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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得] 泰王納黎萱與最後的戰象決鬥[上]

看板Warfare標題[心得] 泰王納黎萱與最後的戰象決鬥[上]作者
Nom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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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王納黎萱與最後的戰象決鬥[上]



插滿長短兵器的象轎、戰樓駝帶在身上,一邊拋射弓矢標槍、一邊在戰場上衝鋒陷陣的戰象,或許直觀地引起現代人坦克裝甲車之類的聯想。不過,比起平原曠野上縱橫奔騰的機械化部隊,戰象對地形的適應能力更高些。遍布叢林沼澤的東南亞泰、緬、越一帶之所以為戰象所擅勝場,正因為穿越叢林時,比起披荊斬棘人力開路,戰象能直接踩出一條供後續大軍跟進的過道。馴象雖然是馴養的動物,但不像從小到大家養的禽畜,所有馴養的大象一開始都是在野生狀態下捕獲後馴化的;這就意謂著馴象保留了野生時期叢林中生活的經驗與記憶,在人類要迷失方向的情況下曉得如何在叢莽中找出路。體型高大不但能提供更好的視野、方便在密林中找路,跨過淺灘沙溪自不消說,一般人踩不到底的江河大象也能輕鬆踏著河床半游半踱而過;在三角洲地帶,戰象甚至能遠離陸地半里格(約3公里多。1 league約等於3.858英哩 )踏著海底破浪前行。當然這是在象足夠得到底的情況下。在大象也會水深沒頂的場合,戰象過河只好往更上游處找渡口,或者依靠大型船筏渡載;尋常人馬能跨過的浮橋反而撐不起戰象。甚至較崎嶇的地形也未必不能克服──利用象
鼻攀附樹枝根幹,在山區大象也能行進,只是人象摔下坡的風險致命得多。


各種困難地形都能通過的優勢機動性不僅僅對行軍作戰有利,大象的駝載能力對於輸送補給物資更是不可或缺。16世紀西方火器傳來後,戰象的戰棚上便常常加裝各式迴旋砲(swivel-gun)、火繩槍,更重型的火砲也能車載象曳,連同施放火器得消耗的大量彈藥一起運送。1546年,緬王德彬瑞梯(Tabin-shwei-thì,明代文獻中稱其為莽瑞體)進攻丹兌(Sandoway)時帶去的大象就有六成是專用來運輸軍需的,剩下四成才是戰象 。


大象能適應地形或者適合運輸補給,不獨東南亞為然,能生養大象的地方如印度次大陸、如上古的迦太基或者衣索匹亞,戰象也都有軍中一席之地。不過,泰、緬的戰象運用卻還有當地獨樹一幟的方式──這兩個國家及其周邊,在20世紀以前都是地廣人稀。以泰
國來說,17世紀末人口僅190萬上下,在19世紀初也不過300萬左右,直到20世紀開始能控制住流行的瘧疾與其他熱帶疾病,人口才開始暴漲──百年間增長了十倍以上。天花、霍
亂等疫疾的間歇性爆發不時掃滅大批聚落不說,由於人口基數過低,那些身上產生了抗體、能夠多少抵禦疾病的幸運兒也人數寡少不成氣候,沒法將抗病能力擴散出去──人群中
要產生足夠抗體、能夠將疾病抑制成地方風土病而不至於大規模流行,以天花來說,大約需要十萬至二十萬人口經常互動、交流才能作到。這個人口規模的限制,不但說明了為何地理大發現時期,西方人散播的病原體能輕易消滅大批低密度的土著人口,而且也意謂著,假使一個地區鮮少有十萬人口規模的大城市,那裡的人口數通常也就被病原抑制住,很難增長──還是以泰國為例,17世紀以前,也就首都阿瑜陀耶(Ayutthaya)可能有25萬以
上人口,其他次一級的都會如彭世洛(Phitsanulok)等等大約有12個,各城人口就只有兩萬至五萬左右 。


既然相對於土地來說人口才是稀缺的資源,那麼掠奪人口而非兼併土地也就成了戰爭的主要目的。在16世紀以前、1300至1530年代之間,戰爭其實主要侷限於各大流域上下遊之間:在緬甸的伊洛瓦底江,流域中部的緬人與上游的撣邦、下游的孟人(Mon)小邦間征戰不休。而在泰國的昭披耶河,下游的阿瑜陀耶與上游的琅那(Lanna)間,自1450年代以來便為了流域中央小邦的宗主權斷斷續續交戰了一世紀之久。在更東邊的湄公河流域,高棉幾個小朝廷間也不時捉對廝殺,偶而還有越南與占城的王朝亂入 。互相擄掠人口雖然也會造成不同城池間勢力的此消彼長,卻也保證了城邦的相對獨立與完整;緬甸主要的四個政治地理區域──撣部(Shan)、阿拉干(Arakan)、上、下緬甸內部都是大小城邦各自為
政的局面,即便到了16世紀東吁王朝一統之後,首都庇古(Pegu)之外的統治也還是很鬆散。像是阿瓦(Ava)、東吁(Toungoo)、清邁(Chiang Mai)等等過去的邦國首府雖然交由皇室成員來統治,統治者的頭銜卻是「勃印」(Bayin),即君主或國王之意,各城邦內部實際上由勃印自治;其他較小的城市則交給官員或疏遠的皇族,頭銜為「繆薩」(Myosa),還是各自城池的統治者。而在被征服的藩邦,好比說撣邦或阿瑜陀耶,原來的統治家族不變,只是君主換成了緬甸中意的傀儡,而藩屬國除了有納貢、出兵的義務之外,其內部也是自治。緬甸東吁王朝的統治是架構在統治者的親屬關係網絡上,一旦君主駕崩,整個帝國通常也隨之解體;東吁王朝所有上任的新君主,早年精力幾乎都花在內部平叛上 。


