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歌舞皇宮 Der Palast (雷) ZDF 德國時代劇

德國電視二台 ZDF多年來是德國時代劇大本營，而且總是愛拍時代兒女家族興衰膾炙人口的 Melodrama，近年的《阿德隆大酒店》《包浩斯時代》《冷杉溪》《選帝侯大街》一檔比一檔催淚！最炫的是總能找到特定場景由小見大從一個家庭看見時代與文化：譬如《阿德隆大酒店》就是美好年代柏林首席 Grand Hotel見證百年德國興衰、譬如《包浩斯時代》就是德國偏執歷史中短暫的一道前衛光芒、譬如《冷杉溪》以一個邊境小鎮濃縮兩德乃至鐵幕東西方四十年血淚、譬如《選帝侯大街》以一間舞蹈教室見證後納粹西德轉型的五味雜陳...

而今 2022 年第一檔就是一月初上架 ZDFmediathek 的六集迷你影集 "Der Palast" 我且譯作《歌舞皇宮》，它談的 Palast 就是柏林菲特烈車站北邊的大秀場 Friedrichstadt-Palast，這雖非柏林市中心的第一級觀光景點，但有去過柏林旅遊的遊客應該都在柏林的各種文化手冊上看過，或是參加過柏林影展的也可能進過這廳看過片？它在柏林的表演藝術場景中算是類似巴黎紅磨坊那種「秀場」，其表演類型 "Revue"承繼自 19 世紀末法國 "Cabaret"，是以各種歌舞馬戲特技綜合表演的音樂劇場，不重視口說的故事性而更著重視聽覺表現。
https://i.imgur.com/2nYv09w.jpg

這間「菲特烈皇宮」Friedrichstadt-Palast 前身是百年歷史的「柏林大劇院」 Großes Schauspielhaus ，德意志帝國時期是馬戲市場建築、威瑪共和時期是表現主義建築、希特勒掌權後加了他自己的歷史主義裝飾、後來東德時代刻苦重建慘澹經營著... 不過到了 1980s東德自己的表演藝術也蒸蒸日上、乃大刀闊斧新建了今日現址這棟共產風現代主義建築於 1984 開幕、擁有時下最先進舞台技術與最前衛劇目、甚至在西方旅客間有「東方的拉斯維加斯」美名！

時至今日它仍以大眾化的「歌舞秀」在柏林表演藝術界佔一席之地，而它五光十色的現場表演也成為本劇主要視覺表現，當然最招牌的就是走在情色藝術邊緣引人遐想的大腿舞女郎 Girl Line，當然也安排一位獨舞明星擔綱本劇女主角！不過二十幾歲快三十歲的這代德國女星誰人可勝任？以《水漾的女人》拿過柏林影后的德國一姊 Paula Beer 雖然本人就是 Friedrichstadt-Palast兒童劇場出身，但她長大是演技派也沒在鍛鍊舞蹈與身材，其他幾位 1992-1995出生又有知名度的青年女星則個頭都普遍嬌小了些...

於是外型出眾身材高挑眉目清秀、舞藝出眾肌肉結實更不怕脱的 Svenja Jung就是不二人選！話說她初次主演電影就是一脫到底的《激戰柏林》Fucking Berlin (2016) ，亦以光劍一路打到底的星戰粉絲短片《達斯魔：學徒》Darth Maul: Apprentice (2016) 打開國際能見度，不過接下來好像就演些大片配角或小片主角載浮載沉到今天... 去年終於先主演這齣歌舞時代劇 Der Palast (2021)、再主演社會寫實舞蹈片 Fly (2021) ，兩部作品都於今年初推出，應是終於找到對的戲路要大器晚成了！
https://i.imgur.com/k0bDT5z.jpg

而且她在本劇一人分飾兩位雙胞胎主角，前兩集還可靠造型妝髮做差異，但後四集統一造型後馬上考驗紮實演技，劇情還玩鐵幕兩邊「身份交換」安能辨我是東西！此劇主要賣點的確就是在這「雙生」姐妹的分離、宛如一個德國被柏林圍牆一刀分東西，剛好柏林圍牆 1961 建起 1989 倒塌總共 28 年、本劇就設計一對 1961 出生的雙胞姐妹仳離 28 年後百感交集地重聚，其中一人還是東德最前衛歌舞秀場的當家紅牌、正緊鑼密鼓編舞排練迎接「民主德國40週年慶」！

