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選帝侯大街56 Ku'damm 56 (雷) ZDF 德國時代劇

德國近年製作的時代劇，從威廉二世年代的《夏里特：柏林仁心》、世紀之交欣欣向榮的的《啤酒節風雲》、美好年代到一戰的《阿德隆大酒店》、戰後重建百廢待舉的《包浩斯時代》、戰間期百花齊放卻見證納粹崛起的《巴比倫柏林》、二戰期間的《我們的父輩》與《從海底出擊》、到戰後重建的《我們的美好時代》等等已有很多齣！在這其中，德國電視二台 ZDF製作的兩檔，一檔是談冷戰切割對立而著重東德社經變遷的《冷杉溪》、另一檔則是談西德經濟奇蹟而著重保守人心轉型前衛的《選帝侯大街》，兩線分進談戰後德國人們一分為二的文化變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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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帝侯大街》這系列也採德國常見的「三集短劇」Dreiteiler形式，目前已有 2016 播映的《選帝侯大街56》和 2018 播映的《選帝侯大街59》、今年三月底則將播最新季《選帝侯大街63》。大體上，《冷杉溪》戰後亂局的秩序重建已過了、《我們的美好時代》篳路藍縷的經濟重建也過了，《選帝侯大街56》的 1956 年西德已重建完成甚至經濟起飛、有什麼納粹遺緒都當過去式趕快忘光光... 此劇時間設在德國 56 年，地點設在柏林選帝侯大街 56 號，談這戶社交舞教室 Schöllack 一家單親母親與三位女兒的故事，透過私密的女人心事探索德國新生的迷惘與自處。

首季三集共約 270分鐘，劇情圍繞三姐妹的三段關係、以及母親的過去秘密。首集開場就是大姐 Helga萬眾矚目的婚禮，那已是現代住宅兩性分工與主婦家電的時代，然而西柏林人對「結婚」的期待，卻彷彿終能回到納粹前的美好過去，標準女性仍以優雅賢慧相夫教子成就男人為依歸；三集的主要內容，就是三姐妹對優雅賢慧的焦慮、以及對婚姻的思量與對男人的探索，總是努力遵循正典卻又無法不嘗試叛逆、但叛逆的激情過後回歸基本人情道德又未必有答案；最後一集三女看似都有歸宿、季終收在一個年度大舞會？結果還是大打出手一團亂，西柏林人的未來仍在探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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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 Helga，由《時空戀人三部曲》Maria Ehrich飾演，她在三位演員中年紀最小但身材最高大，演起大姐來端莊賢淑舉措沈穩非常上鏡頭！這社交舞教室家庭有個最傳統端莊一絲不苟的虎媽 Caterina ，三位女兒中最令她信任也最「欣慰」的就是跟她最像的大姐，只是大姐 Helga從開場嫁人後就陷入主婦的焦慮與追尋。那時代，她從小就夢想著主婦人生這歸宿，努力學做菜家務與端莊賢淑，甚至跟姐妹們躍躍欲試地讀起「精子的奇幻旅程」這類性啟蒙書籍... 怎知，嫁了青梅竹馬的檢察官老公還努力賢淑一陣子後，才赫然發現老公是個同性戀！

大姐夫 Wolfgang 與大姐一齊代言這「經典夫妻」的焦慮與探索，也將此劇由女性成長格局擴大關注男性的苦衷。他是檢察官應服膺西德法律與政策，但此時西德別說在「零點時刻」後十年來的「經濟奇蹟」埋頭重建中早已刻意遺忘了納粹罪疚、甚至納粹遺緒已靠冷戰見縫插針默默重歸國家體制、又玩起納粹時「迫害共產」的老伎倆、正好迎接史實 1956 年的「取締共產黨」迫害立法！他想堅持良心就沒有仕途、想要仕途與妻子的美滿家庭期待就必須昧著良心當鷹犬，更別說「完美男性家主」的期待他根本辦不到、他的同性戀性向只能摸黑跑到東柏林 Volkspark抒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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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 Eva，由《尋愛夢工廠》Emilia Schule 飾演。相較於端莊典雅的保守大姐、與伸張自己的叛逆小妹，她外表較世故油滑會生存、既不重視模範家庭也不在意浪漫愛情，也許她心裡真正的缺口是「父親缺席」、使她潛意識努力追尋年長強壯有肩膀男人給她安全感。的確，這段時間由少年長到成年的許多德國人，童年都有過父親出征被俘的缺憾，直到 1956 年西德總理阿登那終於接回最後一批戰俘為止，可說許多人父親已消失十年成了陌生人！儘管母親絕口不提，三姐妹仍或多或少想念父親，其中 Eva戀父最渴切；而今大姐婚禮遠遠來了個熟面孔，是魂牽夢縈的父親嗎？

