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行走的正義 Un hombre de acción (Netflix 西班牙片)

Netflix 前天上架了一部復古風情的西班牙片《行走的正義》，這片名雖然乍聽之下有點不知所云，但看西語片名 Un hombre de acción 就知其意指 A Man of Action「行動派男人」，這語境通常是在感嘆一堆人七嘴八舌卻一事無成時，有人登高一呼「坐而言不如起而行」才是真男人！本片歷史人物主角 Lucio Urtubia就是個著名的 20 世紀西班牙「無政府主義者」Anarchist 活到 2020 年才於法國過世。話說「無政府主義」Anarchism 人們只知是「極左派」但具體是什麼？19世紀末到20世紀中的知識份子猶辯論不休，我們主角這「行動派男人」則二話不說投身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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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片頭字幕就先打預防針「僅以史實為靈感、多有戲劇化更動」，不過我查查這位我以前也不認識的 Lucio Urtubia生平後，覺得本片且不論生活細節的友情愛情、光論時代人物與戰鬥行動看來都蠻符合史實的！史實這位 Lucio Urtubia生於 1931 西班牙那瓦拉是巴斯克人，1950保皇黨「卡洛斯黨」的父親臨死前立志「如有來生要當個無政府主義者」，他後來服兵役果然開始不服權威對軍營物資偷拐搶騙，1954流亡巴黎開始當個砌磚勞工結識了「無政府主義」社群跑給警察追，還一度收留專搶銀行的義賊 Quico Sabaté受其劫富濟貧的義行啟發！

從此他開始參與更大規模的「無政府主義」革命且都訴諸行動：他先學印傳單號召人民示威抗爭、也學製造假護照幫被通緝的同志偷渡出國、進而學搶銀行以資助革命並接濟被捕同志的家人... 直到 1960s將這些經驗集大成開始印假鈔！還不只是為了向內資助革命、更為了向外流通貶低幣值以打倒萬惡銀行、甚至一度透過古巴駐法大使求見革命偶像 Che Guevara推銷他「假鈔打倒美金」的革命願景！後來雖然 Che大師拍拍肩膀勸退了他，他仍於坐牢數年後繼續前進：1970s 大量仿印花旗銀行「旅行支票」動員全國同時多行兌換、行動甚至外溢歐美多國造成信用危機！

這一切摘要式史實本片還真都拍了！佐以他和女權運動妻子 Anne Garnier 的一場六零年代異國戀情、渲染革命成為給予女兒 Juliette Urtubia 更好明日的鐵漢柔情 <3 耳聽電影中的他從搶銀行師父口中學習「錢分三份，一份資助無政府主義革命、一份接濟坐牢同志的家人小孩、剩下一份留給第一線執行」的我們這些搶匪 XD 觀眾都會眉頭一皺心想你們「無政府主義者」號稱極左派怎麼卻這麼愛錢？呵呵，也許大方承認錢很有用才是無政府主義本色：共產主義拒絕金錢貨幣也太自命清高、說到底還不是搞極權統治宰制眾生？看看我們擊倒權威劫富濟貧才是羅賓漢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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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確得百姓愛戴有 "El Robin Hood"稱號、在法國美眉眼中就是「西班牙的亞森羅蘋」、總惹得這法文半吊子的西班牙小夥子臉紅害羞、由西班牙小男星 Juan José Ballesta演來混著叛逆激情與靦腆柔情不分男女都為之傾倒！也許在從社會主義到共產主義疊床架屋越來越複雜的 19-20世紀左派運動中，他這沒讀過書只會砌磚的小男子才最真摯單純：在一群流落巴黎的西班牙難民勞工中「你信仰什麼主義？」他對天花亂墜的主義 -ism 都渾渾噩噩有聽沒懂，只知我小鄉小民小勞工一生被人使來喚去？那麼 "Ni dieu ni maître" 誰也不聽的「無政府主義」就是我歸宿！

