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挑燈夜語
夜。
夕日方落,夜幕初暗。
有兩個人,正提著燈籠並肩走在圍牆邊的小路上。
「他媽的,老子不過租了王員外幾畝地,卻也要受邀來他這見鬼的嫁女宴。」
那圍牆有柳樹般高,簷下掛著紅燈籠,沿路張燈結綵,燈火一路至前頭轉角。
一條路卻遠得不見盡頭。
這還才只是其中一面圍牆,如此沿著四條圍牆所建庭院,其大小可見一斑。
「呸呸呸,老鄭你這短命鬼,這話你留著在田裡沒人處自個說就算了,可別把我給拖下水。王員外發跡前是幹什麼的,你該不會不曉得罷?」
「這我當然知道,只是這口氣卻吞不下。」
原來這王家大院,是一方土豪王大刀,從良後置產所建。
那王大刀少年時入山設寨,手下眾多,勢力龐大,可說是一方之霸。
後來積蓄不少錢糧,這才放下打家劫舍的無本生意,回鄉做起各種買賣。
雖說這幾年,造橋設路,建渡鋪田,表面上作了不少好事。
可曉事的人都知道,王家的田九一為租,茶棧的酒亦是喝不得的。
至於渡口,那更是船到水上才談價,大客留貨不留人。
王員外多年與官府打交道,各方面打點得整整齊齊,人人手底分得一份,自然連地方官也不敢干涉這些生意。
「官府不敢動他,老子可沒眼瞎。縣令的二公子明是個癡呆的,自幼眾所皆知,王員外把女兒嫁他,還不是為了勾上這條線。只不過省了縣令收九姨太的功夫,遮了縣令夫人的嘴!」
「你少說兩句成不成。」
「罷罷罷,過了轉角便到,我不說成了。」
兩人一路無話,過了轉角,來到大門。
那大門榕樹般高,處處張燈結綵,氣派非凡。
「他媽的,一桌大菜也才五兩,禮金一人少說一兩,這王員外免錢生意作得當真了得!」
旁人又拉了拉多話的老鄭,他這才閉上嘴不再多說。
眾人都在門口處簽了名,交禮金,在新娘的轎旁沾沾喜氣,這便入席。
眼見席次已滿,大宅便有人推門出來,是一壯年的蓄鬍男子。
「王某今日嫁女,眾人都來沾沾喜氣。」男子舉杯便敬眾人,隨後掩杯就口:
「在下不擅言詞,這便少陪,諸位這請自便。」
隨後便有人端上菜盤,席開二十餘桌,場次間好不熱烈。
就在這酒酣耳熱,後廳忙不得閒之際,側院安靜之處,一人走過池邊小徑,來到一座小屋門前。
小屋上頭紅綵並繫,掛足大紅囍字燈籠,顯然是今日的主角所在。
「主母安好。」門口的侍女向來人一拜。
「嗯。」婦人應了一聲,說道:「我來給小姐準備,妳們先去忙吧。」
那侍女卻不肯移步,只是回了一句:「老爺吩咐,今日小姐離閨房前,誰也不許擅動一步。」
婦人皺一皺眉:「老爺的話比夫人重要嗎?」
「主母息怒,小梅只是回老爺的話。」
「哼。」
婦人於是便推門進去。
房中除了紅綵擺飾,便是明鏡案前坐著的一名少女,旁有四女隨侍在旁,為其梳妝打扮。
「妳們先下去。」
「是。」
四人便走出門去,將門帶上,卻不離門口數步。
「……娘。」少女回過頭來。
「怎麼,這時候還沒梳頭,待會怎麼戴鳳冠,拜天地?」婦人說完,就取桌旁梳子,給少女梳順長髮。