當然熟悉德國歷史的都知「民主德國40週年」其實就是東德社會主義四十年實驗的告別演出了 XD 因為這天 1989/10/07 其實距離柏林圍牆倒塌的 1989/11/09 只有一個月，而且其實當年 8月奧地利與匈牙利早率先以「泛歐野餐」開個巧門放了很多人過去，於是接下來 9月10月鐵幕各國許多人民都紛紛去匈牙利旅遊，同時 9月10月東德亦由萊比錫開始「星期一示威」和平遊行越演越烈，一切都將鬆動鐵幕令「柏林圍牆倒塌」水道渠成！只是圍牆倒塌亦是幾家歡樂幾家愁。
https://i.imgur.com/dOaMFUV.jpg

當然本劇故事的 1988-89當下主角們尚未能預見圍牆倒塌，因此對分離仍感惆悵絕望、珍惜重逢如天降甘霖、對一次次相遇仍須小心翼翼、對跨越圍牆拜訪失散家人更感近鄉情卻忐忑不安！這就要說起故事大綱了：1961年的上世代新婚夫婦 Roland & Rosa，一個是來自英佔區巴伐利亞邦 Bamberg的工廠世家小開、一個是住在柏林蘇聯佔領區的共產學者女兒，兩人在戰後重建的 1959 異地相遇結為連理、在這揮別法西斯勾勒新世界的 1960 一起立志當個科學家改善德國、也在 1961 生了一對雙胞女兒期待著未來...

怎知 1961 年八月時局動盪了起來，離開蘇聯佔領區去擁抱美式資本主義的居民越來越多，社會主義實驗的「德意志民主共和國」DDR 正快速流失各領域人才與勞工，儘管有意識志願留下的共產主義者也不少但無法成就一個完整的國家經濟呀... 於是圍牆豎起了、兩德分裂了。小倆口 Roland & Rosa也在這月展開了未來的辯論，是要一起去你的西德繼承工廠過著好生活？還是一起留在我的東德打造社會主義理想國？好死不死就在 8/13 晚上 Roland 抱起一個女兒驅車西柏林、期待老婆為了愛能帶上另一個女兒追隨他、怎知圍牆就在這晚豎立了起來！
https://i.imgur.com/ylO3CKk.jpg

於是 27 年後的 1988 年，下代雙胞胎主角 Chrisine & Marlene 就成了東西兩德的化身：東德西德本是一體如雙胞姐妹、只是一道意識型態的圍牆致兩地分離，兩德政府都封鎖資訊散發政宣要人民忘記另一邊、就如同雙胞主角的生父生母各自對女兒隱瞞真相教養長大。於是到了 1988 年，跟著西德爸爸 Roland 的 Marlene受高等教育成為資訊科學家開發智慧化家電、甚至在兩德破冰的時代還外包東德工廠促進東德就業呢；不過經濟較差的東德，媽媽 Rosa 也帶女兒 Christine開發興趣學習舞蹈、一切國家出錢給你發揮長才、可自由戀愛卻沒有婚配枷鎖當個獨立女性！

本劇身為當代德國製作，對 1949-1989的「德意志民主共和國」是有比較持平更帶有尊重的描繪，雖然不論東西都必須承認 DDR終究失敗了，但曾經 DDR也做出許多正向理想讓個人在此安居樂業，看看東德媽媽 Rosa 與東德主角 Christine那樣女性獨立自食其力的生活，相較西德爸爸 Roland 與西德女兒 Marlene的家族事業忍辱負重甚至企業婚配、以及西德後母 Doris嫁了企業家老公就當高級家庭主婦每晚招待男性貴客們... 我們都看得出其實東德也可以做出一片資本主義保守社會所做不到的自由小天地！尤其 Christine身為女舞者自由奔放大方裸露總把 Marlene嚇一跳。

但東德的自由只是文化的自由，畢竟共產主義本來就走「國際主義」訴求人人平等階級共生，因此只要在東德範圍內，Christine 的文化禮俗與世家包袱都比在西德的 Marlene自由多了。但東德的不自由在於「國家」與「身體」：你必須效忠民主德國、不可詆毀祖國挖祖國牆角、甚至不可心懷他國嚮往西方、而且走在各處電話郵件無所不監聽、街角處處看得見穿風衣的東德特警 Stasi！本劇六集就聚焦 Christine & Marlene的複雜關係：兩人先巧遇發現彼此的存在、從驚喜相認進一步探索對方、「切換身份」進入對方文化拜訪失散家人、同時小心 Stasi老大哥的虎視眈眈。
https://i.imgur.com/TXF0PFy.jpg

