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京阿尼週末：漫談京都動畫歷史 (上)

大家好，這裡是仙人掌花，今天開始要為大家帶來動畫業界介紹的特別系列：京阿尼回顧週末
https://i.imgur.com/z6lWmbj.png

今天的第一篇文章是這四篇中唯一一篇在縱火案發生之前撰寫的，為2018年的8月。篇幅因為十分龐大而被我切割成上下兩部份，閱讀時間約為各20~25分鐘：
https://www.ptt.cc/C_Chat/M.1665226205.A.33F

本文由我親自翻譯，總共有七個章節

上篇

在賽璐璐片上作畫的家庭主婦們

找尋專屬風格之路

頂尖的外包工作室

下篇

動畫界與公司的新紀元

會生金動畫的金雞母

自給自足與完全封閉的體系

2018年的京阿尼：獨立創作15年

以下正文：

<驚爆危機？校園篇>於2003年的8月25號開始播映，距今正好15年之久：這是值得紀念的一刻。不只因為這是部好作品，他同時也是第一部由京都動畫所製作的電視動畫。從那之後的事態是如何發展、在這之前又經過哪些蛻變才帶領他們登上那個瞬間呢？且讓我敘述這段故事，關於一間早在大放異彩之前許多年就深刻理解自身原則的動畫公司、以及這一切如何造就無可比擬的成功與優異到不尋常的職場環境、同時還有為了達成這一切所需克服的特殊難題。來認識京阿尼之所以獨樹一格的原因吧！

在賽璐璐片上作畫的家庭主婦們

八田陽子，一位在蟲製作動畫公司參與過諸如<緞帶騎士>等經典大作的作畫人員，在嫁給八田英明之後辭職並搬家前往京都。終於安頓之後，她找來幾位有閒暇時間的鄰居主婦們，並以京都動畫工作室的名義替龍之子以及株式會社Pierrot等公司進行賽璐璐片上色。

八零年代初期，在例如<超時空要塞>、<救難小英雄>系列(第六部<逆転!イッパツマン>與第七部<イタダキマン>)、<太空戰神>、幾部Pierrot 的經典魔法少女作品、<未來警察浦島人>、<福星小子>……等作品的片尾中開始可以發現她們的蹤跡。最一開始組成的成員
有本田惠美子、藤村英子、竹村惠子與八田陽子本人。雖然在工作室慢慢由半專業性質轉型為更專門的單位時，她們並未全數留職，但京都動畫往後那種充滿女性本位導向的基調，早在此時便已奠定。

於是在1985年，八田陽子做出一個重大決定：成立一間名為京都動畫的法人公司，她的丈夫將掛名社長、但實際營運仍由她執行。這項決定從公司的起步一路持續至今，現在她仍然擁有動畫企畫的最終決定權。於是他們開始正式以新公司稱呼掛名，但京都動畫工作室始終都在八田夫婦心中佔有一席之地──因此在十年之後他們的第一部獨立動畫作品之中
，攝影構圖是被掛在京都動畫工作室的名下。初衷總是難忘。
https://i.imgur.com/zRo3ddG.png

不過先不用跳到那麼後面，因為公司最早期的草創過程包含了許多非常重要的決定。在成立短短不到一年之內，京都動畫成立自家的原畫部門、沒多久就追加美術人員、最後在九零年代末期正式成立攝影部門。隨著時間進行，他們越來越常出現在一些大製作動畫作品的協力名單之中。業務涵蓋中間畫(<橙路>/<古靈精怪>，1987年)、原畫(<搞怪拍檔>OVA與<ミスター味っ子>，1988)、甚至還有美術背景(<新世紀福音戰士>，1995)，同時也有替幾部吉卜力工作室的劇場版以及<阿基拉>進行協助作業。在這邊需要特別澄清一點：承接過這些名作的業務其實並不特別值得一提，因為動畫業界的文化就是大家彼此幫忙大家。然而，由於京都動畫總是能持續、穩定達成各式各樣雜七雜八被交付的業務，確實讓他們在短時間內取得業界關注。

最早的關鍵突破在1987年。公司才剛創立沒多久，但靠著多件龍之子的製作協力而吸引到傳奇製作人石川光久的注意力。當時，他正在找尋公司以外的人脈。因此當他準備製作<赤光彈茲裏安>時，便託付京都動畫來擔任協力製作的身份……雖然他日後承認，最終並
沒有按照計劃與龍之子底下的分組拆半對分業務量，而是讓京都動畫某種程度上可說是全包了製作業務──還稱不上完全製作，因為他們原先就不是這麼打算的，但仍然在製作進
度管理與執行上展現出高度效率。從此石川便完全信任京都動畫，並建立起這座低調但重要的信賴橋梁。石川光久在當年稍後成立子公司龍之子IG，而八田英明則是公司的創始董事之一。京都動畫居然在Production IG這間如此龐大且看似毫無關聯的公司創立時期參了一腳，這種軼事每次想起來都覺得很有趣。
https://i.imgur.com/J91v7AW.jpg