「娘,我……。」少女正欲開口。
「你不想嫁,是不是?」婦人梳了梳髮:「對家可是縣令疼愛有加的二公子,妳嫁過去,下半輩子可就從此不愁。」
少女癟了癟嘴,那付愁容又令紅艷的嘴角更添顏色。
少女對著鏡中的自己,深深吸了一息,終於下定決心的說下去。
「娘,我想靜靜,能不能……。」少女說著無意識的探了探袖口。
「拿來。」
婦女卻站起身,不發一語,嚴肅地伸出手。
「什麼啊?」
「袖子裡的東西。」
「什麼啊?娘,我可真不懂了。」
婦女見她一付慌亂模樣,便逕直伸手去摸。
一把握住少女腕口,果真有硬若骨,冷若冰的手感。
少女正欲掩飾,婦人一把便將其奪了過來。
原來是把手腕般長的短劍。
「妳這東西,準備做什麼用!」
「娘……!」
少女搶步跪下。
「妳當我看了妳多少年,養了妳多少年,這點小心思,我還會看不穿嗎?」
「娘只裝作不知,給女兒些許時間便好。爹娘養育之恩,必定來世再報……!」
「住口!」
婦女一把奪過短劍,拍了拍桌,在桌旁坐了下來。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妳欲自盡,便是想先做不肖之人。」
「孩兒錯了……。」
婦女轉了轉眼珠,斜眼看了看門外,聽見幾聲輕軟低語。
猜測門外五人聽見兩人這番對談,肯定以為自己正在教訓女兒,不敢多聽,因此暫離。
於是便將手快速探向懷中,取出一張紙條。
「娘?」
少女一見紙條上的字,掩口難忍驚訝。
上頭寫著「外有小梅與眾人監視,跳出窗外繞過小徑翻牆出逃」。
「娘,妳……。」
婦女作勢努了努嘴,眼珠向門口一望:「傻孩子,還不動身,要是遲了時辰拜天地,這可關乎妳半生幸福。」
「可是,娘……。」
「別擔心爹娘的事,娘自有辦法處理。了不起和妳爹對看餘生,就是怕苦了妳下半生,要在這染缸中,自生自滅了。」
少女一邊聽著婦人的反話,一邊暗自琢磨。
終於咬一咬牙,站起身子。
「娘,我不走了。」
「哎,妳這孩子……。」
「娘說的是,了不起在這染缸中自生自滅。孩兒又豈能,豈能因此,連累了爹娘……。」
少女說著哽咽,婦人也默默閉起了眼。
「怨只怨,咱母女倆命薄了……,吧。」婦女說著,舉袖按了按眼角,再也難以說下去。
過了數刻時間。
大宅中,門口至廳堂鋪上大紅花毯,王員外與夫人便坐於主位上。
除了等待拜堂的新郎站在兩人前等候,就是兩旁一同起鬨的宅人。
這些人多半是當初下山一同跟隨而來,除了跟著老大喝酒吃肉,也跟著做些難以告人的工作。王員外自然也將他們視同親信家人,得以待在內宅觀禮。
不久,便有媒人婆領著新娘入來。
少女著一身紅衣,頭戴鳳冠,面掩紅巾,緩緩而行。
畢竟是看著長大的少女出嫁,眾人雖欲靜默,但隨後還是一齊歡呼喝采。
「新人拜過天地!」
媒人婆將新娘領至新郎身旁,便站在一旁,充作司儀。
少女則打定主意,先是不拜,待身旁之人靠近,就裝瘋賣傻扼住他頸子。
