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韓國檢察官職權與秘密森林漫談

以下文章為朋友所筆我代po文，
如有意見可以推文討論，我會轉告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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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國檢察官職權與秘密森林漫談

先說明一下，我本身念的並非法律系，也不會韓文。這篇文章的內容大多來自於政府參訪韓國報告、網路文章以及時事新聞。如果在解讀法律規範或其他資訊上有誤，希望大家可以不吝賜教。

另外，文章中自然有「秘密森林」的雷，以及我個人對劇情的一些解讀與臆測；也小小提到電影「花漾奶奶秀英文」與另一部韓劇「監獄醫生」的內容，這部分也麻煩大家自己斟酌閱讀了。

https://i.imgur.com/6T3ADbD.gif

https://i.imgur.com/vQikMQi.gif
秘密森林之中，黃檢兩段上電視的情節都非常打動我。另外，也很喜歡16集尾聲，西檢刑事1至5部的檢察官們翻看首席留下的財閥不法事實資料，面面相覷，最終卻說要將他們一擊到底、徹底剿殺的橋段。
不過，最近也看到有人形容檢察官這份職業，是個神聖的職業；但太神聖了，有時候從事的人擔當不起。
能力不足，沒辦法對韓國檢察系統中的各種弊端做太深入的分析，只能憑藉對秘密森林各檢察官的喜愛（最後大家都耍帥了XD），隨意漫談一些他們的特色。寫完之後也發現，好像有點偏袒檢方……不過，真的沒辦法，最後大家都太帥了XD
另外，非常感謝potatola大跟hahahahamu大對內文的指正，我完全忘記之前司律考試改革吵得沸沸揚揚的事了……

以下正文。
其實對韓國的檢察官制度有興趣的話，大家可以稍微參考他們「大檢察廳」的官方網頁
（https://www.spo.go.kr/site/chn/main.do），很厲害地有中文介面。

https://i.imgur.com/E3yp1DK.png

簡單來說，「大檢察廳」是韓國最高級別的檢察機關，下設首爾、大田、大邱、光州與釜山五個「高等檢察廳」；再來則是「地方檢察廳」及「地方檢察廳支廳」。黃檢之前待的，便為「統營地方檢察廳支廳」；徐檢目前則為「議政府地方檢察廳」。

首先援引韓國《檢察廳法》第4條第1項規定，檢事（也就是檢察官）作為公益代表人，其職權及義務如下：
一、調查犯罪案件，並負責提起、實行公訴。
二、指揮、監督司法警察從事犯罪調查工作。
三、請求法院適用適當之法令。
四、指揮、監督刑事判決之執行。
五、在政府機關為當事人或牽涉之民事、行政訴訟中，參與、指揮、監督該訴訟之進行。六、執行其他法令所定之職務。

簡單來說，韓國檢察官的主要職權包括「偵查權」、「公訴權」（檢方擁有獨占的權力，決定是否依法起訴嫌犯）以及「監督權」。

不過，單視法律規範，並不能理解韓國檢察官的權力究竟有多大。因為在臺灣，檢察官同樣是偵查主體，高至警察署長必須「協助」檢察官偵查；局長受檢察官「指揮」偵查；而司法警察官受「命令」偵查，同樣職權極大。

然而，為什麼說韓國檢察官「為所欲為」呢？這就要看人家做什麼了，韓國檢察官辦青瓦臺雖然不到想辦就辦，但也相去不遠了。不僅左翼的盧武鉉、右翼（保守派）的李明博皆遭離職審查；同屬保守派的朴槿慧更因崔順實特權事件，成為韓國史上首位因彈劾下臺的總統。

就這一點看，韓國檢方在對付青瓦臺上的黨派色彩倒沒有想像中的濃厚；不過，不能否認，檢方一般與保守派的關係較好，但這也是因李明博、朴槿慧等人任內，皆在青瓦臺內給予檢方出身人士一定的勢力（媾和？XD）。比如說，朴槿慧任內的「民政首席秘書」禹炳宇便為檢方出身，李彰俊這個角色一定程度上，肯定參考了禹炳宇。

而日後，檢方查辦朴槿慧與禹炳宇的雷厲風行，也讓我有一種「檢察官只有自己人才能辦」、「想辦就辦到你死啊」的感覺XD在秘密森林第一季，面對檢察系統這個龐然怪獸，最終仍只能靠「內部吹哨者」，才有辦法揭露一點點其中的黑暗。
針對查辦政府高官的貪腐案件，韓國各地方檢察廳皆設有「特別搜查部」，專門肅貪反腐；而若為特別重大的案件，比如總統貪腐等，大檢察廳也會成立「特別檢察組」，獨立偵查。以「朴槿慧與崔順實的閨蜜干政」乙案為例，便成立了由首爾中央地方檢察廳檢察長李永烈為負責人的「14人特別檢察組」，偵查此事，朴槿慧等人的命運基本上便掌握在這14人手裡了。

