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記] 走入《月光小夜曲》：南澳古道

圖文遊記：https://roylu91.blogspot.com/2020/06/blog-post.html

宜蘭南澳，這裡曾經有個小意外釀成大傳奇，又從大傳奇變成蓄意消失，終於退出歷史舞台.....如果你知道她從那麼深山中走出來，如果你知道她已那麼接近終點，你一定會對17歲的她，竟然在這失足落水而死，感到非常的....非常的....為什麼沙韻會讓我願意在70年後瘋狂地尋找並重走她邁向死亡的路。沙韻落水失蹤，雖是悲劇，並非罕見的大事件。?除了蕃婦落水失蹤」，引起地方報紙報導外，但最後為什麼演成莎韻之鐘這樣全台矚目的大戲。傳奇終究是傳奇，包括不應該是傳奇而被包裝成傳奇的傳奇，這一切都從月光小夜曲開始」 ---------林克孝，《找路-月光.沙韻.Klesan》，遠流，2010

如果你知道，曾經有位平凡的17歲泰雅女孩，為南澳古道譜下了這麼一段故事，一段日治時期轟動全台灣的故事、一段創作出《月光小夜曲》這首傳唱永遠曲子的故事、一段讓70年後台新金總經理林克孝付出生命追尋的故事。那麼我想，或許你也會跟我一樣，一樣會如此的想走入這個故事、這首歌之中。

今日接近南澳古道也沒那麼難，林務局將南澳古道的前3.8公里整理良好，雖然莎韻的家鄉是在四天路程的深山中，但這前3.8公里的南澳古道，卻是一般民眾可親近的平緩步道。南澳古道位於蘇花公路南澳附近，儘管抵達難度不算高，卻是一條平時人煙罕至的古道，它靜靜地躺在南澳山中，乘載的卻是滿滿故事，而沙韻這個泰雅女孩，讓南澳古道留下了另一個美麗的名字－「莎韻之路」。

一、莎韻之路：莎韻、林克孝、泰雅族找路﹒回家的故事

(一) 莎韻之路：1938年從單純泰雅少女落水事件開始

莎韻的故事，在今天看起來，就是一件很單純的平民落水意外。17歲泰雅族少女「莎韻﹒哈勇」(Sayun Hayon)，協助派駐在莎韻家鄉「流興社」的日本警手「田北正記」(也是莎韻的老師)背負行李，從流興社走到南澳，當天下著大雨，當快要抵達終點的一座獨木橋上，莎韻失足跌入南澳南溪，從此失蹤，這故事理論上就到此為止。

但平凡的故事為何會被傳誦？這就必須把這故事放進當時歷史的大脈絡之中。當年台灣總督「長谷川清」鑄造一口「莎韻之鐘」紀念莎韻，而後古賀政男作曲、西條十八作詞創作了《莎韻之鐘》這首歌，並由當時知名的日本歌星渡邊濱子主唱，風靡了當時東亞各地，戰後作曲家周藍萍重新填詞，而成了4、5年級生經典傳唱的《月光小夜曲》。另外莎韻故事，也由當時最知名女星李香蘭飾演莎韻，拍成「莎韻之鐘」這部當時轟動台、日的電影。而知名畫家鹽月桃甫也為「莎韻之鐘」創作了一幅油畫，而這幅畫正是其成名之作。一個小故事，被加入愛情(莎韻與老師，註：兩人是否為愛情不可考)、愛國(田北正記被軍隊徵招出征，莎韻則冒險完成任務)元素後，這成為統治者宣揚的題材，造就了莎韻之鐘的大戲。