瘋了的新娘,定然難以再嫁,雖是醜了自己,也免失了父母面子。
現今唯有如此,再找時機伺機而逃。
然而媒婆多事,見少女不懂,以為是新婦羞澀,過去拍了拍她腰,說道:「來來來,拜過天地,喝了媒人酒,一生富貴又榮華。」
「何必多事!」豈料此時,王員外竟猛然一拍桌板,站起身來。
王員外赫然發話,震得屋內梁柱迴盪,門板俱響。
眾人停下喧鬧,歡樂的氣氛也立刻轉為肅穆。
少女以為是自己心中暗想的行動被父親看穿,暗暗雙手握拳,準備就轉身裝瘋逃去。
「……還不動手?」豈料王員外卻對天大喊一句,然後隨堂環顧一周。
眼見如此,只得動手。
少女握拳向前一踏。
「磅」的一聲,少女驚立在當場。
原來身旁的媒人,已被王員外無聲無息的踢飛數步。
「老……,老爺,做什麼便踢人了?」媒人婆縮在地上,半蜷曲著身子不敢動彈。
王員外大喝一聲:「王八蛋,還裝模作樣?你若不是那人派來,老子性命家產歸你!」
媒人婆眼珠一轉,知情況不妙,竟跳起身轉頭就跑,原來卻是男子所扮。
「哼!」
王員外將桌上杯子一擲,砸中媒人後頸,那人便啪的一聲,隨著碎杯一同倒地不起。
「該出手了吧?」王員外繼續向頂上梁柱一喝:「王八蛋,還不現身動手?」
然後便喝出一個眾人驚嘆的名字:「挑-燈-夜-語-!」
不僅少女,眾人也跟著倒抽一息。
挑燈夜語,京城明榜上首名第一位,北京城大撒金幣案,濟州城大水開倉放糧案,江南冤案劫七家眷屬在逃無蹤。江湖傳聞中,無數的事件與他有關。
就連小孩子都聽說過他的事蹟,然而卻無一人曾聽說過他的蹤跡,傳說中的無名義賊,挑燈夜語。
少女暗自訝異不語。
傳說挑燈夜語向來善於易容,京城榜出之時,有五百人帶人來領贖,又有五百人自稱挑燈夜語前來自首。
少女暗想,爹如此大喊,想是已知道他在現場,卻又無法確定是誰?
「王八蛋!還不是你?」豈料此時,王員外目光一轉,竟伸出一隻大手,將座位旁的王夫人領子拉起,便朝著少女擲了過去。
「……娘?」少女驚愕難當,只能抱著母親不穩的身子,緩緩擠出一句。
王夫人也羞憤不已,咬著下唇不發一語。
傳說挑燈夜語行事之時,必不會讓任何人知道他的真面目,要辨識是他幹的案子,就唯有他腰間掛著的紫藤燈籠。
「妳瞧這是什麼?」王員外一手擲出,落在兩人面前的,果然便是紫藤所編的燈籠。
少女訝異不已:「娘,難道妳真是……。」
「……娘哪有這等福氣。」王夫人定了定心性,便挺直身子站起。「姓王的,事已至此,
有膽的就跟我痛痛快快說個明白。」
「好!」王員外便一口氣坐下,雙手交胸:「十年前水淹龍王鎮,是妳賣了首飾換銀,夜夜去窮苦人家派發,是也不是。」
「正是!」王夫人仰一仰頭,氣度軒昂的直言應道。
「八年前又做大水,妳私底不夠,又偷了家裡幾塊金子去買米,是不是?」
「沒錯!」
「……啊!」少女驚呼一聲,想起幼年往事。
為何那幾年大雨雷鳴之夜,夜裡哭泣之時,母親總會適時來到房裡抱著自己入睡。那時娘親身上穿的,不就是黑色的連身衣嗎?腰上繫的淡光,不就是紫藤編的燈籠嗎?