找尋專屬風格之路

雖然技術精湛，但如果只是持續替其他人的製作貢獻單一環節，是無法再繼續發展出自己獨特的風格的。舉例來說，日下岳史是一位從公司初期便證明自己實力的繪師，然而個人風格並不明顯。如果你的目標是成為一間協助型動畫工作室的話，其實這並不是什麼問題。然而可想而知，他們要的並不只如此。理所當然，往下個階段邁進的第一步會是承接全集外包或者短片。而天下委託何其多，京都動畫的第一部元請委託居然是<幸福是什麼？>：1991年受託自爭議宗教幸福科學的短片。儘管製作過程確實開啟了某些我們會在往後時常見到的創意要角，短片本身的藝術價值確實屈指可數。京阿尼從此展開一段協助製作宣傳類作品的小小緣份，後續也從政府機關收到一些教育性OVA的委託。或許那些在2000年代風行的春日教迷因早就被註定了也不一定。

不過假如你想多瞭解京都動畫所選擇的路線，則推薦1992年的<受詛咒的洋裝(内田春菊の呪いのワンピース)>。這是一部與新銳動畫合作的企劃案，也是木上益治作為監督的處女秀。上面那句話的所有部份都永遠改變了京都動畫的身份，並持續至今。所以雖然我們需要替整個情形作總結，釐清基本項目還是很重要。雖然早在之前，兩間動畫公司在共同協助例如<哆啦A夢>之類的作品時就已經互有聯繫，這項企畫仍可被視為他們之間的第一個主要合作案。這項重要資訊居然被藏在一卷幾乎要被遺忘掉的錄影帶裡！

木上益治原先是新銳動畫的王牌之一──剛開始是正式社員，後來則轉入主要由強力退休
人員組成而持續與他們合作的動物屋(あにまる屋)──因此他的第一部監督作品自然備受
注目。他可是強到被認為足以與那位井上俊之匹敵的原畫師呢。木上益治已經展現過自己能駕馭讓人目不轉睛的動態喜感、並在<さすがの猿飛>中也證明他繼承了恩師福富博掌握複雜運鏡的功力。不只如此，他更在寫實派動畫電影興起的那段時期替自己打響知名度。世界上可沒多少人能誇口說自己繪製了<螢火蟲之墓>以及<阿基拉>裡幾個最傑出的鏡頭。他當然沒有真的這麼做，但他絕對有資格大聲。
https://i.imgur.com/tTKQee0.gif

<受詛咒的洋裝>是由內田春菊所繪的一系列短篇驚悚漫畫，主題圍繞在一件使擁有者不幸的洋裝。除了直接但有效的驚悚元素之外，本作無懈可擊的角色表情、對肢體動作細節的用心、以及恰到好處的變形作畫等等都讓他值得一看。一旦執行妥當，這種演出貫徹的效果將會無與倫比。更何況出現在一部由新人監督以及年輕動畫公司推出、理論上應該要是小型企畫的作品。木上益治馬上就發現京阿尼是塊價值連城的璞玉：創意團隊的底子深厚，就等著正確人選出手將他們打磨得亮晶晶。

而打磨京都動畫，正是木上益治在之後所做的事。除了傳授基本功之外──就連這點他也
做得很徹底，直到現在多數社內的原畫師都還保有木上的風格──他最用心在營造的，是
新銳動畫所奉行的腳踏實地態度。不是只有在獨立的複雜場景才要卯起來畫，而是就連描繪人物的氣質時也要極端精確。這一項奠定他們招牌作畫風格的單純前提，長久以來都被誤認為京都動畫只將柔和內斂的表演手法擺在第一順位，但這與事實並不完全相符。木上益治對誇大與激昂的卡通式作畫風格可一點也不陌生，例如<日常>當中最瘋狂的幾集是由他擔任分鏡與演出(譯註：使用慣用的三好一郎化名)。要我來說，願意對日常場景付出對等的挑剔在動畫界實在太過罕見，以至於當有人身體力行時，就很容易被誤會成只注重在那一塊。
https://reurl.cc/2mdWaa
△木上益治在<阿基拉>負責的一段動畫

木上益治以人物為本的風格與京都動畫可謂一拍即合。當時的京阿尼或許還沒定型，但無疑已經有了雛形。人們總是在問，既然京都動畫的模式如此正面而且受益良多，為何其他動畫公司不學習模仿他們就好？答案雖簡單，但也苛刻：在這部1992年由動畫研究者原口正宏製作的長片中可以看見，他們必須要持之以恆堅定信念才能有這番成就。當中明確指出他們會讓員工在開放環境彼此溝通、塑造平和的工作環境、試著在所有製作環節都親力親為、女性員工友善政策── 雖然我們現在將這些使他們與眾不同的因素一一舉例，但
早在當時，他們就已經是先驅者了。其他動畫公司固然想要模仿，但這並不簡單。又尤其現今環境讓管理制度上做出改變的風險更勝以往。