E01 故事開始：來東柏林與東德商貿部談生意的西德企業貴賓 Marlene，被招待到東德之光「柏林的拉斯維加斯」Friedrichstadt-Palast 來看一場秀，沒想到竟在舞台上看見自己的分身！這個 Doppelgänger到底是自己的什麼人？大膽跟縱相認會發現什麼不願面對的真相？本劇在此奠定一種「近鄉情卻」的忐忑基調、總令主角們心情七上八下但有驚無險，只是面對驚人真相總令人一時間難以自已... 首集就在 Christine & Marlene的驚喜相認後各自回家作結、兩人都對自己家庭的秘密有滿腹狐疑、尤其在 Marlene這邊更對當年拋妻棄女的西德爸爸 Roland 厲聲控訴！

E02 追本溯源：這集是兩邊家庭戲，解決兩邊女兒各自的狐疑，也回視兩邊目前生活的潛力與限制、夢想與失落。東德這邊 Christine自小爸爸消失就由單親媽媽 Rosa 養大、在共產社會男女平等女性獨立文化包袱少、也令她自小學舞長大 18 歲懷孕生女也不用爸爸、反正孩子教育諸多層面國家照顧可獨立養大；反之西德這邊 Marlene雖受好教育成為科學家但是企業世家，過去爺爺交棒爸爸現在則輪她承受接班壓力，後媽 Doris在此當家庭主婦遠不如親媽 Rosa 在東德獨立，自己則不是當獨身女強人就是企業聯姻... 於是彼此嚮往的兩人決定「交換身份」過一回對方生活！

E03 初嚐冒險：「交換身份」理性想來風險超高，但兩姐妹興致一來已豁出去！當然這對和東德高官做生意的西德貴賓 Marlene是較輕盈的、頂多被遣送回西德未來禁止入境，但對吃共產米喝共產水的 Christine就緊張忐忑、因為即使人人信仰共產社會但共產威權眼裡不容一根針！本劇從此開始好多次「交換身份」的闖關、一次次千驚萬險冷汗直冒終究都化險為夷、就不知這樣玩久了哪次會著火。兩人闖關成功初到對面，過起對方天差地遠的生活都心花怒放！只是面對失散家人倒是兩樣情：東德喜迎失散的 Marlene是笑淚交織、Christine 面對西德爸爸竟是諸多心理衝突。
https://i.imgur.com/wL07R3e.jpg

E04 文化差異：前集還只談兩邊「家庭重聚」小摩擦，這集則擴大談兩邊分隔 27 年來的「文化扞格」。對西德長大的 Marlene來說人生是輕盈的，這恐怕也是她身為資本社會有學歷有家世的高端菁英才能這麼說，總覺得每個人都有自由權利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西德的自由民主才是歷史正道、親愛的東德家人你們只是受到壓抑還在忍耐著；但對東德的 Christine與母親 Rosa 來說人生是有重量的、社會更是有各種悲慘值得集體互助的，東德雖不甚自由但給各種邊緣人獨立自主打造人生的尊嚴、更重要的是我們心繫同國百姓而留下耕耘不離不棄！那又直指誰的「拋棄」呢？

E05 衝突危機：也許前四集不論親情還是文化乃至闖關的「頭過身就過」都只是引子，各種對立格局的諸般衝突都要到倒數第二集一次爆發！時序不覺已至 1989 年十月、Christine 與劇院團隊已準備上演千呼萬喚的「德意志民主共和國40週年」慶祝大秀！只是窗外街頭現在每週的風景都是反政府抗議遊行，也引得劇院內劇院外的共產黨員都格外焦慮苦苦維持著 DDR幻夢... 在這風聲鶴唳的當口，Marlene 那無拘無束錢能解決一切的西方身段越來越討厭、Christine 那被拋棄者自力更生打造人生的自尊也越來越敏感，兩人大吵一架心煩意亂還被 Stasi抓包！倒楣的會是誰？

E06 遲來親情：兩德歷史的不公，就是西德的 Marlene無拘無束惹了禍也能被輕輕放下，結果東德的 Christine要來扛這鍋，而且什麼法律證據甚至共產教義 Stasi都充耳不聞，一切在 1989 年 10 月這東德末日只為殺雞儆猴維繫那共產幻夢！於是這個不論共產主義資本主義都有其可敬理想、只恨共產這邊有 DDR威權體制箝制人民、而西德爸爸為追求自由狠心拋棄東德母女的故事中，還是要由西德爸爸做出最終的贖罪： 1961 年在這條路上我拋棄了妳淪落威權、 1989 年妳身陷威權囹圄就由我出手相救、且讓失職的老爸遲來 28 年載妳一程吧。
https://i.imgur.com/Vk0rQjw.jpg

