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古瀧兄弟的四苦八苦

2020冬的好劇「古瀧兄弟出租中」，一口氣看完被片尾曲洗腦，平平淡淡卻讓人想跳舞。

野木亞紀子、宮藤官九郎，加上山下敦弘的組合是什麼呢？月薪嬌妻換成時薪大叔，上演逃避並不可恥還很無用但也沒關係，走投無路時只要撞倒官九郎大叔就有救了，這是深夜食堂端出的苦瓜燉排骨盅，爽潤溫厚，滋補養顏（快要哭時想笑，準備笑時會哭），入口苦苦澀澀，吃完卻想想念念，私心認為是上一季日劇最有韻味的一部——佛《古瀧兄弟出租中》。

五星級組合旗艦深夜劇，古是古館寬治（哥哥一路），瀧是瀧藤賢一（弟弟二路），還有以為是路人其實是key woman的芳根京子（五月），所有的故事都發生在一間食物超難吃、熟客兩三位、店家爺爺總在睡的咖啡館，五月是服務生，擅長解凍調理包和煮海帶芽，兄弟是常客，中年失業的獨身哥哥和長年無業（家庭煮夫）弟弟在離奇的因緣下變成「出租大叔」，聽人說話，時薪1000円，因為他們又弱又菜，只好兄弟合營，每人只能收銅板價500，喝完一杯咖啡小賺150円度日。

廢呀，未來迎面而來的是可能的孤獨死和妻離子散的恐懼，這兩個趴在囧途的石地藏和稻草人，給的建議總是換來尷尬的靜默，想幫人解危到最後發現最不堪的是自己。生老病死逃不過，怨憎會、求不得、五蘊盛和愛別離等癡癡苦苦，每個人肩上的包袱都有，不想拿都不行，十二集小品，每集帶出一種苦：一個滿臉鮮血到處拜託路人當她離婚證人的女子；一場新郎、親友都是租來的婚宴；一段以世界末日開始的別儀式；一串被假象愚弄的猜想.....。

1怨憎會苦：一張誰都可以簽名的離婚證書
2求不得苦：爸媽是真的，賓客是假的，連新郎都是租來的婚禮現場
3曠夫怨苦：沒人愛，沒人愛，沒人愛
4死苦：世界末日的一百種方法
5愚癡苦：自動生錢的收銀機
6世間縛苦：你喜歡我原來的樣子嗎？
7病苦：如果能變成植物就好了
8五蘊盛苦：可以交換身體嗎
9增上慢苦：百元毛巾和海帶芽的PK
10老苦：看著他那個樣子，不禁感到悲哀
11生苦：有沒有兩方都得到幸福的方法
12愛別離苦：條條大路通羅馬

所有的苦加起來就只有一種，生之苦。

每個人都泡在自己的苦缸裡，自然衍生出一種狀況，無法理解他人的痛苦。這齣戲最核心的命題就在於：為什麼我們無法理解對方，還有我們如何想錯一個人。

譬如一隻雞腿。弟弟八年前偷吃了哥哥買回家的烤雞腿，哥哥氣得與弟弟斷交，當時被逐出家門的弟弟一頭霧水，只覺得哥哥是怪人，最好不往來。12集的連續劇，這隻雞腿三不五時露個臉，第一次所有人罵哥哥小氣，哥哥沒有辯解；第二次，弟弟還是認為哥哥實在太愛計較了；第三次我們知道哥哥每到發薪日都會去買一隻雞腿，犒賞自己，其他天是不能吃的，失業之後，他就算超級想吃，每次經過烤雞攤都忍住了。

最後，哥哥終於說出小時候的事，每回爸媽吵架，媽媽帶弟弟回娘家，他跟著爸爸守老家，但生性風流的老爸一溜煙就去找女人，他在家餓肚子，一顆梅子，一截竹輪，有時連飯都沒有，但弟弟一回來就炫耀媽媽帶他吃了多少好料！飢餓與憤怒，經年交疊。

弟弟非常震驚，雖然他們一起長大，但他對這件事完全沒印象，隨口說了聲「對不起」。

哥哥回：「不需要為沒印象的事道歉。」

最後的最後，哥哥才說，雞腿是古瀧四口之家奢侈的大餐，只有特定的日子才能吃。相隔兩年半，他久違地買了三隻雞腿回家。

溝通之艱難，終其一生。弟弟也從沒說出他為何不見病危母親最後一面的原因，疙瘩放心裡磨二十年，若不是渣男老爸刺激，一輩子都不會說出來。編劇最狠的地方在於，他們兩兄弟還得守住老爸丟下的大秘密，繼續日復一日。

理解在剎那間，但為了抵達理解的那個卡榫點，繞了一段很長的路。同樣的，誤會是，以為只是某瞬間的單一行為造成的錯誤認知，都挟帶漫長的積習綁架你的選擇，善意或惡意，好話或壞話，你斬釘截鐵的相信，只是把自己撞到釘子上，血流光也看不見原來對方手裡沒有刀。

身而為人就是不斷製造謎團給自己，再想辦法去尋求解答，但那個千辛萬苦得到的答案卻不ㄧ定是真相，我們卻以為那是事實而採取了行動。自己製造的苦，當然都是自己吃下，沒有人能幫忙。

最後一集結束前，依舊孤獨的哥哥決定找熱門出租大叔村田（即宮藤官九郎）講自己的煩惱，他扭扭捏捏擠出一個問句：「有人等你回家嗎？」
「有的呢」搶拍的得意。
聽到這個回答，哥哥有些失落，嘴巴拮据了起來。
「要看照片嗎？」村田歡快的掏出手機，哥哥很不想看，村田直接把手機嘟出去，螢幕亮出兩隻貓咪，哥哥瞬間露出一抹不敢鬆口氣卻頗感安慰的微笑。

野木亞紀子果然是日本近年最犀利溫柔的編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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