頂尖的外包工作室

由於能快速遞交高品質成品，京都動畫很快便吸引大型動畫公司的注意力，畢竟對方永遠都在找尋能賴的外部資源。不難想像爭取與他們合作的機會有多搶手。京阿尼證明了他們的穩定度，不但總共承接33話<犬夜叉>外包、還在同時間提供其他形式的支援。成品就算在最差的狀況裡也能說是高分過關、好的時候則是無可挑剔。不只如此，因為工作室地點以及不進行二次外包的兩項優勢，京都動畫的報價也十分經濟實惠。他們內部的部門已經能滿足絕大部份的委託需求。現代觀眾總是將動畫外包跟糟糕的製作管理畫上等號......某種程度來說並不算錯，但這並非定律。大約有十年的時間，將工作外包給京都動畫可是非常明智的決定。

由於實在太過誘人，導致他們的詢問度爆表。人們常說另一項讓京都動畫成功的要素，也就是絕佳的排程管理能力，就是在那個時期應付大量委託時磨練出來的。在九零年代與
2000年代早期，四處都可以見到他們的影子，尤其是長期合作夥伴的作品中更是如此。京阿尼持續協助龍之子，尤其是新銳動畫製作的<哆啦A夢>以及<蠟筆小新>系列以及幾部穿插其中的劇場版作品。由於京都動畫一絲不苟的風格就是沿自新銳動畫，因此回頭協助對方時更顯得適得其所。老戰友Pierrot也跟著獲得支援，將多部電視動畫部份外包給京阿尼，同時還放手讓才剛打響名號的他們幾乎擔當製作了<橙路>/<古靈精怪>劇場版。就連電玩產業都迅速展開接洽，因此有許多遊戲的開場動畫也都是由京阿尼負責製作。
https://reurl.cc/3Y2OkV
△ <實況野球>系列其實是京都動畫貢獻過最多的遊戲，總共包含4部開場與1部結尾動畫

由於頻繁而豐富的輸出，讓那段時期成為他們歷史中十分吸引人的一頁。但若要專注在工作室的發展歷史上，就不得不拋下無數引人好奇的案例(例如細田守與京阿尼的合作)，來探究對發展做出較重大貢獻的時刻。實話實說，外包案並非生而平等。那些由木上益治帶領(尤其除了演出之外還追加作畫方面的監督與協助時)的企劃當資源分配得宜時往往成果卓越，但由較資淺團隊負責的誠品則多半普通許多。

那麼，是誰跳出來擔下重責呢？石原立也是一個有趣的範例，因為他其實並沒有在作畫上投入過太多心力，隨著機會出現便馬上投身演出的行列。他成為工作室中最活躍的演出/監督，並發展出一種當蔚為流行的、溫和的、荒謬劇式的幽默表現手法。這也是他近期的作品之所以在搞笑方面總有種親切懷舊感的原因。與他相對的則是武本康弘。兩人在發跡之路上有幾分神似，但後者對作畫的投入程度較高，且兩人的職涯發展也大不相同。隨著他逐漸對立體構圖產生更深入的理解，個人特色也隨之浮現。更尤其與新房昭之在<The Soul Taker 魂狩>合作之後，更增添一絲獨特風味。雖然他整體而言算是偏嚴肅而不太炫技的那種監督，但時不時仍能看見他在需要時巧妙運用例如高度亮暗對比的分鏡、單色調/黑白風用色、或者超現實構圖等等技巧。
https://i.imgur.com/KbCXcSs.gif

在那段期間，其他新秀也紛紛在工作室中嶄露頭角(如島美子，京阿尼的首位女性演出)。但如果要我選出所謂的新生代王牌，那絕對非荒谷朋惠莫屬了。儘管她加入公司的時間比上述所有人都晚，但優秀又多才多藝使她立刻獲得重用。不出多久，她便在<犬夜叉>中擔任常駐分鏡，並且在有需要時支援作畫監督以及演出。接著她又成為工作室內首位專任的人物設定，甚至還直接替同輩份的原畫師們授課解惑。彷彿替京都動畫量身打造似的，她不但擅於雕琢肢體動作細節，還能將寫實主義延伸帶進動畫風格的作畫中。除此之外，她更樂於分享自己的技術與經驗。若要追溯京阿尼偏好任用女性擔任作畫監督以及人物設計的歷史，起源便是荒谷朋惠在工作室早期階段所帶來的正向影響。撇除性別不談，京都動畫單純就只是對於那份魔法氛圍有著永無止盡的追尋──他們確實未曾停下腳步，我們將
在稍後繼續討論。

那麼，請讓我們移駕到本文的下篇，繼續閱讀：
https://www.ptt.cc/C_Chat/M.1665226207.A.C21

--
她或許搞砸大小差事，但有件事卻唯有她能做到:
「每天都如此真誠而發自內心地歡笑」
https://i.imgur.com/ZzNmHMB.gif

--

當初商店關了一陣子，現在不曉得重新開幕了沒QQ

原來如此，希望疫情趨緩以後還是能再找一個新的地點開張了QQ

10/08 2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