此劇搶眼賣點一是「雙胞姊妹」，但最終這對 28 歲姐妹要談的是柏林圍牆 28 年一刀兩斷的滄桑：雖然三十年來在西德主流的敘事下，全球自由陣營西方社會都不停強調「鐵幕人民投奔自由」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也要穿越圍牆，本劇除了西德爸爸外還有好多配角也都在竊竊私語好康相報談論著「出走」；但本劇將整個德國濃縮為一個仳離的家庭，代表西德的爸爸出走除了我們慣常讚頌的「投奔自由」外，亦加上了一層圍牆敘事中長年不為人道的「拋棄」：有人就出身德東或為家人走不了、甚至夢想理想就在那努力改善現況，但有人狠心拋棄他們只求自己自由，又情何以堪？

此劇搶眼賣點二是「歌舞秀場」，當然舞台表現華麗眩目風格多樣、後台配角分工合作各有情懷、甚至舞蹈編排還呼應東德末期「緊貼世界脈動 vs 堅守社會主義」的文藝取向之掙扎... 但說到底這個「雙胞德國一牆兩斷」的故事，為什麼一定要選擇東柏林的 Friedrichstadt-Palast來當核心舞台呢？也許還是要為 21 世紀以來爹不疼娘不愛的東德談出屬於他們的尊嚴：Friedrichstadt-Palast 就是東德文化藝術的夢想結晶，他們不走資本競爭光以國家經營就能前衛卓越，甚至許多資本主義市場法則他們都大方超越，只為將我們理想我們制度與我們人民的努力齊心呈現。

只是此劇在雙胞主角姐妹一家的拋棄與分離故事終得圓滿結局外，其他戲分較少卻各有支線的劇院配角們就各自唏噓：有人愛上了西方導演希望他能帶我走、但西方導演只是來萍水相逢嚐嚐東德異國風、從舞台到床上花言巧語完了卻一聲不吭走人；有人是男同志認為在東德可以自由開放在一起，傻傻等著男友與其妻子離婚與他打造新人生，怎知男友寧犧牲真愛也要跟著妻子往富裕西方「投奔自由」；有女助導本來才能出眾共產高層也大方拔擢、只要形式上入個黨就可一展長才大放異彩，但她寧可一輩子當小助導也堅持不入黨、誰知給她等到了柏林圍牆倒塌世界已然大不同。
https://i.imgur.com/B4wTeY1.jpg

其中最令人唏噓的，是率先申請移民西德的 Christine青梅竹馬男友 Georg，本來在東德是學歷完整的醫生但想「喝杯自由的香檳」，誰知到了西德證照不認處處碰壁隨人顧命，只能當個「急救員」微薄薪資還租不起公寓；其中最令人潸然淚下的，則是在「圍牆倒塌」萬民歡欣鼓舞的圓滿大結局，雙胞主角的東德外公外婆一個打開馬克思《資本論》一個凝視「羅莎盧森堡」肖像，兩人默默唱起《國際歌》與一場失敗的理想實驗告別。話說 1989 年底柏林圍牆倒塌與 1990 年底兩德合併，真的如此理想可稱「歷史終結」嗎？事隔三十年我們都知諸多問題相繼浮現已百鬼橫行！

無論如何圍牆倒塌仍促成了團圓，兩姐妹兩個家庭終於齊聚 Friedrichstadt-Palast觀賞新時代第一檔大秀！話說德國拍起時代劇總是很多衝突可以談，每個時代都充滿罪疚而可在光鮮外表下大方「自我檢討」，談到鐵幕時代東西兩德也絕不止於贏家敘事，反而更能檢討西德盲點與罪疚更深入看見東德的理想與尊嚴... 推薦嚮往德國文化、喜歡柏林旅遊、關心冷戰歷史、喜愛表演藝術的觀眾找機會欣賞，可以參考 ZDFmediathek 官網有詳細介紹，雖然全是德文但善用網頁翻譯仍能盡情挖寶。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JG4Vzw3FAbo

--

也很喜歡她！你也是看《激戰柏林》與《達斯魔：學徒》嗎？不知還有沒有推薦別的？

謝謝推薦 Zarah，在 ZDF媒體庫也有，看了半集覺得 Svenja 好青春奔放！突然覺得我看過的她的作品相較之下都憂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