本著少說廢話別吊書袋上了再說的「行動派男子」精神，本片作為左派政治的歷史革命片也是快人快語，所有要給觀眾上課的「無政府主義 ABC」全用漫畫式解說，還設計一面「無政府主義名人堂」塗鴉牆，從創始的「巴庫寧、普魯東、克魯泡特金」到發揚光大的巴黎公社 Louise Michel、金錢罪惡論的Sébastien Faure、訴求搶銀行的 Buenaventura Durruti 整堂課上完不到一分鐘！快速導引出 Lucio Urtubia未來做更大的「搶銀行革命」事業！他這小子心有簡單正義卻無規訓教條，錢分三份一份給自己也心無芥蒂，不吝過著雖安貧樂道但也算豐衣足食的家庭小生活。

只可惜，無政府主義這不乖的極左派叛逆，雖然能夠理想畫餅也能熱血革命，卻從不可能真建理想國更沒機會見證其幻滅，因此在風起雲湧的 19-20世紀左派歷史上只能徒留個「浪漫傳說」的存在，這點也由大化小體現在本片的 Lucio Urtubia身上：他年輕與同道一起偷拐搶騙狂印偽鈔劫富濟貧、還攜手女權情人 Anne Garnier 當一對「安那其戀人」好不快活！但人到中年結婚生女柴米油鹽了、女兒也亭亭玉立是國中少女了，難道還要過著這種偷拐搶騙跑給警察追的生活？耳聽女兒三天兩頭童言童語「爸爸你要去坐牢嗎」XD 不但老婆已過不下去，連自己意志都受到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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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無政府主義雖訴求「集體主義」卻又「拒絕權威」，可說意圖打造一個人人純真美善的自由平等理想國，但人們怎可能純真美善又怎可能沒組織權威？讀過大學的老婆年紀漸大都想參與國際組織前進南美改善環境了、沒讀過書只知反抗的他只能繼續拼著無盡的革命、而革命對象這次是花旗銀行甚至整個美國是世界最大鯨魚！那他印再多旅行支票搞再多擠兌行動不仍只是一隻小蝦米？於是屬於無政府主義者的矛盾、也屬於他反抗一生的矛盾、就要迎向令人五味雜陳的故事結尾了：對抗花旗銀行終於失風被捕，那我是要慷慨就義留下遺緒？還是委曲求全向權威輸誠？

這結局，不同觀眾看來恐有不同觀感：如果認同激進左派訴求熱血革命，恐怕會對片末「搓湯圓」結局大失所望；但如果關心人物本身的人生與情感，恐怕也會欣慰他沒堅持到底玉石俱焚。總之片末搓完這顆正反派各取所需的湯圓後，一邊歡天喜地「小蝦米擊倒了大鯨魚」讓熱血希望伴隨無政府主義遺民們終老、另一邊靜靜笑看「贏的總會是莊家」讓美式資本主義繼續掌控世界！這主角結局令人洩氣一點不熱血、無政府主義也默默消失在歷史洪流，但聽著片尾選樂默默響起 Claude François 法語金曲"Comme d'habitude"、我們都知飯仍要吃工仍要做資本生活也還是要過。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qjpRSREHX1Y

說到底，本片也不是《馬克思：時代青年》這類史政傳記大片在拍革命理想家，而只是在拍一個童年搶銀行都會嚇尿的巴斯克小子，他並沒真參與出生入死的「無政府主義革命」前線戰鬥、倒是在他知道犯多少罪都不會死人 XD 的法國舒適圈裡做他會做的資助前線。那片末，金盆洗手到了南美與妻女團圓，看著眼前的南美 "Banco"還有什麼未竟志業嗎？「銀行建築該維修粉刷換換屋瓦了」，看見老婆女兒鬆一口氣才是從良男子的浪漫擔待呀。許多影評批評本片「太過舒服」，但站在妻女角度也許就期待舒服一點，推薦好奇「無政府主義」的觀眾帶著復古浪漫眼光輕鬆欣賞。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mY08z4osNY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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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懂了你的第一個問題，我猜他應該不至於腐化、但恐怕也是失敗一場，而失敗的恐怕比腐敗的還要恐怖 XD 不過這就無政府主義的浪漫嘛：它既沒能力也沒完整願景去建構一個可操作的國家組織，不像共產主義真建立了國家組織後操作失敗致生靈塗炭，因此共產浪漫很快消退但無政府浪漫仍永留人心。畢竟浪漫就留在浪漫吧，別付諸實踐反搞死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