大電影) 5%E6%96%AF-matthias-maxime-11977#related-articles 劇情介紹:3
[好雷] 麥特與麥斯Matthias & Maxime以前一起看多藍的朋友,竟然不知道這片上映(場次實際上也少得要命)。去之前在想, 若不是宣傳不夠,就是時代不同了 有朋友問我:如何?我說:老友(畢竟經歷過多藍全盛時期,很久沒有在大螢幕上看到他 ,還是有一種老朋友的感覺),先得十分。其他的話,我覺得群戲的部分很棒,人與人的 關係也表達的細緻,音樂也非常多藍,但感覺是一部蠻難討論的電影。於我個人而言,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