「賊漢子!咱倆小時候聽的俠義故事多了,打村裡舉旗時,說過就此劫富濟貧,救天下蒼生為願,是不?瞧你今天坐的是什麼位子?別說老娘人好,只不過想你生兒子保塊屁眼罷了!今日你卻連女兒都給賣了!」
「哈哈哈!」王員外大笑幾聲,將眼前的新郎也給踢倒了:「我賣了女兒?你倒瞧瞧這是不是公子?」
那新郎一倒在地,擦了擦臉,也跟著往門外去了。
兩人一見,原來媒人是假,新郎是假,這場婚約打頭是個騙局。
「蠢婆娘,婚事哪有在娘家作的,我不這麼作場戲,你娘倆還真不願聽話。」
王員外大笑起來,宅內的嘍囉多是蠢笨之人,聽完兩人這麼辯白之後仍不明白,只得跟著也笑起來。
「笑便笑吧,今日和你掀牌了。」王夫人說著一揚上衣,竟露出一身的爆竹,爆竹間全以引信相連,赫然便是一件炸衣:「誰敢過來?你今日不讓女兒走,我和你同歸於盡便了!」
「酒水!」
豈料王員外卻彷彿早已預料,兩旁立刻有人潑出兩桶白酒。
淋得場中的母女兩人一身濕透。
「傻婆娘!我早知道小梅是妳親信,妳何時買的火藥,何時作的炸衣,我自然早都一清二楚。」王員外喊道:「人來,把小姐夫人帶下去。夫人隨你們處置,來月就繳交官府領賞。哼哼,但可別對小姐胡亂動手,她還得給我嫁人呢!」
「娘……!」少女便拉著母親的袖口不放。
「孩兒,是娘害苦了妳啦……。」夫人也就這麼抱著少女閉眼不動。
嘍囉中早有對夫人美色垂涎之人,人群中立刻有人備好繩索,自告奮勇上前。
「哇哈哈哈哈哈哈……!」
豈料此時,人群中竟冒出一個笑聲。
「你笑個屁!」
「老大!不是我!」
眾人一分而開,紛紛都往那笑聲看去。
「你是何人?」
眾人之中,有個和嘍囉同樣穿粗布服飾,頭綁領巾之人。
就蹺著腿坐在椅上,抱著膝蓋呵呵笑著。
「你不是叫我現身嗎?我這不就現身了嗎。」
「你,你是……。」
「我是誰?我也不曉得我是誰,有時候是夫人的親信小梅,有時候是裝老太婆賺媒人錢的假侏儒,有時候是在鄉間小路說閒話的佃農,可我的真正身分是……!」
那人掀開領巾,大笑一聲:「挑燈夜語……!朱……。」
「喂!火旺!」後院中跑進一人來:「不是跟你說挑完大糞,要把桶子給我沖乾淨嗎?弄得都是屎,明天生一堆蒼蠅怎麼用,做事用用腦子行不行?」
「……抱歉。」
工頭就這麼當著眾人的面對著他罵了起來。
眾人議論紛紛同時,突然有人冒出一句話:「他不就是半年前來挑大糞的長工,帆火旺?」
「……是個瘋子?」王員外一邊困惑,一邊自問。
眼見那人不斷哈腰低頭,總算將工頭勸走,才又轉過頭來:「剛說到哪裡?」
「你說你是挑燈夜語。」
「喔對,我就是挑燈夜語……。」
「綁起來!」王員外大喝一聲。
那人退了數步,說道:「喔?這麼天真可以嗎?你們根本不曉得對手的實力吧?」
一席話間,果真將眾人嚇退了半步。
「說不定就算你們一起上,我也有信心能全部搞定也說不定喔?」
「……老大?」
「若他真是挑燈夜語……。」王員外心中沉思了一會:「你知道真貨的賞金有多少嗎?不
計損失!給我抓下來!」
「喔啊!」