人力稀缺不但使得大象作為動力來源更顯得珍貴,而且直接促使戰爭某種程度上的儀式化──將傷亡盡量減少、好讓俘虜盡可能得多,那麼就讓戰役在戰象間的決鬥中決定勝
負。泰國史料中可見最早的戰象決鬥發生在13世紀素可泰(Sukhothai)王朝時期,儘管其真正的起源目前尚屬未知,傳統上一般認為戰象決鬥可能是從斯里蘭卡傳來的。13世紀素可泰有名的君王拉瑪甘亨(Ramkamhaeng)就曾與侵入之敵在戰象背上一決勝負。1424年,阿瑜陀耶王朝王位虛懸,兩名爭奪大位的王子騎乘戰象交手,結果都死在決鬥中。最為人所熟知的決鬥發生在16世紀。1549年,緬甸圍攻阿瑜陀耶,泰王與其王后各自騎著大象出戰,驅使著戰象的泰王想同緬王一決生死,卻被緬軍陣營的卑謬(Prome)王咬尾追逐;泰王之后素麗瑤泰(Suriyothai)護夫心切,趕忙驅象上前遮架,卻遭到卑謬王一戰鐮從肩頭劈下,深入胸膛。趕來救駕的兩位王子沒來得及救下王后,只勉強在泰軍全面潰敗的情況下將素麗瑤泰屍身搶救回城。此役中泰王的某位公主、素麗瑤泰的女兒也在象頸上奮戰殞命。1551年,重創阿瑜陀耶的緬王勃印囊(Bayinnaung)移師庇古,在戰象決鬥中擊敗了庇古君主,將其城征服;而在1584年,繼位的緬王南達勃印(Nandabayin)則移師阿瓦,與叛亂的阿瓦君主約定在象背上廝殺酣戰,將其擊敗後平定了亂事 。


不過這些都沒有1593年的儂薩萊(Nong Sarai)戰役來得經典。1569年,緬王勃印囊完全征服了阿瑜陀耶,根據緬甸編年史的說法,參戰的54個旅(brigade)全都收穫頗豐,每個旅都得勻出一兩個苦力專門運送擄獲的金銀服飾;大批象、馬、人口也落入緬軍之手,兩年後勃印囊進攻瀾滄(Lanxang,即今天的寮國)所派出的200頭戰象、1,500匹戰馬、三萬名戰士全都來自於阿瑜陀耶 。勃印囊的俘虜當中還包括阿瑜陀耶的太子納黎萱
(Naresuan),不過緬甸人很快就發現太子不是好惹的。泰國史籍記載緬人害怕納黎萱的文韜武略,曾計畫下毒暗殺;納黎萱則藉機脫逃,驅逐了泰北的緬軍,在彭世洛舉起了阿瑜陀耶的大旗。納黎萱東征西討,屢次擊退乘機入侵的高棉人,阿瑜陀耶內部傾心於緬甸的王公貴族也被他清理、平定數回;更要緊的是恢復人口,伊洛瓦底江下游的孟人不是被納黎萱招來就是被強擄來,1580年代初甚至連緬北的撣邦也被納黎萱帶走了兩萬人。就是那些造反的叛軍納黎萱也捨不得殺,全都紋墨刺配了丟回軍營繼續服役。


1584年,已經坐視不住的緬軍再度揮兵入侵,納黎萱則將泰北的人口全撤入阿瑜陀耶堅壁清野攖城固守。占城人與日本人的傭兵都被他招致麾下,不過葡萄牙傭兵帶來的火槍大砲更有利於守城戰;不但已經增築加固三次的城牆上火器密布,阿瑜陀耶周遭的水道上划著小艇、裝備艇艏砲的艦隊也不時出擊,騷擾緬營。甚至連戰象都穿起了鐵鞋、帶上鐵面防禦槍彈。身先士卒的納黎萱本人卻更偏好輕裝裸裎策馬上陣,更常動用飄忽的騎兵;歐洲人的紀錄中說道納黎萱除了兜襠布之外基本全裸,光是一個光身的他現身卻已經足夠昂揚士氣、締造英雄事跡,好比有則故事說道泰軍襲取緬軍工事,納黎萱那時咬劍先登,這把據說留著他牙印的寶劍還流傳至今 。


阿瑜陀耶的圍城戰持續了四年,緬軍始終不能得手。1593年,緬甸再興攻勢,雙方在阿瑜陀耶城外不遠處對陣,納黎萱高聲打話,挑釁道「皇兄何以樹蔭底下呆立?為振兩國聲威,前來放對象戰!」納黎萱座下的雄象正在發情,異常兇猛,直取敵將;緬軍主帥王儲一戰鐮揮下,卻撲了空,被納黎萱一劍反砍,劈
肩至胸,替納黎萱御象的象奴則被子彈擊殺。同一時間,納黎萱的皇弟、未來將接任王位的厄伽陀沙律(Ekathotsarot)也在另一場象背決鬥中獲勝。眼見象戰已分勝負,泰軍乘勝追擊,一路追亡逐北直至泰緬邊境,大獲全勝;阿瑜陀耶就此擺脫藩屬國的地位,重獲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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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kamikan10/13 05:09儀式性的戰爭似乎總是和人力稀缺下的掠奪人口有關係欸

andystupid10/13 12:40

PAULDAVID10/13 17:32日本浪人跑這麼遠打工啊?

goodgodgd10/13 18:24不當傭兵就是當倭寇囉

sam0910/13 19:54山田長政啊,跑到暹羅的日本浪人

detonator10/16 18:37喜歡大象