除了從查辦青瓦臺，體會韓國檢方與首爾當局的緊張關係之外，就法規與實務看，韓國檢察官的職權也真的不小。

根據《檢察廳法》以及《檢察事務規則》，所謂的「偵查權」是檢察官所獨享的；警察等其他調查機構（比如說海關、稅務等，擁有所謂「調查權」的韓國機構有34個），享有的僅為「調查權」。雖然實務上，現場蒐證等「調查」仍大多由警察進行，偵查、調查乍看之下似乎只是用詞的差異；但也凸顯檢察官的特殊地位。
而事實上，這也絕非僅為用詞的差異。韓國檢察官職權最重要的是，他們擁有「對刑事案件的全權偵查」以及「偵查終結的決定權」。簡單來說，在刑事案件調查中，一切工作皆須在「檢察官的指揮與監督下」進行與終結，司法警察官、警察等人須全力配合檢方偵查、或服從其命令；且若無檢察官許可，警察與其他調查機構皆不得任意「展開偵查」或「停止偵查」。

另外，在警方擁有的「調查權」方面，事實上根據韓國《刑事訴訟法》第195與196條，警方也未擁有「獨立的刑事調查權」，檢方除了可以主導警方的調查外，舉一個大家比較熟悉的例子，警方若須逮捕嫌犯，須事前由檢察官核發拘票（也就是臺灣刑訴中的「拘提」）。檢方甚至有權能夠以各種理由，終止警方正在進行中的刑事調查，也就是上述後者說的「停止偵查」。
關於停止偵查，說得誇張一點，檢察官查辦案查得起賭爛了，我就可以不查XD這自然有很多貪汙賄賂的滋生空間；而在今年一月通過的改革中，主要便是針對這一點，將偵查的終結權部分賦予警方，警方也可宣布終止調查（結案），作為檢方權力的制衡者。雖然就現行法案而言，檢方仍可針對警方結案的案件，重啟偵查；但已有制衡檢方的意義存在。

關於檢方權重，再舉一個例子，比如根據《檢察廳法》第54條：「檢事（檢察官）於指揮司法警察官或司法警察從事犯罪偵查工作時，若司法警察官或司法警察有不能勝任之情事，可建請其所屬地方檢察廳檢事長命令該司法警察官或司法警察停止該偵查工作，並要求其主官替換該司法警察官或司法警察，而其主官除有正當理由外，即須立即予以替換。」簡單來說，就是檢察官起賭爛，我就可以換掉你司法警察官。

另外，再以韓國公務員職等，說明一下檢方與警方職權的差距。
韓國公務員其實跟臺灣差不多，分為「永業制」與「非永業制」，永業制就是我們所謂的「終身職」，沒有意外就是可以當一輩子XD檢警雙方（以及消防人員、軍人與外交人員等）皆屬於永業制中的「特定職」，有自己的「特別人事法規」，其官階、任用及薪資規定均與一般公務員不同。
不過就職等而言，仍可以大致對應一下。韓國「一般職」公務員分為9級，就像臺灣的高普考，每年都會舉行9級（最低）、7級與5級考試。花樣奶奶秀英文的男主便曾以準備5級考試為由，拒絕奶奶教英文的要求。
在秘密森林第一季，黃檢與永檢這樣的「一般檢察官」是4級；警方方面，龍山區分局局長（金宇均）也是4級。至於時任刑事三部副部長的徐檢，則是3級，所以知道他為什麼在警察局裡這麼囂張了XD韓警與張警，則都是7級。(如下圖)
https://i.imgur.com/4PBWDPz.jpg

除此之外，檢察官不只「對外」很大；「對內」也不小。每位檢察官皆以自己的名義，對自己負責的案件獨立偵查、獨立判斷並作出決定，他們的權力直接來自於法律授權，對於自己所作出的「拘留與否」、「起訴與否」等決定，自然也要自行承擔責任，也就是說一位檢察官對一個案件全權負責。而檢察官與其上級長官之關係為受長官「指揮」與「監督」，並非絕對的命令。且就特定個案，檢察官若對其長官之指揮、監督有不同意見，則在合乎法律、有理有據的情況下，仍可提出異議。
另外，在人員配置上，韓國檢察官享用的資源也不少。雖然每個地方檢察廳的制度細節稍有差異；但一般而言，一位檢察官皆會配有一人以上的「搜查官」，負責案件之訊問、調查與文書製作，也起碼會配有一名秘書，負責日常行政事務。