「呵呵呵,太天真了……。」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嘍囉便向王員外回報。
「老,老大……!」
「怎麼?你們打不過他嗎?」
「這,這傢伙」「超級弱的」「根本是個懦夫」「老子混這麼久,還沒見過剛動手就兩手一並給人綁的」轉眼間眾口一言,齊聲說出這類的話。
「……。」
王員外看著眼前束手就擒的「挑燈夜語」,不禁又暗暗沉思。
「……哼哼哼。」
即便如此,挑燈夜語卻冷冷一笑。
眾人又後退了半步,慄於他的險惡笑意。
「這樣好嗎?不把我殺了?說不定我還有其他路數也說不定?」
「……把他面皮摘下看看!」
王員外說完,周圍的人就各自伸手去扒他的臉。
果真在他原本年輕的外貌下,竟是一張老臉。
「……!」眾人又吃了一驚。
「呵呵呵……。」
「再看!」
於是眾人又動手扒臉。
想不到老人面孔下的,竟是一張京劇的黑白面譜。
「……!」眾人又吃了一驚。
「嘿嘿嘿……。」
「再,再看!」
眾人於是動手擦臉。
想不到面譜擦了,竟然是和第一張臉一模一樣的年輕面孔。
「沒有了,老大,沒有了。」
「唔嗯……。」
「哼……,哈哈哈哈哈哈。」豈料,挑燈夜語此時又突然大笑起來,令眾人又退了數步。
「你又笑什麼!」王員外喝道。
「還沒發現嗎?你們今晚喝的茶……。」
「毒?是毒?」「快取解藥來!」「找這小子拿解藥!」
眾人隨即慌亂起來,有人捧著肚子,有人出去找水,有人抓著他領角不放。
王員外也隱隱緊張,這人善於易容,聞名天下,動武既然不行,莫非真是用毒高手?
「……是用開水泡的喔。」
「不然用什麼泡!」
王員外一拍桌:「挑燈夜語!你想拖延時間是嗎?」
「哼哼哼……,如果真是這樣又如何呢?反正再過一分鐘……。」
「一分鐘……?」「這小子難道找外援!」「先別動手!逼他說出來!」
「可就會有六十秒過去囉?」
「這傢伙神煩!」
王員外摸摸下巴,尋思半晌,問道:「挑燈夜語,淌這渾水,對你究竟有什麼好處?」
「呵呵……,你不知道嗎?我之所以被叫做挑燈夜語……。」
眾人隨即吞了吞涎,不曉得他會說出什麼樣的話來。
「……是因為我可以挑燈說上一晚的話喔。」
「那個夜是一夜的夜啊!?」
「如何……,不想摘下我的真面目了嗎?說不定還有呢?」挑燈夜語冷冷一笑。
眾人都怒:「老大!這傢伙只是在拖延時間!當真囉嗦!」
此人身手既弱,花樣卻層出不窮,恐怕是空有嘴上功夫,嘍囉們於是再也不願去理會他的說話。
王員外雖心中抱有一絲困惑,但又難以當著小弟面前示弱,只得也撇過頭不去管他。
「婆娘!事已至此,妳認命吧!」王員外向著夫人大喝一聲。
「還不動手……。」王夫人卻在女兒耳邊,低語說道:「要動手,快動手……。」
「娘?」少女愣了一愣,母親已將東西送到手邊。
「做妳……,原本想做的事吧。」夫人在她耳邊,低聲說道。
少女深吸一息,拔出短劍。
王員外怕她自盡,伸手去捉她手腕,料不到少女卻伸手刺出。
刷刷刷接連數劍,每一劍都呼呼作響,王員外左支右絀,雖是避開,卻一劍劍都往要害擦過。
「這劍法……,婆娘!妳!」
「哼……。」
人年少時,誰沒有個大俠夢?