想當然爾，莎韻這樣大東亞戰爭下的日本愛國故事，在進入民國時期後，被國民黨統治者刻意遺忘、消失，也不難被理解。林克孝在他的書中提出驚爆的觀點，林克孝引述泰雅族老獵人說法，當年莎韻落水，但被漁夫救起，並回到了部落。但故事已成日本統治者的宣傳工具，怎麼能死而復生？而進入國民政府時期，這個大日本軍國主義下的愛國故事，更是不容於當局，繼續的消失也成為莎韻的唯一選項。所以林克孝才會在書中講出那句，悲劇將我引進來，但我走出去時非常錯愕，不知這是個悲劇、喜劇、還是鬧劇。但這段故事的真相是如何？林克孝推翻了莎韻故事，但卻也只是引述泰雅老獵人說法，似乎缺少更強力的佐證資料。而到了今天，我想真相更無從再考證。它只證明了威權統治下人民的無奈與歷史的扭曲。

(二) 莎韻之路探索的關鍵人物：台新金控總經理林克孝

今日我們傳誦的南澳古道傳奇，主軸圍繞在莎韻這個女孩身上發生的故事，這個1938年侵華戰爭後發生的日本愛國故事，原本與已廢棄的泰雅族舊部落相同，刻意的、靜靜的、悄悄的在南澳山中被遺忘。但今天莎韻故事能重新撥雲見日，以及後來泰雅族的尋根故事，就不能不提到這個不相關的漢人，是他串起從過去與現在，台新金控總經理林克孝。而林克孝所寫的《找路-月光.沙韻.Klesan》這本書，幾乎可以說是有關南澳古道最詳盡的田野調查。

「拎起一把山刀，砍進了這片埋藏著許多泰雅族舊部落的叢林，尋找一條廢棄的日本理蕃警備道。這條路，我稱之為沙韻之路，70多年前，17歲泰雅族少女沙韻生前最後一天走的路…………幸運的我在老地圖和獵人的指引下，一次又一次走到那裏；並在沒有察覺的過
程裡，把探索歷程中和此地山水人物的互動鑲入自己的一段生命。………..雪山、大霸尖
山、南湖大山或奇萊等美麗的山也都去了好幾趟。但整整六年只在一個山區，只為一個故事闖蕩………我把已完成的這段歷程，回溯算成我的夢想之一，覺得自己終於做了一件以
後不會後悔沒做的事情……..翻過蘇花公路邊的崇山峻嶺，一起去找一個事故變成故事的
傳奇現場。我不知道能否傳達我走入這片山水後的感激…..我能夠一次又一次真正地走入一個故事，走入一首歌…..我努力將探索的步徑，一站又一站地刻寫下來，希望讓大家知道這片山水是這麼的活，這麼的寬!」 ---------林克孝，《找路-月光.沙韻.Klesan》。

流興社位於宜蘭南澳的深山，莎韻的家鄉。「我想，我該脫離紙上作業了，我們到流興社去，幫沙韻走回家，去走這一條沙韻生命終點之日所走的一段路。」林克孝如此說。在找路的過程中，林克孝從一位登山者變成泰雅族尋根者，變成一位沒有泰雅族血緣的泰雅族族人。林克孝，一位金控的總經理，把他餘下的時間全投入這尋根，他甚至收集了所有日治時期文獻及地圖，找人翻譯日軍記載的路程及時間，搭直升機進行空拍確認，就為尋找當初泰雅族人從日月潭一帶翻越中央山脈來到宜蘭的路徑。「林大哥對於泰雅歷史的投入，讓我們覺得很丟臉。我們常想，為什們是由一個漢人帶領我們去追尋泰雅的根？」一位泰雅族人說。而這也將成為另一段感人的回家故事開始(註：這是一段中國時報針對林克孝的專題報導，其中訪問了與林克孝熟識的泰雅族青年，該報導原文標題：罹難前最後身影 林克孝遇沙韻顯靈帶路，惟連結已消失)。

很遺憾，70多年後台新金總經理林克孝，在追尋莎韻的傳奇中，步上莎韻的老路－「失足」，悲劇將他帶進來，也以悲劇告終，為這段傳奇再添上另一段不可思議的傳奇………。
2011年8月10日林克孝在南澳深山中失足墜崖身故，引起媒體大幅報導，讓莎韻故事在73年後，第二度重新躍上全國性媒體版面。2011年9月6日，林克孝的告別式在台北市第二殯儀館舉行，台新合唱團以他最喜歡的《月光小夜曲》送他最後這一程。「我對山的浪漫想像使我走上這條路，希望大家在怪罪我之餘，也能因為這個浪漫本質而用另一個角度欣賞我的莽撞」林克孝在日記中寫下的這段話，似乎為他的生命做下了註記。