如同大姐與姐夫被西德禮教壓得喘不過氣、要去東柏林才有緩解出口與另類思考，Eva 面對她的戀父情結與對男人強壯有肩膀的「陽剛」期待、也需要一次次跨界出走東柏林打開不同想像！在親情上，她要一次次主動出擊中尋找避不見面的父親，既要解開父親為何拋家棄女不負責任的迷、更要重新認識如天高的德國男人想像只是一場夢；在愛情上，她本來一心想嫁的是也沒啥愛欲但年長強壯社經地位優越的西德醫生Jürgen Fassbender，但在東柏林邂逅了「男人也會哭」的東德足球員 Rudi Hauer 打開人情新視野... 只是各種道德挑戰紛至沓來時，如何靜定己心做出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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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 Monika 才是本劇女一！由三演員中年紀最大身材最嬌小的 Sonja Gerhardt 飾演，這演員雖沒擔綱主角的代表大作，但一身高超舞藝領銜演過東德少年舞蹈片《德騷舞者》、這次在《選帝侯大街56》則為全劇帶來時代改變宛如騰空翻身的破立熱情！虎媽努力栽培三姐妹成賢淑人妻，聽話的大姐做最經典、靈活的二姐也自有一套、倒是三妹 Monika 最笨手笨腳冥頑不靈成為全家的恥辱 XD 本劇開場就是 Monika 連上家政學校都會被死當退學、令虎媽以最雷厲風行的嘴臉處處打擊她，但虎媽畢竟愛女兒仍強勢幫她牽線湊對、也勉強善用她體育長才留她在校教一教舞蹈...

結果這舞蹈給 Monika 教起來，各種傳統社交舞型制嚴謹的身體規訓她硬是做不來，畢竟她是個自由心靈受夠壓抑渴望著解放、舞蹈對她來說總有個體內深處的原始韻律蠢蠢欲動著，於是一遇上這時代有緣的叛逆小樂師 Freddy Donath馬上心花怒放栽下去、更善用自己唯一傑出的體育長才開發特技跳起叛逆前緣的「搖滾舞」！也許跟著令女生心花怒放的搖滾男孩 Freddy 正可揮灑肢體忘卻一切壓抑創傷、但又有另一個深沈黑暗又激情危險的富家小開 Joachim Franck 走入她世界掀起新波瀾，更炫的是兩人間彷彿命運剋星般以強暴結緣、再以激情復仇的一刀打開彼此的開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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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黑暗少年由羅馬尼亞裔病嬌美男 Sabine Tambrea 飾演，演起 Joachim代言德國男子面臨轉型的斷裂焦慮：他家過去做納粹軍工生意，現在到西德只是秘密移廠去緬甸仍吃香喝辣，其實進入新時代那舊幽靈仍無孔不入，甚至要他扛起舊時代男性企業家狼性繼承軍工帝國？於是他極端的壓抑以極端狂暴發洩，每每重重傷害 Monika 卻敲醒她同樣壓抑的自覺。而搖滾少年 Freddy 曾是熱愛希特勒的早期少年衝鋒隊、但在希特勒後期屠殺猶太人時殺了他全家，因而陷入同樣嚴重的認同焦慮、只是做法並非激烈爆發而是縱情舞蹈遊戲人間...

