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世界上最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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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看片名，《世界上最爛的人》有點讓人摸不著頭緒、買票時也可能羞於啟齒，但毫無疑問，這是今年最好的電影之一。

「我希望你能夠成為最好的自己」
「萬一這就是最好版本的我了呢？」

《淑女鳥》真誠道出青春期的迷惘，怕自己活得不夠酷、怕喜歡的人不愛我、怕沒有完美性關係、怕自己是不是真的像媽媽說的那麼廢，連進入理想大學的資格也沒有。太多自我質疑、卻也自命不凡，都因為年輕而有大把時間去try and error。不過如果年屆而立還是對人生沒有頭緒，眼看親友成家立業、停滯的愛情事業遭到社會期待與同儕壓力輪番拷問，你還能理直氣壯地說「這是最好版本的我」嗎？

最好跟最爛只有一線之隔，中間的距離是時不我與，《世界上最爛的人》可以說是十年後的《淑女鳥》，格局看似輕盈私密、實則形塑一個世代的集體焦慮，在剛滿30歲的這年觀賞，特別有感。

「我當然愛你...但同時，我也不愛你了」

30歲的Julie這樣說著—旁白還補充說明她此刻心裡正開著小劇場，琢磨該用什麼語氣才
能表達分手的決心—但《世界上最爛的人》不是渣女大全。事實上，Julie不只感情拿不
定主意，職涯過程也三分鐘熱度：曾放棄醫學院、轉攻心理系、休學鑽研攝影，目前有穩定的工作、愛她的男友，看似來到適婚年齡的最佳狀態，卻堅持不婚不生，恐懼什麼也說不上來，可能習於逃避、可能不甘平庸、也可能怕活成第三人稱的自己，放棄在生活叛逆的權利。

過往對丹麥導演Joachim Trier並不熟悉，廣受好評的《八月三十一日，我在奧斯陸》也是不久前才補上。該片聚焦在Anders戒毒期滿後努力重回社會的一天，男主角Anders Danielsen Lie（在《世界上最爛的人》飾演漫畫家前男友Aksel）演活了自卑又拉不下自尊的更生人，不時有Anders面目模糊、背景人物清晰的畫面來呈現人際的疏離反差，鏡頭下的奧斯陸則充滿冷調靜謐的美感，彷彿足以吞噬瀕臨崩潰的脆弱靈魂。

相較之下，《世界上最爛的人》的光影相對溫暖，但巧思有過之而無不及。Julie的30歲被分成12個章節、每段10分鐘不等，卻精準註記而立之年遭遇的認同危機：看不到結果的格差戀、賀爾蒙作祟的精神出軌（從來不知道共抽一支煙可以如此唯美又煽情，而當整個奧斯陸像是《消失的情人節》般魔幻靜止時，Julie的歡欣狂奔對照Aksel的心碎，顯得諷刺又不忍苛責），看著她在一段段關係裡激情、平淡、恐慌、最終爆烈，導演並不打算批判。

這不代表導演默許這一切的發生，相反地，他用透過充滿說服力與同理心的側寫，道來Julie所有行為，都是最符合當下的選擇，這正是我喜歡這部片的地方。

愛情輕喜劇只是糖衣，觀眾可以輕易在情慾流動中作出道德評斷，但隨著Julie其他面向逐漸開展，比如遊走曖昧邊界卻否認出軌、無意踏入家庭也不甘寂寞、嗑了藥才有勇氣對抗父權、以及太多想來比做得更容易的事，在作夢太方便、選擇太繽紛的5G時代，伴隨自由的反而是不自由，我們才發現某個時刻也曾是好高騖遠的Julie，因為舉棋不定而錯過機會、不負責任、傷害別人，變成世界上最爛的人。

「我浪費太多時間去擔心，但後來出了差錯的，從來就不是我所擔心的那些事」

讓這一切年少輕狂成立的原因，就是女主角Renate Reinsve。神似Dakota Johnson的清新氣質、與Julie隨心所欲的混亂完美融合。印象最深刻是在序章，染了一頭粉紅頭髮的她望著認真上課的心理系同學，靈動大眼彷彿說著「這一點也不酷」；而在無數茫然中虛長年歲，她始終清楚的是此刻對生兒育女的恐懼，因此在意外流產時眼神反而流露釋然，瞬間懂了原來30歲就是這麼一回事，無所謂好或爛，只是更踏實接受了自己。

作為「奧斯陸三部曲」收官之作，Joachim Trier記錄了15年來的挪威，而Anders Danielsen Lie彷彿導演的代言人，在他的故事裡滄桑、卻更顯成熟魅力；他飾演的Aksel在重病之際、跟Julie的對話看幾次都讓人悵然，世界變化太快，ㄧ不小心就被無常追上，想被用什麼樣的方式記得、跟想活成什麼樣子，原來只是找尋自我的不同時態，兩個世代的對話終於交會。

珍惜當下的老生常談，被用屬於這個世代能共感的議題與形式溫柔反芻，魔幻同時寫實、自溺而不濫情、成長而後自省，能當一個世界上最爛的人，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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