(三) 泰雅族人尋根的故事

莎韻的故事有因林克孝死亡而結束嗎？並沒有。流興部落在1958年從南澳深山遷移到今天的南澳金岳村，而原先聯絡山徑已埋沒在荒煙漫草中。在林克孝後，由平凡人對故土的思念接力起這故事，《不一樣的月光 : 尋找沙韻》2011年上映，泰雅族導演陳潔瑤編劇拍攝，那找路的故事靈感就是源自於陳潔瑤自身經驗。

2008年，陳潔瑤與家人及族人們踏上「尋根之旅」。那通往深藏在一千公尺高的山中家園，每天需八小時、來回整整四天的步行，靠著部落的長者張金振的記憶，大家還是迷了路。六歲就離開老流興部落的陳潔瑤父親口中唸著祖父的名字祈求指引。不久，父親腦中浮現的記憶，幫助大家回到了最初的家。「爸爸曾經背過他的弟弟在那裡跌倒，他就記起來，他說：『就是這裡！』」找回家園，父親偷偷拭淚，讓陳潔瑤百感交集。回到了『家』，每個人都對自己祖先講話，當時大人、長輩都在哭。連年紀比我小的表妹都一直在哭。」那一刻，讓陳潔瑤作了決定：「如果這個時候不拍，再拖下去的話，不知道要拖到什麼時候，那就來拍吧！」(參閱：陳潔瑤 瞭解原住民 看見不一樣的月光)

這個尋根找路的故事還沒終結，對泰雅族年輕人而言，深山中的流興部落是尋根，但對從1958年離開的部落耆老而言，那裏是家，是耆老們童年成長的地方，是他們爸媽及泰雅祖靈所在地方，儘管台灣雖小，但如今已白髮蒼蒼的耆老們，卻早已無力徒步返回深山老家，因此為了能讓部落耆老們返回山中老家，泰雅年輕朋友花了三年時間募款，在2014年租乘直升機，讓部落9名耆老順利返家，這個闊別55年的家，將是耆老們人生最後一次地踏上，看著泰雅族阿公阿嬤激動落淚，輕聲地喊著：「爸爸!媽媽!，你的孩子回家了，回家來看你們了!」，這感人一幕的背後，交織了莎韻、月光小樂曲、林克孝的傳奇。

二、南澳古道交通

在蘇花改通車後，前往南澳古道也更方便、更快速。從台北出發，大約1.5~2小時可以抵達。從台北走北宜高速公路到蘇澳，再接蘇花改(台9線)到南澳，然後沿著舊蘇花公路
(台9丁)在武塔附近的葉家香休息站右轉進入武塔部落聯絡道。沿著武塔部落聯絡道，會接上金洋產業道路，最後再接到宜57鄉道抵達目前南澳古道的登山入口處。

三、南澳古道前3.8公里實走

南澳古道(沙韻之路)，指的即是當初聯絡四季到南澳間各部落的路徑。而依據林克孝書中的紀載，當年南澳古道的終點應該在今日蘇花公路附近。不過隨著建設，產業道路已經一路往山中挺進11公里，直到旃檀駐在所遺址附近。然而莎韻的故鄉「流興社」，位於需要3~4天路程的南澳深山中，並非一般人有辦法走到。但林務局目前已將南澳古道前3.8公里整理完善。

(一) 南澳古道：坡度平緩、路徑清晰但仍需注意安全

南澳古道目前開放的前3.8公里，無需申請，一般民眾皆可進入，步道幾乎全程位於樹林間，路徑清晰，來回約3~3.5小時。安全上，這步道並沒有叉路，若純粹只走到目前步道開放終點3.8K處就折返，應不會有迷路問題。此外，南澳古道目前開放這3.8公里，海拔落差
不到100公尺，坡度相當平緩，過程既無拉繩、也無攀岩。我想即便平常沒在運動的人，走這前3.8K的南澳古道，應該都不至於有太大體力負擔，少運動的人頂多就是覺得走遠而已，大概也不太會有鐵腿問題。