這兩種取向拉扯 Monika 構成了本劇三角愛情線。相較於保守的大姐與靈活的二姐，小妹 Monika 的人生與愛情都熱情激進不妥協，可以被囚禁也可被逼死，但絕不會輸誠一定會反抗！於是跟著黑暗少年 Joachim她打開了心底開關勾勒了理想藍圖、但跟著搖滾少年 Freddy 她揮灑自我輕盈了人生，只是當她中獎懷孕有了寶寶時、又是新考驗檢視兩位少年的兩種人生取向：活在當下揮灑自我忘卻煩惱的、和爬梳過去痛苦面對展望未來的，一定黑白分明有孰是孰非嗎？本劇有趣在於，不只 Monika 還有眾女與眾男，人人的問題都越談越複雜、但解法都越來越飄忽不定陷入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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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媽 Caterina 在三姐妹的頭上與心中盤旋，可說是無所不在地建立一切「女性模範」意識的母權，她一手建立並引以為傲的社交舞教室 Tanzschule Galant就是這種兩性模範的完美體現。她宛如西德在十年重建後苦苦追尋回歸的「美好過去」之化身，只希望這二十年來的納粹噩夢與集體罪疚都能雲淡風輕當沒發生過，現在我們西德又豐衣足食總能回到那歌舞昇平的過去了吧？但事與願違，二十年來凡走過的必留足跡紙包不住火，想想在納粹治下曾經吃香喝辣意興風發的人們、就算沒有直接的罪疚也有納粹的紅利、真的能當這一切沒發生過嗎？

第一集虎媽是強勢領導充滿算計的母權家長，第二集她過去秘密才漸浮現而緊張失守。第一個秘密關於她丈夫：為什麼三姐妹的爸爸 Gerd 當戰俘貝釋後不回家還避不見面、而要留在東柏林當老師成立新家庭？真的只是單純的「媽媽含辛茹苦爸爸不負責」嗎？第二個秘密關於這間舞蹈教室：真的如她從小告訴三姐妹已二十年的、是家族祖先於 1909 開設而代代相傳下來嗎？隨著劇情進展漸漸會發現，一切秘密背後的黑暗源流都有納粹與舊德國父權的影子、而逼迫著她發揮生存本事強勢建立「模範女性」的母權建制... 是否唯有解開過去的瘡疤、才能破除她堅守的威權堡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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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系列的第一季《選帝侯大街56》微觀看是個三位少女的情欲啟蒙故事，談她們如何從少女時代嘻嘻哈哈地讀著性啟蒙書籍想像著男人、然後各自在家庭職場與舞池中見識著男性也反思著自己、而終能慢慢結構從小接受的「模範女性」之枷鎖、慢慢重新定位自己想要又能見容於世的人生；而巨觀看，這多線的成長探索與掙扎破立，多多少少隱然都在呼應著德國的時代轉型：過去早有德國美好時代的舊父權社會、這20多年來德國比別國多了個不堪回首的納粹噩夢，而今在「西德經濟奇蹟」Wirtschaftswunder 重新富裕彷彿走出噩夢後、我們要的新生難道就只是複製過去嗎？

在這轉型焦慮中的兩位極端者，一邊是為了女兒幸福打死也要堅持舊日美好體制的保守虎媽 Caterina 、另一邊則是絕不壓抑自己聲音打死也要爭取改變的小妹 Monika ，本劇其他人個個都有其彈性與妥協、唯獨這兩個基本教義派勢如水火偏要走在苦路上！也許那「兒孫自有兒孫福」的時代轉型之暢然放下、還要等到季終那場拋棄典雅看扁荒唐的大舞會、兩人才終能交換那絕無僅有的會心一笑吧？這是時代轉型劇、卻不談政治經濟而專談女人心事、靜看這傳統陽剛的男性社會漸漸除魅一去不復返... 只是時代轉型的諸多衝突在 1956 年當下有個答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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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恐怕還差得遠，正如整代德國人們都只是苦澀學習戰戰兢兢走下去，《選帝侯大街56》不論三姐妹還是眾家男女配角的季末選擇，也都且戰且走埋著隱憂令人捏把冷汗呢！只是正如片尾唱機播放的貓王金曲 "That's All Right Mama"，充滿希望可能又令人緊張忐忑的西德新時代，就大膽放手讓女兒 Monika 提著皮箱代表眾生起舞前行吧！此劇有經典紳士淑女社交風情、有西柏林經濟起飛生活榮景、有五零金曲跨界交鋒、更有搖滾熱舞翻轉天地！而且很出奇地有個戴眼鏡綁馬尾卻令人難忘的女主角、以及當完強暴犯仍能令人由恨轉愛的男主角... 推薦喜愛柏林的觀眾欣賞。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Bv9Lbrz7tN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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