接下來，略提幾件比較重要的時事，說明韓國檢察系統改革的淵源。雖然在秘密森林第二季，檢方的對立面似乎是警方，但我自己覺得對付檢方的其實是青瓦臺XD

前文其實稍有提及，韓國檢察官權重，有時甚至凌駕於青瓦臺，兩者關係緊張；所以在文在寅上臺後，他多次想推動檢察系統改革，並於去年九月，指派也曾為「民政首席秘書」的親信曹國，擔任法務部長，推動「削弱檢方職權」的改革案。
2018年初，時任民政首席秘書的曹國便曾公布改革案草稿，預計只讓檢方保留金融案件的調查權。然而，曹國卻在上任法務部長前，其妻便遭人爆出鉅額投資幽靈公司私募基金，其女論文不實、以特權獲得獎學金的醜聞，最終僅在任法務部長35天。
這段期間，2019年9月28日，位於首爾江南區的大檢察廳周遭，湧入大批民眾力挺曹國、要求落實檢方改革，集會主辦單位宣稱聚集人數超過200萬。不過，數天後，保守派人士也號召支持民眾聚集首爾市區，要求「表裡不一」的曹國下臺，韓國陷入分裂。事實上雖然挺曹、要求檢方改革的聲音不小；但文在寅此時的支持率，降至前所未有的39%（執政以來的歷史新低），且在曹國下臺後，才逐漸回升至45%。
而目前，文在寅的支持率因失敗的打房政策又來到43%的低點。其秘書室內的6位首席秘書8月7日，也以「對總體施政違失負責」為理由，集體請辭，令外界大為不解，各式各樣的流言也甚囂塵上。不過一般認為，6位首席秘書集體請辭是由於不動產政策的徹底失敗，民心動搖。
至於一直被文在寅「人事調動」（XD）的檢察總長尹錫悅，也趁文在寅支持率又大跌，日前便在新任檢察官宣誓就職的典禮上，鼓勵年輕檢察官查辦權力型貪腐案，似有暗示徹查文在寅之意（我等你下臺！）。

不過，韓國檢察官查高官貪腐查得這麼賣力，難道不好嗎？問題其實在，雖然對青瓦臺硬得不能再硬了；但韓國檢方對「三星集團」等財閥，卻十分軟弱。
先不談檢方長年對三星的各種非法事實視而不見，極少啟動偵查。其會長李健熙之獨子、副會長李在鎔即便在朴槿惠乙案中，以「行賄」等罪名遭到正式起訴；最終仍僅被判處兩年六個月，且可「緩刑四年」，直接「當庭獲釋」。
李在鎔與其戰略室室長崔志成近日，更以接受「逮捕必要性審查」的方式，逃避逮捕。這倒是在監獄醫生的最後被演了出來，這才發現李在俊原來是隱射李在鎔，還有「崔室長」！XD

不知道秘森二（或許三）最終會不會處理到財閥的問題。
不過，雖然在第四集預告出來後這樣說，已經是馬後砲了。但之前在海報（徐檢、李妍在站在一起）、訪談（採訪分組也是徐、李一起）跟檢警會議合照出來後，我就曾與朋友提過，徐檢應該是站隊財閥。因為合照沒有他，還有尹世雅姊姊說：「東載是市民的話，我也是市民！」XD
另外看起來，徐檢手上的資料想打檢警哪一方都可以（是警方內部出包沒錯；但檢方為什麼不查呢？），取決於哪個點切入，以及如何操作輿論，或許成文社長可以出力（但韓喬似乎也有自己的媒體）。

最後想談的是，韓國檢察官的養成。

韓國檢察官的權勢滔天，一定程度上也與其養成的背影有關。在韓國，培育一個檢察官至其獨當一面的時間與金錢成本非常、非常高，他們的家庭背景、出身大多非富即貴，永檢就是滿典型的例子，父親本身就是檢察系統高官。
而跟臺灣一樣，韓國近年也一直在限制、縮減「檢法律」等掌握特殊公權的職業人數。韓國自2007年9月28日起，實施《法科大學院法》，規定只有自「法科大學院」畢業的學生才能參加國家司法考試；而全韓國只有25所學校設有法科大學院，每年編制招收的名額也僅2000人。
在此前，一般民眾僅須具備學士學位，自學法律也是可以參加司法考試、成為司法官的（比如說盧武鉉自學七年通過考試）。這是由檢法律的「入口」直接限制人數了；臺灣方面，則是藉由更改考試制度限制人數。