體能負擔上來看，南澳古道前3.8K相當平易近人，但在安全上還是必須注意。手機幾乎全程收不到訊號，僅在起登處旃檀駐在所遺址附近有微弱訊號，走入步道後就沒訊號了，這可能是必須先有的心理準備。而南澳古道這前3.8K雖然起伏平緩、路徑清晰，而且林務局也維護的非常良好，但部分路段步道旁邊就直下溪谷，有相當的高低落差，跌下去也不是開玩笑，但因為旁邊樹林茂密，視覺上不至於因裸露感而有懼高狀況發生，而正常行走也不至於發生危險，但如果天雨路滑時可能就要小心，另外如果帶小朋友來走，也請注意小朋友安全。此外，這是一條人煙稀少步道，我們來的這一天，全程就就只有我們這一隊5個人。因此儘管走這步道並不難，但若沒有登山經驗者，建議還是結伴同行，畢竟山區完全沒手機訊號，又是走入原始山林中，若有狀況有人彼此照應總是好。

(二) 南澳古道：原始自然樣貌下的歷史遺跡

南澳古道，一條冷門的登山健行路線。因為平時人煙罕至，而維持了相當原始自然樣貌。當你走進南澳古道之中，或許會跟我有同樣感受，這裡的山特別青、水特別藍。這裡的原始、寧靜、彷彿能讓我穿越時空，我知道，我正走在林克孝曾經追尋故事的路徑上，我也想著，一個同我這般，走在這片山水中的平凡少女，是在什麼際遇中，竟能風靡全台，而又是什麼樣的狀況，必須讓這一切嘎然而止，消失的無影無蹤。是那首歌、是他們的故事，吸引我來到這。

南澳古道，儘管人煙稀少，但卻令人訝異地介紹詳盡，林務局在步道沿途有詳盡解說標示。南澳古道沿著南澳南溪一路往山上，從「旃檀駐在所遺址」開始，即進入綠意盎然的原始森林中，沿途會經過1號吊橋、舊耕地、2號吊橋(吊橋遺址)、然後抵達3.8K終點處。而走在這步道上，不時可從樹縫中看到清澈的南澳南溪，那水清澈的不可思議。而終於在終點處，有一處小石坡可下到溪流，我把頭埋進溪水中，洗滌掉臉上的汗水，喝一口冰涼的水，在這無人山中坐上一會。我只是納悶，那麼傳奇的故事、那麼原始的森林、那麼清澈的溪水、那麼好走的步道、也不會太難抵達，怎麼會只有我們幾位阿伯來呢？

四、南澳古道後記

在舊蘇花公路(台9丁)，轉進入武塔部落聯絡道前，有個葉家香休息站，是在蘇花改通車前，是許多人行經蘇花公路會停下來休息的地方。而在休息站旁邊，有個不起眼的小涼亭，這座不起眼亭子，任誰也不會多瞧她一眼，但走進卻發現莎韻之鐘四個大字。當然這亭子裡面的鐘，應該不是當年「長谷川清」鑄造的那一口「莎韻之鐘」，而是仿製品。如果有經過的朋友或可以停下來看看。

林克孝墜崖的地方是在束穗山斷崖，而束穗山則是在南湖大山旁，此時的林克孝已經不再是帶莎韻回家而已。而是在尋找泰雅族人當初翻越中央山脈落腳南澳的路徑。當時的他正為第二本書在做實地調查。當然目前我的，還沒有能力走束穗山、束穗斷崖，但到莎韻的故鄉流興社，應該是我能力所及，僅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到莎韻深山中的家看看。如果有愛山的朋友想要走進莎韻的家鄉，如果不介意多一個隊友，希望能讓我跟著你們一起走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