王員外夫婦青梅之時,兩人作完家務,天天便是在陽下月下,以竹練劍。
直到十五那年,鄉裡大水,全村田地皆廢。
有人餓死,有人吃人,官府卻不聞不問,關起門來大魚大肉。
兩人才終於隱忍不住,號召親友,其後殺官開倉,鬧出大事。
之後只得躲進山中,立寨自保,王員外也在這時棄劍換刀。
每每夜裡,王夫人都偷偷看著丈夫起身,摸劍,拔劍,入劍,嘆息。
可又能怎麼辦呢?要養活如此多的兄弟,尋常手法辦得到嗎?行俠義事幹得完嗎?就算明知自己是惡人,也只能這麼惡下去了。
王夫人將劍法教給女兒,一方面是為了圓了當年的念頭,一方面,大概也是為了丈夫的心願吧。
夫人又豈料到,女兒卻是個武學奇才,這等平平無奇的無名劍法,在她手中竟已能將王員外這老練身手逼得步步後退。
王員外手無兵刃,女兒劍法又高,竟也真逼得他無路可走。
只見少女刷刷刺中兩劍,王員外後仰倒地,少女一劍抵在他頸前半步。
「……好!」王員外發一聲贊,說了下去:「妳動手吧!」
「爹……。」
「我年少時,又何嘗不想這樣快意恩仇,除惡濟民。今日女兒圓我心願,從此揚名江湖,我作為妳成名碑上的第一滴血,又有何怨,妳下手吧!」
既是父親,又怎麼可以動手殺他?少女左思右想,還是放下了劍。
「……爹,你起來吧。咱們和娘親談談將來的事,好不?」
少女於是收劍,豈料身後傳來一聲叫喝:「不可!」
「娘?什麼不可?」
啪的一聲,少女手中劍被踢飛,立刻又被提著領口扔至夫人身旁。
「年輕人,終究歷練不夠。」王員外按著傷口,跳起身來。
「唉,傻孩子……。」夫人一聲輕嘆:「罷了!」
「人來,給我綁住夫人小姐!」
王員外一聲喝下,豈料卻沒人理會。
眾人只顧直往門外跑去。
「你們慌什麼……!」
「走水啦!走水啦!快救火啊!」
「什麼?」王員外一愣,仰頭一看,火已燒至樑上頂柱,這才回過神來:「怎麼走了水去?」
屋中眾嘍囉們,雖笨,卻也多有保身之法。
夫人和老大這場戲一鬧翻,若助老大而夫人得勝,將來必被責怪此時不相助。若助夫人而老大得勝,來日秋後算帳,責怪自己動其妻兒。是以都默默不敢相幫。
此時聞說走水,那正是遁走良機。紛紛跑出去提水救助,熱心非常。
夫人心中也暗暗起疑:「何時走了水去?我三人用心致意,教我難以分心察知?」
「夫人,留神。」正深思時,王夫人只覺身體輕呼呼被提起,彷彿凌空而飛,往後倒去。
「娘,妳怎麼……?」
「小姐,也失禮了。」
那聲音又喚一句,而少女方才聽覺,也感覺身子被飄飄提起而往後飛去。
隨後大門就這麼關了起來,而梁柱塌然落下,立刻便將門外眾人擋在門外。
熊熊燃燒著的屋內,就只剩下兩人位在其中。
「……果真是你。」王員外見了眼前此人,深知自己所猜無疑。
「挑燈夜語……!」
在夫人拔刀予小姐前──。
「喂,我說,這位大哥。」被綁著的挑燈夜語,用手肘敲了敲旁邊看戲的嘍囉:「我能吃塊雞腿不?我餓了一天了,做了半年就為這一頓。」
「啊?你愛吃便吃,愛怎麼吃就吃,別礙著我看戲。可也別想我鬆綁。」
挑燈夜語笑一笑,雙腳並著跳一跳,從牆旁跳至桌前,又從桌上拿了雞腿。
「唉呦唉呦唉呦。」
張口便吃的同時,就這麼跌倒了。
「唉呦唉呦,慘了慘了。」他趕緊雙手一扶,將燭台導正。
左右望望,見附近沒人察覺,大伙都在專注場中兩人鬥劍,趕緊咬著雞腿溜了。
碰倒的燭台點上帷帳,那帷帳是易燃之物,轉瞬沿著柱子燒了上去。
等到有人察覺,早已連屋樑柱也已燒了起來。
到了這時,整座屋子燒塌也已是遲早之事了。
「他馬的,扮豬吃老虎,老子果真沒看錯!鬥倒老子的真是你。」
挑燈夜語笑了笑,緩步上前。
雙手與腳上的繩子也早已借火燒斷。