事實上自韓國作此改革後，便一直有學生團體要求重新開放非法學院的人士仍可自學、參加司法考試。因為韓國法科大學院的學費非常貴，以私立的高麗大學法學院為例，一年學費高達70萬臺幣，是一般學系的兩倍，而有「富人學院」之稱。
基本上養成一個檢察官的時間少則七、八年，金錢花費更在接近臺幣500萬，其實不是一般家庭可以負擔的。更諷刺的是，這項改革是在草根總統盧武鉉（2003-2008年）任內完成的。
不過，即使在2007年以前，韓國的檢法律業界也是被SKY等名校所壟斷。根據統計，1998至2007年，這十年間，通過考試、完成兩年研修學習，成為正式的檢法律人員有65%來自SKY三校。

另外，再說明一下韓國的國家司法考試與研修制度。
臺灣方面，律師考試是律師考試，考過便取得律師資格。若想成為檢察官或法官，則須再參加司法官考試（每年開缺不定，約70-120人）；考取後經過兩年受訓，最後依照受訓期間的成績與個人意願，選擇成為檢察官或法官。就臺灣風情而言，優先選擇成為法官的人稍多一點。

至於韓國，則是大鍋炒XD
只有一項國家司法考試，分三個階段、考三次，分別是選擇題、申論題以及最後一次面試，通過之後便進入由高等法院開辦的「司法研修院」，進行為期兩年的研修學習。這兩年期間，所有人皆須學習檢法律三種職業的所有業務，最後同樣也是依照研修期間的成績與個人意願，選擇成為檢察官或法官；成績不夠前段的人便只能取得律師資格，而無法成為司法官。
以2002年為例，該期通過司法考試、參加司法研修院學習的人有991人；其中90人被選任為檢察官、120人被選任為法官，其餘721人則僅賦予律師資格。也就是說，這九百多位菁英必須在研修期間，繼續廝殺兩年，擠進至少前20%（90+120/991），才有可能成為檢察官或法官。且由於在韓國，威望更高、權力更大的檢察官是首選，所以事實上必須取得前10%的成績，才有可能成為檢察官。就此而言，韓國檢察官的確是菁英中的菁英，這點也可以從黃檢的國中同學一旦直呼他的名字，便會遭到其搜查官的喝斥看出來。

總而言之，檢察官的入口日益貴族化；而貴族在成為檢察官後，也透過制度鞏固、擴大自己的權力，則是檢察系統的另一個沉痾。如果秘森真的拍五季的話，或許可以處理這個問題，其實我覺得徐檢的地方大學設定，是有一點意思的。

https://i.imgur.com/wMAOzpN.jpg

https://i.imgur.com/3gX2c9q.jpg
https://i.imgur.com/YgUBsK2.jpg
最後，貼個曹國的照片。
曹國出身首爾大學，也曾任首爾大學法科學院（法律系）的教授。而在醜聞爆發之前，總是以理性論述批評權貴的形象深入人心，的確是非常、非常有政治魅力的花美男。

網路上，有幾段他很有名的推特，如下。然而，其女卻遭爆出不當領取獎學金的醜聞，「表裡不一」便是大家異常憤怒的原因。

「我們都喜歡『溪裡出現一條龍』（意旨家境不好者，最後依然能靠自身努力，有機會出頭天）這類的故事，但富者越富、貧者越貧的現象日趨深化，現在已成為『1:9』（金字塔型）的社會，河川顯龍的機率，極度減少。
不是所有人都成得了龍的，也沒必要讓所有人都成龍，更重要的是，就算無法讓飛龍在天，我們也要締造在河中，就算是魚、青蛙或螃蟹，都能幸福生活的世界。」
（取自曹國推特，2012年3月2日）

你各位，終究是錯付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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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61.116.122.152 (日本)

朋友看到兩位的心聲了，立刻貼上XD

https://i.imgur.com/3gX2c9q.jpg

https://i.imgur.com/YgUBsK2.jpg

※ 編輯: teena (61.116.122.152 日本), 08/24/2020 17:07:10 ※ 編輯: teena (61.116.122.152 日本), 08/24/2020 17:08:29

朋友又補了一些想法在開頭以及一張職等圖，有興趣的人可以再看看XD

※ 編輯: teena (61.116.122.152 日本), 08/25/2020 00:20:29

感謝提醒剛剛內文更正為正確網址了!

剛剛收到朋友通知也修改了職等圖下面那段XD

※ 編輯: teena (61.116.122.152 日本), 08/25/2020 01:3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