「要動手,便動手吧!老子橫行半生,落在你手上,也算是不枉了。」
「這裡有一個問題。」挑燈夜語冷冷笑著說道:「夫人的親信是小梅,小梅張羅了炸藥和引信,然後小梅又被員外收買了,接著那個小梅就是本人在下我……」
「你……。」
「夫人身上的炸衣毀了,可如果那件衣服本身就是假的,那麼那件真的到哪裡去了呢?」
「挑燈夜語……!」
挑燈夜語說著就將懷中的炸衣扔在王員外的身上。
本就因大火而焚熱的屋內,又因這件衣服的出現而更增添了幾分熱意。
就連向來處事不驚,視死如歸的王員外,也因此多流下了幾滴汗水。
「哈!好吧!這等死法也值了!我這一生殺人無數,難道還想期待好死?痛痛快快的便下手吧!」
挑燈夜語淺淺的笑著,蹲了下來,取出蠟燭,然後推著小孩的學步車,跟著音調「叮咚咚叮咚咚」的哼了幾聲。
「你,你想做什麼……。」
「你不是說,如果我不是那人派來的,性命身家就歸我嗎?」
「……啊?」
「我不是尊夫人派來的,也不是挑燈夜語派來的,而是自己來的。」
「你……。」
「還有件事。」
挑燈夜語點起蠟燭,將蠟燭立在學步車上,輕輕的推了一下。
「挑燈夜語最討厭別人冒用他的名字。」
「你,你在做什麼!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啊!他媽的!他媽的挑燈夜語!給我來個痛快的!這樣玩弄人算什麼好漢!挑燈夜語!呼!呼!」
「最後,還有一件事。就讓我教你一句話吧。」
「……?」
「──正義必勝。」
「他媽的……!」
磅。
天明。
連夜傳水止火的眾人,整整花了一夜,才終於在瓦礫堆中,見到了升起的陽光。
「哈……。」王夫人感嘆地看著倒塌的大宅,點算過人數,得知王員外沒有逃出來後,便
知道大概是怎麼一回事了。
「娘……。」少女捧著一碗水走了過來:「要喝點水嗎?」
母女兩人都披著侍女送來的薄被,少女還精神奕奕,母親卻已一臉茫然。
雖說損失的只有一棟宅子,但一直以來,自己的人生都是繞著這宅子轉的,之後的人生究竟該怎麼過呢?不禁陷入了自問。
「妳喝吧。」
「嗯,嗯……。」
夫人起身,往整理瓦礫的人群走去。
少女也跟在身後走著。
財物是肯定沒救了,眾人也只是翻找還有沒有剩下的火點……,還有,尋找那個雖心照不
宣,卻不能開口談論的「遺體」。
「燒成這樣,肯定是沒救了……。」不知何時,一旁有人自言自語這麼說道,但也立刻就
被人拉了下去。
少女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母親。
夫人仍是一臉茫然的望著瓦礫堆。
「找到了!」
喊聲出現的同時,夫人就這麼拋下了被子奔去。
「他……,他死了嗎?死得如何的?能看得出是他嗎?」
夫人既害怕,又重復著自語,深怕見到一個粉碎的屍首……。
然而,抱出來在兩人眼前的卻是一具面色醬紫,身穿炸衣的男子屍體。
「這衣服……!」
「有張紙條!夫人妳看。」
嘍囉不敢擅自動字條,就這麼將它交給夫人。
夫人與少女一齊打開,只見正面寫的是「跳出窗外繞過小徑翻牆出逃」。
兩人都是一愣,這便是夫人隨身帶著的那張紙條。
然而背面卻也寫上了字──。
「尊夫賭注既輸性命歸我家產歸你」
夫人一愣,便即刻懂了話中之意。
「噗……,哈哈哈哈哈哈……。」
「……娘?」
王夫人又看了看丈夫的死狀。
他不是炸死的,而是肝膽破裂,被嚇死的。
「高人行事,高深莫測,挑燈夜語!挑燈夜語!」
夫人將紙條遞給少女,少女也讀了一讀,過了片晌,「啊」的一聲,方才明白。
「眾位聽了……!」王夫人於是登高一呼:
「拙夫已死,今後家中由我主持,往後不再做偏門生意,還願跟我者便請留下。欲發財者在帳房那領五十兩銀,這便另尋他處,請吧。」
王夫人一言既了,眾人交頭接耳,開始討論起來。
唯有少女讀著紙條上的字,沉默著深思了一會,才終於開口:「娘,我想……。」
王夫人笑著點了點頭,說道:「去吧。」
少女這才笑顏逐開,帶著字條追了出去。
「伙計!」
「來咧,客官,喝什麼?」
「一壺茶,一碗麵,麵來大碗的。」
「好咧。」
男子坐了下來。
店裡的伙計立刻端上一壺茶,沖了沖杯子,就在桌上放了下來。
一旁的幾桌客人,就在這野外的茶棧裡聊了起來。
「幾年前來過這裡,還沒有這茶棧,不知又是何時開的了。」
「你不曉事,這裡本是鄉裡姓王的,喝他一杯茶,可不曉得要解幾杯蒙汗藥。」
「這般恐怖,怎麼你又敢喝?」
「挑燈夜語,你聽過沒有?」
「你說那個奇俠……?」
「噓……!」
兩人附耳說了起來。
「說起來,那姓王的也有些好處,造橋鋪路,置田擺渡,窮苦人家實在也受了他不少幫助。只是姓王的那些手段,倒有些不太光明正大,怕就是不知幾時,給挑燈夜語大俠聽見了,連夜將他挑了。」
「這等本事……!」
「可不是,現下王夫人管事,聽說這會還在找他蹤跡給丈夫報仇呢……。」
男子聽完,呵呵一笑,舉杯以茶潤了潤喉。
卻不知何時,眼前坐下一個少女,男裝打扮,行囊整齊。
男子笑了笑,少女也跟著回以一笑。
「終於找到你了。」
這回是少女一笑,而男子嘆了嘆息,搖了搖頭。
「挑燈夜語師傅!請你收我為徒吧!」
男子笑了一笑,放下茶杯,竟然轉身就跑。
「啊!等一下!師傅……!」
「客官!你的麵錢啊!」
「我,我來給,等等,師傅!不要逃啊!」
就這麼一前一後,不知經過多少山水。
少女現在,仍然緊緊追著紫藤燈籠的火光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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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月O日 晴
今日又有一個無辜的少女被我的英氣所吸引。
即使我已經很努力掩飾,我的威風還是會從舉止中透出。
正巧這樣的日子會讓我想起我當時的初衷。
對了,正是因為當年那個女孩所以我才盡我所能的不顯現我的外貌。
仔細想想那是十四歲那年的夏天。
不,好像是十六歲時的冬日,我還能記得那天屋簷下的綿密細雨。
藉這個機會,我也想起了我為這個名字命名的契機。
凡‧火旺,凡是指我不甘於凡的脫俗之心,火則是我雄雄燃燒的俠心。旺則是,
對了,果然那時候是我十八歲的秋天吧,那年剛巧也是我最後一次科舉的放榜。
那麼,回頭來談談跟著我的這個女孩吧。
寫著寫著今日的頁數就不夠用了。
果然用凡俗的文字還是不能表現出我華美的內心,今天的日記就到此為止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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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語不是指在夜晚說話,而是我能說一夜的話。
-挑燈夜語.凡火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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